第625章 一举两得

张峦入宫,怀恩亲自前来接引。

路上怀恩提醒道:“张国丈,陛下正为先皇之事而忧伤不已,在陛下面前尽量不要提及太多事,应适可而止。”

张峦道:“在下明白……对了,怀公公,关于西北军务,难道事前朝廷就没有做一些准备么?今年鞑子一下子就闹得那么凶,莫非是新皇登基,外夷欺负咱君幼臣疑,没了顾忌,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没办法。”

怀恩解释道,“自从大明建国伊始,北患就一直无法根除。头些年鞑靼内部变乱不断,部落间相互攻伐,方才给了我大明可乘之机,连续出征,捷报连连,使得北方安定了数十年。

“据说这两年草原内部已经稳定下来,眼下遭遇雪灾,各部族极度缺乏生存物资,南下以掠边来获得人畜财货等渡过寒冬,实属正常。”

张峦赶紧道:“这可不行……如果北患持续下去,前线将士非但要挨饿受冻,还得去跟鞑子阵前厮杀,边疆民生能好才怪……一旦朝廷兵马打了败仗,接下来受苦受难的就是边塞百姓了。”

怀恩叹道:“张国丈还真是忧国忧民呢!”

这话多少带着一点儿讽刺意味。

言外之意,你一个外戚,光嘴上这么忧国忧民有个屁用啊?

你倒是拿出点实际行动来。

不要以为你透过李孜省了解到西北边地有什么兵祸,再或是给前线将士筹措一点钱粮,就可以对大明边疆形势指手画脚了。

无论如何军政事务你这个外戚都是没资格染指的。

张峦皱眉不已,问道:“就没安排个什么将帅,带兵杀出去,给外夷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们不敢南犯?”

怀恩叹道:“咱大明名帅可不少,但出兵草原,付出大而收获少,实属劳民伤财之举,智者不为也。

“再说了,这寒冬腊月临近年关时,明知蛮夷不过是为了来抢点儿东西好过冬,并没有酿成大的祸事,为何要大动干戈呢?”

“这话不对……”

张峦又想发表自己的见解。

这次却被怀恩毫不客气地打断:“张国丈,你可知道打一场仗下来需要花费多少钱粮?如今西北将士连养家糊口都难,这个冬天如何过去都不知道,您还想着在这么个年景带兵打出去?“就算再忧国忧民,还是得以实际情况为准吧!”

“哦!”

张峦道:“说到底还是缺钱缺粮,是吧?”

怀恩心说,这仅仅是缺钱粮的问题吗?值得商榷的地方可太多了!不过他嘴上却好像很认同一般,道:“正是如此,朝廷财政紧张,一场上规模的战役下来,耗费钱粮不知凡几……我们是打不起的。”

“明白了。”

张峦说完便缄默不言,好像是在思索进一步计划。

怀恩本来走在张峦前面,闻言不由放缓了脚步,回头往张峦身上瞅了一眼,好似在问:你到底明白什么了?

就此收敛,不再提什么杀出去给鞑子一个教训了?

真这样才好呢!

……

……

乾清宫内殿。

朱祐樘穿着一身孝服,坐在那儿,精神萎靡不振,拿着毛笔的手颤抖个不停,似乎仍旧无法平复心情来批阅奏疏。

覃吉在一旁劝说:“陛下,先皇一定想看到您治国有方,大明在你带领下国势蒸蒸日上,国泰民安,百业兴旺。

“如此先皇有知,也能含笑九泉了。”

张峦进来后就听到这么一句,不由微微摇了摇头。

目前大明问题一箩筐,亟待解决,谈啥国泰民安?还是脚踏实地好好干,或许过个一二十年才能让国家恢复元气。

“岳父来了。”

朱祐樘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不用张峦上前行礼,直接便起身迎接。

老父亲不在了,但妻子的父亲还在啊!

对于一个自小缺乏家庭亲情的皇帝来说,岳父也算半个爹,亲生父亲人死不能复生,那就对活着的人好点儿,所以他从来不在张峦面前摆谱。

张峦弓腰道:“臣参见陛下。”

朱祐樘上前搀扶起张峦,然后拉着他的手来到座位边,亲切地道:“岳父快坐。今天日子特殊,我心情有些悲恸,无心政务。不过真有事的话也不要拖延。”

“陛下,臣是为西北之事而来。”张峦刚坐下来便道,“这不是嘛,李孜省领皇命往西北劳军,人已经快到大同了,来信说大同周边有外夷扰边,而地方军将对于抵御外夷似乎有些懈怠……”

怀恩听到这儿赶紧插嘴:“张国丈,咱有事说事,可不要妄加揣测。西北军将都在积极应对边务,您说有人懈怠军务,可是要举出具体的例子,还得巡边御史查证才可。”

言外之意,在皇帝面前说话,你就算再受宠也不能张口就来。

嘴上没个把门的,说人家懈怠军务,那就等于是把人家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甚至有很多人可能会被朝廷查究问罪。

而这一切的根由,就是你彰显自己“忧国忧民”,大嘴巴一张说出的一句话?

朱祐樘闻言皱了皱眉,竖起手来:“怀大伴,你别打断岳父的话。岳父,你继续说。”

张峦续道:“臣问过很多人,他们说,咱西北之地遭了灾,草原上灾情只会更加严重,听说鞑子冻死饿死的牲口遍地都是,导致他们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只能南下靠劫掠谋生。臣想来,如果这会儿派兵打出去,或许能……”

怀恩本来以为张峦真“明白”了,听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了,又忍不住出言打断:“张国丈,有些事得从长计议,不可信口胡诌!”

朱祐樘闻言好奇地打量怀恩一眼,好似在说,你到底啥意思?我刚刚才说让你先别打断我岳父说话,你咋还接二连三呢?真不给朕面子啊?覃吉看到场面有些诡异,赶紧以说和的口吻道:“西北打仗之事,关系重大,需要放到朝会上去议。”

张峦摆摆手道:“我就是有这么个想法,随口说出来。也不是说就一定要打仗,难道光嘴上说说也不行吗?”

怀恩听完后很无语。

心想,莫非你心里有怨气?

觉得我是故意打断你,不让你在皇帝面前发表高见?

但你这完全就是不知分寸!提醒你,其实是帮你!朱祐樘道:“怀大伴,我想问问,如果现在西北那边真要打仗的话,有合适的人出来主持大局吗?”

怀恩听到这个问题顿时来气,心想,看,都是张来瞻你不知好歹,非把陛下的瘾头给勾出来,你说换作以前,皇帝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吗?“陛下,西北前线用兵,涉及大规模兵力调动,会牵扯到很多事。”

怀恩娓娓道来,“如今总制三边等处军务出缺,若是以各处巡抚调遣兵马出兵塞外,会因为粮草不足等问题而出现迟滞,各路兵马相互间配合也存在大问题。

“眼下各处将士都在尽量减少活动,节省体力,以平平安安渡过这个寒冬。”

朱祐樘点了点头,看向张峦:“岳父,你也听到了,现在西北用兵面临的最大问题,还是在于缺衣少食。”

怀恩打量张峦一眼。

心想,陛下你根本就无需跟他解释,这话我在半路上就跟他说明了,他当时也表示理解,可一扭头就忘了。

张峦低下头,好像有意避开所有人的目光,自顾自道:“可是臣听闻,过去几年,西北前线的仗打得都很不错,且草原那些蛮夷早已势弱。

“如今新皇登基,适逢西北遭灾,民生困苦,那些鞑子不识好歹还跑来捣乱,让前线将士苦上加苦,臣觉得,绝对不能纵容他们。”

怀恩蹙眉:“张国丈,这些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我就怕把事放到朝会上公开讨论,朝中臣僚间也会互相推诿。”

张峦道,“可能是马上就要过年了,我发现各衙门都很松懈,就连户部内,为西北将士筹募钱粮之事,都没人愿意出力。”

朱祐樘问道:“岳父是说,您这边筹募钱粮遭遇到困难?您不是户部侍郎吗?这怎么还……”

怀恩道:“回陛下,这次为赈济西北雪灾筹措钱粮,并没有走户部的渠道,一切都有赖张国丈在外奔走,或许户部那群人,不想招惹事端。

“再者说了,最近户部正在部议先前张国丈提交的那份盐税改革法,或一时抽调不开人手。”

又是在提醒小皇帝,你别听信张峦他一个人的说辞,要看清楚整个局势才能做出正确判断。

张峦他自己非要搞什么盐政改革,现在虽然还没在朝会上公开商议,但户部的部议还是在正常进行。

总得户部那边先行商议好,判断出这件事到底行不行得通,再上报到内阁,经票拟后交由皇帝你朱批。

张峦道:“就算不出兵,往西北地区调运钱粮,总得有人负责吧?”

怀恩问道:“这事不是张国丈您在操持吗?”

“怀公公,我是说,钱粮筹措出来了,总得有人往西北前线押送吧?”张峦道,“漕粮往西北运,还得有人马沿途护送呢。再说了,现在宣大和三边都不太平,光派出运粮队,半路上被外夷给劫去了,那前线将士就会继续挨饿……难道咱往西边运粮食是帮外夷蛮子过冬呢?”

怀恩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覃吉笑道:“陛下,看来张国丈之所以提及西北边陲不稳,更多是因为他考虑到,如此会让皇恩难以广布于西北将士之身……是在为往宣大、三边运送衣物和粮食缺少保护而发愁呢。”

朱祐樘道:“岳父,你看应该如何是好?怀大伴,你觉得,是不是需要派更多人马往西北前线运送粮食?”

怀恩道:“陛下,本来往西北运送钱粮,路上就将面临极大的损耗。从京中往西北运,往往路途上的损耗和花费恐怕就要占据总量中的一小半,如果再增加护送人马的话……”

张峦叹道:“我的意思是,既然西北外夷今年猖獗不休,各处对于主动出击抵御外夷又显得力不从心,那为何不从京师派出一路人马,既押送粮草往西北,保证粮食顺利运抵,又能以此来增加西北防务厚度,达到震慑草原外夷的目的呢?

“臣见识浅薄,对于军政事务了解不多,要是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还望陛下见谅……怀公公你也别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