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余心之所系,皆在于卿

因为赵元璟在船上,苏知鹊不得不谨慎些,回到客房后,她将双环髻拆下,换成了简单的妇人髻。

赵慕箫抱臂斜靠在门板上,强压着想上前帮苏知鹊梳发的冲动,默默地看她做完这一切,才出口问道:“外面水光山色尚好,陪爷出去瞧瞧?”

他虽是在征求苏知鹊的意见,但从他不容置疑的口吻中,苏知鹊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点头应下,起身往外走,经过赵慕箫身边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挽住了他的胳膊。同时在心里猜测:这个小侯爷不知要出什么幺蛾子呢?但只要是针对赵元璟的,她都开心。

对于苏知鹊的识相,赵慕箫很满意。他附耳轻笑道:“一会儿爷帮你出气。”

两人靠得极近,赵慕箫口中呵出的热气飘洒在苏知鹊的耳旁,她竟微微红了脸。她隐在袍袖下的手捏得紧紧的,庆幸自己还好有面纱,若不然,被那家伙看到,又该笑话她了。

此时是渡口刚热闹起来的时候。贩夫走卒,迎来送往,缓缓上升的朝阳看上去像是给河面镀了一层金光。

苏知鹊被赵慕箫拥着站在甲板上,眺望着逐渐远去的渡口,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个魔窟,她总算逃脱了。

说到这个,她还是得感谢赵慕箫。如果不是她,这会儿正被李瘸子拴在床上……

前世,她被兄长寻回后,过得并不好。宋氏欺负她神志不清,经常让家中的老仆让她吃不饱饭,穿不暖衣。嫁给赵慕箫后,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为了看自己的笑话,但他的照顾实打实是无微不至的。

从嫁给他,到她坠崖而死,三年的时间,就算是装的,也是挺有耐心的了。

可是,她那时已经是个傻子,赵慕箫图她什么呢?

“有爷陪着你,还想哪个男人呢?这么出神?”赵慕箫突然调侃道。

苏知鹊正要否认,身后突然传来轮椅碾过木板的声音以及赵元璟的戏谑声:“侯爷不跟自己的美妾在房里享受温存,怎么有兴致跑到甲板上看风景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知鹊的身体一瞬间紧绷起来。

赵元璟被人推着轮椅在苏知鹊身旁停下,目光毫不掩饰地将苏知鹊打量了一遍,轻笑道:“侯爷守着这样一位美人,竟然舍得虚度良辰!看来,侯爷的心里,还装着别的女人呢!”

赵慕箫斜睨了赵元璟一样,不着痕迹地将苏知鹊拉到自己身侧,轻轻揉搓着她的手心,深情缱绻地望着她说道:“余心之所系,皆在于卿。吾之爱意,恰如这悠悠河水,不舍昼夜,奔流不息。”

虽然知道赵慕箫说这些酸掉牙的情话是在恶心赵元璟,但,苏知鹊心里还是像有羽毛在轻拂一样,痒痒的。她正在走神,赵慕箫忽地凑近,趴在她耳旁小声道:“配合点,亲爷一下。”

苏知鹊的脸腾得像火烧一样,她踮起脚,隔着面纱飞快地在赵慕箫的脸庞亲了一下。

不管怎么样,前世两人好歹做了三年夫妻,亲一下也少不了一块肉。况且,赵慕箫是在为她出气。

可下一刻,还未等她的脚后跟落地,赵慕箫猛地将她往自己的怀里一按,用身后的大氅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样的动作,在身后的赵元璟和赵康看来,二人在热吻。赵康脸皮薄,看到这一幕,慌忙别开眼。

“出点声,嗯?”

苏知鹊瞪大眼睛看着赵慕箫。旋即,她明白过来,变了声调“唔唔——”哼唧了两声。

赵慕箫轻笑一声,伸出手指在她的唇上来回摩挲了一下,松开了她。而后,他才转过身来,将抹着苏知鹊口脂的手在自己的唇上轻轻摩挲着心满意足地说:“爷的美人,价值可从不止于床笫之间。”

赵元璟怀疑赵慕箫在阴阳自己以后不能人道的事。可他没有证据。他吵不赢赵慕箫,只能耍耍嘴皮子膈应他身旁的美人。

“小美人,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不要信一个男人会对你一心一意。小美人,你还不知道吧,侯爷家里已经有五位宠妾了,你不如跟本世子回去。本世子只有一个未过门的未婚妻,一个宠妾都还没有呢!”

“世子爷,您说的话可当真?”苏知鹊忍着胃里翻腾着的恶心,慢慢朝他走过去,改变了声音问道。“自然是比真金还真!”赵元璟一看她上钩了,朝赵慕箫得逞地笑了笑。

但很快,他的笑意就僵在了脸上。因为,苏知鹊抬起腿,一脚踹在了他的轮椅上。轮椅瞬间失去平衡,赵元璟从轮椅上跌落,狼狈地匍匐在甲板上。

做完这一切,苏知鹊麻利地跑回赵慕箫身后躲着。她探出半颗头,气呼呼地说:“世子爷,您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奴家最瞧不起心口不一的男人,踹你这一脚,算是轻的!”

“你个贱人,本世子要杀了你!”赵元璟在侍从赵康的搀扶下艰难地重新坐回轮椅,愤怒地指着苏知鹊。

赵慕箫将苏知鹊从身后拉出来,轻声问她脚疼不疼,苏知鹊微微一怔,摇了摇头。

“下次,你若想揍人,不必亲自动手,让爷来。”话音未落,他大步上前,对着轮椅抬脚踢了过去,赵元璟再次被踹翻在地上。

“小美人可满意了?”赵元璟眼睛一笑,里面仿佛盛满了星星,苏知鹊一时开呆了眼。

“你们欺人太甚!”赵元璟痛苦地哀号着。赵慕箫走回苏知鹊身边,弯腰一把将她抱起,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赵元璟恶狠狠地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示意赵康跟上去。

房间里,赵慕箫将苏知鹊放下后,将她抵在门板上,问她回去以后的打算。

“退婚。”“你知道爷问的不是这个。”

苏知鹊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她矮了一下身子,从他的臂弯下钻出来,摘下面纱放在一旁,兀自走向桌子,倒了两杯水,一杯自己仰头喝了,然后将另一杯端去给赵慕箫。

赵慕箫笑眯着眼盯着她手中的茶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苏知鹊,没有接她的那杯茶:“爷这会儿不渴。”

苏知鹊以为他在怀疑自己在茶水中下了毒,喝了一口后将杯子塞到他手中,带着一脸恼意,坐回桌子那里去了。

赵慕箫见她生气了,背着手慢慢踱过去,依旧问她回华阙城之后的打算。他站在左侧,苏知鹊就将脸别去右侧,他挪去右侧,苏知鹊就将脸别去左侧。

反正就是不搭理他。

赵慕箫俯身将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问:“怎么突然就生爷的气了?”

“方才在甲板上,侯爷是故意的。你让我激怒赵元璟,以他的性格,以后一定会严密留意我的行迹。你让我除了在你身边,无处可去。然后,你又在这里假惺惺地问我以后的打算!”

赵慕箫直起身,哈哈大笑起来。十五岁的苏知鹊,还是有些聪明在的。可她看出自己的意图,反而将计就计,看来,她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没错,苏知鹊早就打算好了,等船快靠岸的时候,她就……她的打算当然不能跟二十一岁时候的赵慕箫说。毕竟,不久前的春日宴上,她还狠狠得罪过这只花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