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问津的光酥饼
无人问津的光酥饼
下午茶时间。
大办公区的员工们，看着分到手上的糕点，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东西啊？又干又硬的。”
“哇，这是我爷爷奶奶那辈的点心吧，我才不吃……”
“现在谁还吃这玩意儿？我不要。”
“别吃了，丢掉吧，点上次那家的豆乳盒子和生椰拿铁千层吧，再点几杯奶茶……”
高升默默听着员工们的话，再看一眼丢在桌子上无人问津的糕饼，想起靳步打包糕饼时高兴的表情，不知怎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剩得最多的，是黄糖光酥饼。
光酥饼是以面粉丶糖丶小苏打丶泡打粉丶鸡蛋丶水和植物油做成的，略扁的圆饼，表面撒上干面粉。光酥饼分白糖或黄糖两种口味，黄糖风味浓郁一些，所制的光酥饼带有浅浅的黄糖色。
高升不爱吃甜食，也很少吃快碳和劣碳，但他还是拿起了一个黄糖光酥饼，咬掉小半个，又干又噎，但细细品尝，有种天然的麦香和淡淡的甜味。
他吃完手中的光酥饼，意外发现肠胃负担不重，还有种普通食物带来的，粗糙的满足感。
不过对他来说，这些传统糕饼，从来不在他的选择范围。他跟其他员工一样，如无意外，不会主动去买。
随着时代发展，人们在吃方面的选择更多，更国际化。说起烘焙糕点，人们首先想到的是西点，蛋糕丶面包丶派塔之类，而不是传统中式糕点。
传统中式糕点品种繁多，味道不一，但由于没有标准化丶品牌化和现代化，而且对原材料品质和制作者手艺有一定要求，传承难度大增，加上准入门槛高，单价低，种种因素造就了现在传统点心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局面。
传统烘焙点心被时代的洪流冲击，成了“土”“落伍”“不健康”的代名词。
近几年双山市的传统老店出现倒闭潮，莲兴饼家的同行也不例外。
传统中式糕饼不再是人们的甜食的首选，也不符合日常生活的消费需求，像莲兴饼家一类的老店，经营多年，累积了不少回头客，现如今因为被收购，即将结业。
以后就算人们想，以后也未必能轻易买到。传统糕饼店，马上要消失了。
医院病房外。
靳步正在电梯旁打电话。电梯门打开，她下意识看过去，居然是高升，这点让她非常意外。
她一边来回踱步，一边跟妈妈商量明天买什么菜，转头发现高升竟然还在不远处，似乎在等她。
她速战速决，挂断电话，问高升：“高先生，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望靳先生。”
靳步愕然，有点反应不过来：“你们这收购的售后服务挺好的呀，还劳您大驾探病。”
“靳小姐说笑了，我心里过意不去才是。”高升客气地回答。
“爸爸刚睡着，你要么改天再来？”
高升这次来，除了探病，最主要的还是想探探靳家的口风，如有不满，原地安抚。
“靳小姐有时间吗？单独聊聊？”
靳步一听，神经一下子紧绷：“有是有，但……等等，你该不会不认账吧？”
高升知道，她说的是那份补充协议。
“不是，那我们走吧。”
靳步和高升在附近一家咖啡店落座。
他拿出一袋礼物，里面都是上好的汤料。
“送给我爸爸的？”靳步打开袋子瞄了一眼，“这是建宁莲子和龙牙百合？都是非常实用的好货呀！”
高升挑眉，略微惊讶：“靳小姐见多识广。”
“还有桂圆干丶和田枣丶茯苓丶天麻……这么多，而且一看就知道是顶级的！我爸妈一定会很高兴。谢谢你，高先生。”
“靳小姐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谢谢你！这是一份很实在的厚礼。”
靳步点的草莓开心果脆慕斯和抹茶柚子蒙布朗送来了，还有冰拿铁和高升的一壶高山乌龙。
靳步小口地吃着蛋糕，喝着冰拿铁，感觉到久违的放松。高升慢慢地品着高山乌龙，举止尊贵优雅，连带着靳步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高升看着略显拘谨的靳步，悠悠说道：“靳小姐在我面前不必紧张，随便吃。”
她一下子想到自己在高升面前几次毫无仪态和形象的场景，脸唰一下红了。她强装镇定地清了清嗓子，扬声问高升：
“高先生在暗示什么？我可没紧张，一直都这么有仪态，落落大方。”
看着面前傲然自得的靳步，高升眼神玩味，生出戏弄她的想法。
“这样的靳小姐，我可是第一次见。”
“高先生，”她的脸仿佛被蒸汽烫过一样，越发滚烫，“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把我叫出来，就为了笑话我？”
“抱歉，是我失礼了。”高升垂眸，刚才眼神里流露的探究的意味，全然不见。
“你应该不是为
了请我吃东西吧？说说看，找我爸爸什么事？”
靳步一下进入主题，高升也不拐弯抹角：“不知道靳家对这一切是否满意？”
“不满意啊。”
靳步漫不经心地随口一说，让高升大为紧张。
“请靳小姐详细说说。”
“唉，原本好好的，突然店被收购，过不了多久就结业了，爸爸也受了伤，平静的生活突然被打乱，满意才有假呢。”
高升听罢，暗自松了一口气。沈吟片刻，缓缓开口：“其他方面呢？”
“什么意思？”
看着靳步一脸不解，他只好开门见山：“莲兴饼家被砸之后，网上有不少不和谐的声音，我想知道靳家和狮子街的其他商户，是不是仍有微词。”
靳步恍然大悟。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据我所知，狮子街的商铺几乎都是店主自己的物业，老板要卖，就是自己的主意，爸爸也一样。所以卖不卖，多少钱卖，都是自己的决定，没有什么好说的。”
靳步顿了顿，补充说道：“至于网上的视频，我刷到过一些。商户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不会这个，估计是别的人发的，想蹭热度挣流量吧。”
高升微微颔首：“靳小姐的意思是，没什么值得担心？”
“这只是我的观察和推测，高先生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但你要是问我，商业行为，你情我愿。我看卖店的叔叔们都没说什么，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
“好。我明白了。”
靳步吸了一大口冰拿铁，冻得牙齿发酸。她一边慢慢吞下咖啡，一边把那份抹茶柚子蒙布朗推到高升面前。
“唔……你试试这个，挺好吃的，配上你的乌龙茶，一绝。”
高升拿起叉子尝了一口。外面的抹茶奶油微涩，里面的柚子库里酸甜，的确不错。
“我原本以为靳小姐喜欢吃光酥饼一类的中式糕点。”
“我喜欢中式糕点，同样也喜欢西点。你要是问我更喜欢哪个，我还真答不上来。不过我觉得两者并不冲突。”
靳步穿着一整套的黑色运动服，反倒显得她的肌肤更加白皙透亮。她乌黑柔顺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背，素颜，没有任何首饰，让她的学生气更加浓厚。越是这样素净的打扮，越能衬托她清丽纯洁的气质。
她歪着头，悠然自得地用叉子戳着面前的慕斯，直到把慕斯戳出一排小洞。
她看着自己的“杰作”，长睫毛忽闪忽闪的，明亮灵动的双眸染上几分得意的神色。她禁不住开怀而笑，灿若繁星。
窗外的阳光投射在她的侧脸，她沐浴在阳光下，像蒙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圈，甚是好看，摄人心魄。
高升也随之变得更加松弛，眉眼舒展。靳步的一缕发丝从肩上顺着细长的脖子滑落，他的心犹如被羽毛扫过，忽然一阵战栗，呼吸凝滞，仿佛滑落的不是她的发丝，而是他的理智。
他的思绪乱得猝不及防，只好端起茶杯，试图躲避靳步的眉眼。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在他心底生根发芽，肆无忌惮。
他试探着擡眸，不巧撞上她毫无杂念的目光。恰逢理智归位，他恢覆了平常的状态，拿起纸巾擦了擦嘴，不动声色地把一切情感隐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他们边吃边聊，气氛愉悦，时间过得很快。
走出咖啡店，靳步与高升告别。
高升彬彬有礼地说道：“靳小姐，后会有期。”
她知道这不过是客套话，如无意外，属于两个世界的他们，之后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她思索片刻，郑重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后会有期，请多保重。”
午后骄阳似火，马路像被加热过，人们如在蒸笼里，热气缭绕，脏腑沸腾。
高升看着靳步离去的身影，感觉胸中那份心绪再一次破土，生长，无限放大。也许因为太热了，也许没有别的原因。
高升只知道，他从来没有尝过这样的感觉。
靳步下了计程车准备上楼回家，把高升送的汤料放好，再出门去医院。走到楼下，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步步，我回来了！”
靳步眼底升起一丝惊喜。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