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侯爷,节哀顺变
赵元璟与赵慕箫闻声猛地转过头去,只见苏知鹊的身形微微前倾,胸口赫然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利刃,鲜血正缓缓浸染了她的衣襟,触目惊心。
她的手握着刀柄的位置,眼神中满是不解与惊愕,以至于,她在坠落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呼救。
先前与她先前争执不休的男子,此刻脸色苍白如纸,双眼圆睁,嘴唇颤抖着,与一旁紧抱着孩子、同样满脸恐惧的女子一同,对着周围的人群拼命摇头,声嘶力竭地喊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那女子的孩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四周的观众,原本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围拢在一旁,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一幕吓得魂飞魄散,随后便如同受惊的鱼群,纷纷四散奔逃。
“美人——”赵慕箫大骇,疾步越过踉跄奔逃的人群,飞身朝苏知鹊掉落的位置奔过去。
于此同时,深藏在心底的某一段模糊的记忆猛地被唤起:猎猎山风中,他穿着大氅从悬崖跳下,极尽努力去抓坠落的苏知鹊……
模糊的记忆和清晰的现实重叠交织,赵慕箫只觉得心口一阵刺痛隐隐传来。
“侯爷不可!”赵顺紧随其后,死死抱住赵慕箫的双腿,不让他跳下。
苏知鹊从高高的甲板上跌落下去的瞬间,覆在脸上的面纱被河风吹得鼓胀起来,赵元璟着急地推着轮椅凑近,只看到在半空中翻转下坠的人影。
“抓人!快去抓人!”他示意赵康。赵康茫然四顾,甲板上的人跑得干干净净,只有闻讯从船舷处跑来的船老大,哪还见什么刺客?
赵元璟望着苏知鹊掉落的位置,不禁扼腕。如此有见识有见地的一个奇女子,就这样死了吗?可真令人惋惜。
前方,赵慕箫挣扎了一番后颓丧地坐在甲板上,哭嚷道:“爷的美人啊——爷的美人啊——”
赵元璟难得地推着轮椅上前宽慰道:“侯爷,节哀顺变!”
赵慕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从地上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赵顺慌忙跟上去,压低声音询问接下来怎么办。
“让船老大继续搜寻刺客,打捞美人,我们……去城门口等。”赵慕箫说完,吩咐赵顺向船老大要了一只小船,先行离开了。
船老大在船上仔细搜寻了一遍,没有找到刺客,水下的船工搜索打捞了许久,也没有打捞到人。
赵元璟一直在甲板上等待结果,他见船老大愁眉苦脸,心知人没有打捞上来,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转而又骂起赵慕箫来,“果然是个薄情之人!美人好歹在船上陪了他几日,这厮竟然不等尸体打捞到,就先行离开了!知鹊骂得没错,他就是只花蝴蝶!花蝴蝶怎么会专为哪一朵花停留呢!”
长河浩浩汤汤,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消失在了眼前。
赵元璟心里竟然有一丝怅然,他忽地想起苏知鹊来。
那丫头模样还是不错的,除了他并不爱她,放在国公府的后宅,未尝不可。
原本,他也不打算将她便宜了李瘸子的,可谁让她撞见了自己与苏眠眠欢好呢!
要怪,只能怪她时运不济。
他瞥了一眼赵慕箫乘坐的小舟,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讶异道:“那路径并非通往城门口的方向!他去那里做什么?”
赵康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也一头雾水。看那个方向,是一片密林。穿过密林,便是妙慈庵。妙慈庵不接待男眷,他去那里做什么?
在密林边缘的河岸边,一片静谧之中,水草丛中突然伸出一只手,紧接着,一个头发上沾满污泥的人头冒出了水面。
正是一个女子!她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嘴中含着一根芦苇秆。脑袋刚探出水面,她“噗”地将嘴中的芦苇秆吐掉,迅速扫视了一眼四周。
空无一人,只有不远处泊着一只小船。
她哆嗦着爬上了岸。春日里的河水啊,冰啊,真的好冰啊!
苏知鹊就着河水迅速洗了把脸,猫着身子往密林里钻去。
密林里有一条羊肠小道,先前她从外祖父家回华阙城的时候,曾从这里经过。
“顺着这条小路往东再走一段,就能到达妙慈庵了。”她颤着唇说。
苏知鹊的生母王瑶生前同妙慈庵的住持净心师父交好,去她那借住几日应是没有问题的。
想到这里,苏知鹊深吸了口气,微微挺直了背,拖着酸麻的双腿往前走。
头顶的日光渐渐由密转疏,苏知鹊知道,小路就在眼前了。
她抬眸一看,傻眼了!
小路上,不知何时停着一辆马车,赵慕箫身穿翠雾大氅,斜倚在马车旁,一手轻轻搭在大氅的衣襟上,正笑眯眯地瞧着她。
苏知鹊下意识转身就跑。
但她还没跑几步,脚上突然就使不上力气了,一个踉跄朝着地面栽了下去。
她泅了小半个时辰的水,腿肚子早酸了!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她闭上眼准备摔个狗啃泥时,身后忽地卷起一道风。
那股风将她周身迅速一卷,卷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爷说的话,这么快就忘了?嗯?”头顶传来男人戏谑的笑声。
苏知鹊又羞又恼,敢情自己白白在刺骨的河水里泡了那么久么?还是没有逃脱赵慕箫的手掌心?
可,她做得那么逼真,他是怎么觉察出来的?
“不要动,身上都湿透了,跟爷去马车里换。”赵慕箫弯腰一把将她抱起来,阔步向马车走去。
赵顺见到这一幕,垂眸将帘子掀起来,而后在一旁守着。
他在心里不禁给他家侯爷竖了个大拇指!侯爷太厉害了,仅凭苏姑娘坠河时没有呼救便猜到她是自导自演做的一场戏。
可侯爷到底是怎么猜到苏姑娘会经过这里呢?
马车里,苏知鹊对赵慕箫又踢又打:“你放开我!”
“怎么不自称‘奴家’了?”赵慕箫双手钳着她的肩膀,一边扒着她身上的湿衣服,一边问,“船老大跟你舅舅相熟吧?”
苏知鹊忽地就不挣扎了。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船老大同舅舅相熟,也一定知道了前几日她悄悄找船老大要血包和道具匕首的事!
起初是一声微弱且带着哭腔和委屈的“啊”,随后,那哭声逐渐放大,夹杂着模糊不清的叫嚷:“赵——慕——箫——你,你欺负人……”
苏知鹊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西市胡人演杂耍的那只猴子,赵慕箫是那个看猴人,简直太——丢——人——了!
“好了,先把衣服换了。”赵慕箫轻声哄着她,“你也不算白折腾。虽然没骗过我,但在赵元璟那里,你已经彻彻底底是个死人了。”
对,赵元璟!都是因为赵元璟,她才会经历如今这么多苦难!苏知鹊抽泣了一下,将赵慕箫推搡出了马车,“你出去,我要换衣服!”
赵慕箫轻笑一声出了马车。他拢了拢翠雾大氅,注视着远处稀疏的光影,唇角的笑意越扩越大。
很快,就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