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一)
回忆(一)
伊莫午这个名字对於久居燕都的姝挽又熟悉又陌生,但是身侧幻凝的反应却大的让人意外。
她捂着嘴,不断睁大的眸子里透露着惊恐与不敢置信,她机械的回头看向姝挽,低声细语,“这人不简单,看来这次谢将军要升官发财了!”
姝挽虽不明白,但是听她这话是好的便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他们俘虏的这人不简单”
闻言,幻凝重重的点了下头,煞有介事道,“这人可奇的很……姑娘”
眼前的少女的视线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了去,盯着前方,一瞬不落,似乎还透露点点的痴迷与欣赏。
幻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原是谢忱站在台子上,正与身侧的人滔滔不绝的念道些什么,那是一个精神焕发神采奕奕,一边说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姑娘……你这支金簪子可真好看。”她终於发现了姝挽特意别的头上的金簪。
姝挽闻言也抽了神,饶有兴趣的看着幻凝,一双水眸一闪一闪的,似乎在等待什么夸奖。
“只是,姑娘那么年轻漂亮,这金簪子带起来不是显得有些老气吗?”谁料幻凝话锋一转,嘟囔着吐槽了一句。
“这……这不好看吗?”她有些慌张,不自觉的擡手抚上了那枚金簪子。说话吞吞吐吐,有些心虚。
幻凝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改过,“好看,姑娘带什么都好看。”
姝挽撇嘴,视线重新回到了谢忱的身上,恰巧此时谢忱也望了过来,他们二人
视线相撞,谢忱的目光却慢慢从姝挽的脸上移到了她刻意用手抚摸着的簪子上,待到看那个簪子明白后,嘴角的笑意是越扯越大。
触碰到各自面上那逐渐放大的笑意,二人同时避开了脸,耳根却红的透底。
“幻凝,我们回去吧。”姝挽二话不说迈开步子就是走,把撂在身后的幻凝弄得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姑娘着急什么呢,谢将军又没有追上来,要不再看看”幻凝跟在后面一步一个脚印,算是挪过去的步子,一边走一边环顾着周围。
姝挽听她这调侃的话语,气的跺脚,忍不住回头高声呛回去道,“幻凝,你有中意的男子吗?若是有你定不会像我一样!”
她也是调侃两句,说着玩笑,却没想到幻凝当真定在原地不说话,脸色也渐渐沈了下来,眼神里隐隐约约透露着星星点点的伤感。
“我只是随便说说的,抱歉。”姝挽见她这模样,以为她是生气了,赶忙的出声道歉。
幻凝却摇摇头,柔和的看向姝挽,忽然间像是变了个人,沈稳而又感伤。
“我的确有中意的男子,不过他已经不在了。”
她说的话如同晴天霹雳吓得姝挽瞪大了眸子,话在嘴里绕来绕去,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叹息。
“我原是有妇之夫。”幻凝说着自顾自的低头笑着,“我见你和谢将军就像我和他一样,不过呢我没你好看,他也没有谢将军威武,虽然我不了解姑娘和谢将军有什么渊源,又曾发生过什么,不过我敢肯定你们的情感就如同我和他的。那是三年前,我在嫁给他的那天夜里,突然传来了离国人破城的事儿,他本是一个守城兵,急匆匆的抛下了我们就随着他的主将出发了,那一夜,我等的心慌,似乎是上天给了我预兆,我居然在第二日听到他阵亡的消息时,并没有那么诧异,只有无穷的悲痛。那场仗我们打赢了,但是他却没有回来。”
“所有同我一样等待爱人的女子都等到了他们的丈夫,唯独我见到是一个用白布裹挟着的尸体。他曾和我打闹过,说自己上战场就是等着马革裹尸之日,可是真到了那一日不过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哪有那么大的道义。”
幻凝的眼角落下一颗泪
珠子,不过很快她便擦拭去了那眼泪,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姝挽道,“真是的,三年了,讲起来还是会难过。”
“他……是怎么牺牲的”姝挽递给她一方帕子,轻声问道。
“是为了给……他们的主帅挡剑。”幻凝道。
“那他是英勇牺牲,是个英雄。”姝挽语气有些坚毅,初见时,她没有瞧出幻凝的不一样,这样一个开朗大方的女子,并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对生活的颓废。
“主帅给了我们抚恤金,不过我们并没有接受,无论是他的爹娘还是我,我们都觉得这些是他应该做的事儿,每年,我守着我的小医馆日日等着,害怕又会爆发战争的那一天,我想着,医术助军倒也不赖!”幻凝突然笑出了声,全然不见方才的难过,她拍了拍姝挽的肩笑道,“我同他是青梅竹马不过都将感情藏於心底,若不是我娘亲要将我许配给他人,他也不会对我真情流露,我瞧着你们就如同我们……我已经同你讲了我的往事,可否同我讲讲你与谢将军的故事,你相信我,我定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儿。”
姝挽惊讶於她转变的实在是大,就好像方才那一番话的主人公不是她一般,又碍於自己戳了人家的痛处,又不好拒绝,只能不再推脱,与幻凝漫步到草地上,二人抱着双膝坐下,她这才慢慢开口,打开了尘封许久属於她们二人的往事。
“我同你说,你可不得告诉第四个人,除了你丶我丶谢忱以外的第四个人。”姝挽再说之前特地强调了句。
幻凝重重的点点头,着急的催促道,“你且道来,我的嘴严实的很。”
确保她当真不会外泄后,姝挽才慢吞吞的开口。
“我原是燕都罪臣南氏,陛下将爹爹贬官后又流放,不过恰逢大赦,流放便免去了,便将爹爹丢出了燕都,我们南家便一夜之间败落,爹爹为了保全我们,让我投奔到了苏州的舅父府上,妹妹们去了蜀地,也就在那时,我遇见了同样在苏州的谢忱。”姝挽慢慢的说着,目光逐渐变得柔和,她环着膝眼前仿佛是那时的时光。
——
舅父心善收留了我,本以为苏州是一个山水优美,乡亲和睦的地方,却没想到我在就读的书院里,碰到那群恶毒的人。
我被人欺负,使谢忱就救了我,从天而降,如同话本子里的人物一般,不过我不想他因为我同那些人起争执,我不认得他,但是我认得欺负我的那些人,他们都是苏州的豪贵。
不过谢忱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但是为了减少麻烦,他带着我用不堪的手段捉弄了那些少年,还有一直看我不顺的先生。
我时常忍气吞声,因为不想给舅父惹上麻烦,舅父身份地位高,有一点点的麻烦都会玷污了他。
但是谢忱的那些行为逐渐让我正视起了自己。
也许有时候,忍气吞声并不是给人着想。
他带我一一捉弄那些人后,我问他,“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与你只不过一面之缘。”
他还是很仗义,但是我却在他眼里看到一抹隐藏的很深的涩意。
“你和我幼时一样,爹爹不在我的身边,我也时常让人欺负,不过,对於别人的欺负,忍耐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的方法,他们的行为只是捉弄,律法可能帮不了你,但是你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让别人怕你,这样才是你不受欺负的最重要的道理。”
我只记得那几日,他滔滔不绝的告诉我,要怎么样去报覆一个坏蛋。
他穿的雍容华丽,说着却是一些不入流的手段。
我时常也在想,若是那日我没有遇见他该怎么办。
后来我问了他的名字,他告诉我他叫谢忱,是燕都人。
我听过这个名字。
如雷贯耳响彻燕都,不
过我都在府上,从没有出去过,并没有见过这话中人长得什么样子,当我真的见到时,好像并不大一样。
从那日起我便时常碰到谢忱,他住进了书院里,同夫子们一个房舍,不过他有他的院子。
我去给他送糕点时碰见了他的父亲,渝王。
渝王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不过见时,他躺在榻上,在树下悠闲的闭着眼,那模样真的说不上像个将军,倒像是隐居於世的诗人。
他很温柔,不同於谢忱说话时的娇纵,他是一个十分儒雅温润的人。
他让谢忱多帮衬我,知道我的家世后他没说什么,而是疼惜的看着我。
喃喃道,“都是命苦的孩子,燕都这个牢笼,朝堂这个战场,还是将你们一个个都牵扯进来。”
我那时年幼,没有悟出话中的真谛。
仍是上了课,下学便回来舅父家,有时得空做了糕点会给谢忱送去。
直到有天,听说是都城里来了人,来看望在养伤的渝王。
那日我同谢忱在一起研读着夫子上课时所讲的课程。
一个阴阳怪气的公公领着大帮的下人浩浩荡荡的走进来,趾高气扬的朝着渝王道,“呦,王爷身体如何了?”
那个公公可真是高傲鼻子都朝天上去了。
想来那个时候谢忱在苏州已有两个月馀,过了这么久,陛下还是找到了他们。
渝王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想回答却先咳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