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水车磨坊
星期日斩蛇一事颇让陈舟烦恼了几天。
倒不是他疑心病重,只是岛上只有他一个“异类”,其余土着就算属于不同的部族,至少也是来自同一个地方,语言相通的同族。
这使得陈舟一直对所有土着都抱有一种警惕心,惟恐他们联合起来颠覆自己的统治。
星期日斩蛇当日,在土着们的齐声欢呼中,陈舟似乎看到了某种“奴隶团结起来推翻奴隶主统治”的结局。
……
当然,事后的调查证明了他在杞人忧天。
土着们的历史非常短暂,他们仅仅发展出了语言,还未发展出文字,对历史的记载全依靠口口相传。
在他们文明短暂的历程中,从未出现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样的呐喊。
没有这第一次反抗,随后的诸如赤眉起义、黄巾起义、黄巢起义、方腊起义等推翻统治者的反抗运动自然无从谈起。
别说陈舟这样“温柔”的统治,就是西班牙人和后续的殖民者把土着当牲畜对待,他们也未生出反抗的念头。
陈舟觉得,孤悬海外的土着们之所以没有这种意识,一方面跟他们历史短暂有关。
另一方面跟他们群岛始终没有统一,形成稳定长久的政权,或是产生一个所有人都认同的宗教也有一定关系。
南美的印加人同样是被压迫者,在国王被西班牙人勒索处决后,便自发组织了起义活动,反攻西班牙人。
而印加人能聚集十万大军,与他们共有的信仰太阳神的号召脱不开干系。
土着们各个部落一盘散沙,且信仰有差别,历史和文字又很模糊,人口数量也少,想产生起义的意识必定难上加难。
如果要“逼疯”这群从地狱一般生存环境走出的人,起码要比他们的首领对他们再严苛十倍才有可能。
那种严苛和压迫的程度,陈舟是无法做到的,他毕竟是个现代人。
……
事实上,土着们对当下的生活已经相当满意,他们甚至觉得这里就是“天国”,或是仅次于天国的地方。
而星期六和星期日这两个土着也如最初被救一样,始终忠诚,对待他的态度比对待其父亲还要恭敬。
这种单纯且不抱有其它目的的感情,与星期五对待鲁滨逊的态度是一样的。
与这些淳朴的土着相比,心思复杂,恨不得长出一肚子心眼子的现代人仿佛另一种生物。
认真观察了星期日和土着好几天,陈舟最终确定,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或许土着们对他的忠诚程度还未到能为他出生入死的程度,但星期六星期日这两个少年,都是随时可以为他赴死的。
由于土着们的平均寿命都很短暂,且生命中并未感受过太多世间的美好,只是一直在遭受压迫,承受生存的压力。
再加上大多数男性土着都早早地面对过战场中的厮杀,在生与死之间挣扎,导致他们对死亡并不感到十分恐惧,也没那么珍视自己的生命。
这一点,土着是与怕死怕受伤惜命的现代人完全不同的。
……
也是从这时,陈舟才真正意识到,他的思维方式与对世界的认知,对生命的理解究竟与土着有多大区别。
不过认清这一点并不是坏事。
知人善用的前提是知人,足够了解土着后,他才好放心地利用他们。
另一方面,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经过这事,陈舟对星期日和星期六的信任程度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他觉得,既然选择了“人多力量大”而不是将所有事情都压在身上,独自度过漫长的挑战时间,就应该心胸开阔些。
嫉贤妒能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统治者该有的品质。
……
土着们割掉的草成了羊群的食物,尽管羊群很不情愿食用这些已经不再鲜嫩的草,但这并非它们能控制的事——
由于进入发情期跟着野山羊乱跑,间接导致了“斩蟒事件”,陈舟已经决定限制它们自由散漫的生活。
土着们在山坡的牧者小屋下面用木栅栏圈出了一片地,用于关住羊群。
在发情期结束之前,公羊只能跟族群内特定的母羊交配,母羊也只能找族群内的种公,二者都不能外出沾花惹草。
至于公牛母牛则没有这个限制,岛上只有它们两头牛,别说它们不想找同类,就是想找也找不到。
……
羊群的木栅栏是用薄木板围成的,并不算高,也不坚固,更不耐用,只是一项勉强应付雨季的简易工程。
其实早在西班牙人登岛后不久,陈舟就有建造羊棚圈和牛棚圈,还有更坚固功能更齐全的牧者小屋的计划。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能想到周年大礼包送来了那么多建材。
在工厂这个极具诱惑力的大工程面前,棚圈这种小专案自然被搁置了。
当然,这一方面是因为腾不出人手,另一方面也与雨季不方便建造有关。
不过棚圈没建成,陈舟却顺利完成了另一个搁置许久的专案——水车磨坊。
……
1663年的雨季格外给面子,有时连着几天强降水,有时只在上午落一场小雨,到中午便放晴了。
利用这偶尔且短暂的晴朗,陈舟带领土着们在河道旁搭起了一栋木石结构的房屋。
……
正式动工时间是2月22日。
陈舟原本打算直接在水中搭建地基,然后将整座磨坊建造起来。
然而他沿着河道走了好几圈都没找到合适的建造地点。
要想水车动力强劲,需要水流有落差,够深够急,但岩河河道大多较为宽阔平坦,且水流速度整体较为缓慢,虽能带动水车,却不满足陈舟的需求。
至于其它河流,距离农田又太远。
当然,岛屿大大小小的小河流山涧乃至溪流并不在少数,其中还真有几个适合建造水车磨坊的地点。
比如深潭上方,急流而下的山涧,它的流速是绝对够支撑水车工作的。
不过陈舟最终没有选择山涧。
一者因为山涧位于断崖之上,两旁仅有坎坷的山路可供搬运物资,交通运输并不方便。
二者因为山涧受雨季旱季影响较大,雨季水流湍急,却容易肆虐决堤。一旦山上由高到低的水流量过大,就容易汇聚成洪水冲垮河道两边的一切,水车磨坊建造在这里并不安全。
到了旱季,尤其是四月中旬到八月中旬的长旱季,山涧又会进入类似枯水期的状态,到那时,水车磨坊基本无法再发挥作用,只能用人力加工粮食。
这两个致命缺陷使陈舟不得不放弃山涧,转而选择了更费力气的方法——人工水渠。
……
在陈舟的要求下,已经有一定施工经验的土着“施工队”以极高的效率在岩河旁选定的地点挖了条有落差,足够深且宽度适中的水渠出来。
水渠形如一个字母“c”,连线了两处岩河河道。
挖完后,陈舟并未第一时间掘开阻隔水渠与河流之间的土壤,而是选择先搭建磨坊,组装水车。
磨坊的基底为纯石砖加白泥,整堵石墙基底的高度超过1m,确保整个磨坊坚固耐用。
在石墙基底上方,则由木质框架组建,最后在屋顶铺上倾斜45°的木板,用以排水。
整个磨坊的造型较为宽阔,方方正正,简洁到简陋,看起来像个憨憨的矮胖子。
在这个“矮胖子”的体内,便是陈舟早就锻造好零件,直到今天才得以安装的水车了。
磨坊共分两个区域,一个是没入水渠的“水车区”,在下层。
另一个则是利用传动装置研磨谷物的作业区,在磨坊上层。
时间紧迫,陈舟只来得及做出了研磨面粉的磨盘,谷物脱壳还得土着用土砻慢慢加工。
经去壳的小麦从研磨作业区上方的倾倒口放入,进入下方不停转动的磨盘内,连续研磨十几个乃至二十多个小时,便会经面粉收集槽流出,收集到事先放置好的容器内。
水车磨坊的转速并不快,受水流力量的限制,预计每分钟只能推动磨石转15~20圈。
但它胜在持久省心,只要河水还在流动,磨石就一直转动,经过长时间的研磨,它加工出的面粉不比人力磨制的面粉差。
而且陈舟在设计石磨系统时,还参照中式水车磨坊,增添了调节上下磨石间隙的结构,以控制面粉的精细程度,如果想吃些粗糙一点的粮食,只需调整磨石间隙即可。
……
除省力省心之外,这个重要结构全部由金属制成的水车维护也比较简单。
每次加工完粮食后,需要清理掉磨槽之间残留的渣滓,使用一个月或两个月,要往水车轴承上涂抹些许动物油脂,防止其生锈。
如此维护,水车便能维持正常工作状态。
至于天长日久造成的损耗,那是不可避免的。
一旦传动齿轮或没入水中的木质齿牙损坏,就只能拆开水车区,对零件进行更换了。
不过水车毕竟刚刚建成,陈舟估计第一次更换零件起码得等到1664年八九月份,如果保养得好的话,可能要到1665年年初。
……
2月27日,水车磨坊在陈舟与众土着的努力下正式宣告竣工。
土着们挤在还未通水的磨坊工作区上层,打量着已经调整好的磨石,脸上均写满不解。
让他们理解铁锹和镐头这种简单的工具并不困难。
但面对各种传动齿轮,轴承和一些简单的机械结构,他们的脑子就有点不够用了。
此刻,陈舟正站在石磨的面粉收集槽旁,他身边站着土着们的“偶像”星期日,还有土着们的老师星期六。
岛上除放牧土着之外的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一起,但首领和星期日在此,气氛严肃,即使其他人心中各有问题,却也不敢讨论。
他们只能呆呆地杵在原地,看着陈舟的背影和房间内的一切,仿佛要从中看出花来。
……
陈舟并不打算费尽口舌跟土着们讲解水车的工作原理以及各个零件的作用,他知道那是对牛弹琴。
他认真地检查了一遍上层工作区的各处结构,确定没有问题后带着星期六和星期日透过室内楼梯走向下层。
在此过程中,他小声且尽量细致地跟两人解释着水车的原理。
星期六和星期日提前看过水车的设计图,也把玩过模型,以二人的聪慧劲儿,本就理解了个七七八八,见到实物后,更是很快就领悟了其中的关键。
同二人交代了一番水车的零件如何拆卸,怎样维修,陈舟又带着他们回到了上层,然后宣布掘开隔绝河流和水渠的最后一道“壁垒”,让磨坊正式进入工作阶段。
……
人工挖掘的沟渠足有接近两米深,为了防止河水提前冲垮土壤,在沟渠的最底部还抵住了几块宽大的木板。
三名水性上佳的土着负责完成这项危险的工作。
他们脱掉了鞋子,光着膀子,扎紧裤腰带,带着镐头跳进了沟渠浅浅的积水内。
搬开抵住木板的桩子后,三人用镐头一点点凿开了土墙。
当河水一股股从土墙逐渐塌陷的根部缺口中窜出,三人赶忙将镐头扔到沟渠上方,然后抓住其他土着甩下来的麻绳,蹬住渠壁,利落地爬出了沟渠。
他们的心里虽然惊慌,但土墙坍塌的速度其实并没有那么快。
过了足有四五分钟,那些小的缺口才一点点连线在一起,形成碗口大的漏洞。
随即,越来越多的泥土被河水冲出,漂荡在沟渠内部。
紧接着,漏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并引发连锁反应,带动上方的土墙垮塌。
待上方土墙出现一道明显的缺口后,憋了五天的水流顿时以不可阻挡之势灌流进沟渠内。
黄褐相间的土块在激流中翻滚。
缺口转眼就被水流没过,岸上的人根本看不到土墙还剩多高,只能看见沟渠内的水位迅速涨起。
土着们沿着沟渠奔跑,只见在水流的冲击下,那个庞大且精巧的立式水轮盘开始缓缓转动。
仿佛一头死去的怪物复活,整座水车磨坊瞬间充满了活力,像动物一样呼吸了起来。
水声悦耳,咬合在一起的传动结构带动了工作区内的磨石。
……
当土着们再次进入磨坊上层的工作区时,惊讶地看到,那块要四个人齐心协力才能搬起的巨大磨石竟然自己运动了起来。
而此刻,站在磨石前方的首领和星期日星期六,竟然一点都不感到震惊或惶恐,反而各个面带喜意,谈笑风生,对这事丝毫未觉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