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威望
变温动物虽受环境影响降低运动能力,倘若想保持活力就得不停运动或者晒太阳恢复体温,捕食能力和逃命能力都不如恒温动物。
但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蝼蚁尚且能奋力挣扎,更何况这条粗壮的大蟒。
刀刃虽锋锐,却因星期日只是单手持刀砍下,力度不足,并未斩断巨蟒的颈椎骨。
疼痛和突如其来的攻击非但没能吓退巨蟒,反而激起了它的凶性。
在这密林中生长许多年,它始终称王称霸,何曾受过这种耻辱?
顾不得继续往外吐腹中未消化的羔羊,巨蟒肌肉一缩,便将没入身体的刀刃牢牢地夹住。
随后它身子一卷,爆发出与粗壮体型完全不符的速度,探出头直接缠向星期日小腿。
刀身已牢牢嵌入蛇后颈,一时间根本拔不出来。
正在战时,星期日注意力集中,反应极快,果断松手放弃了长刀,避开巨蟒的攻击,向后跑去。
……
陈舟手握长枪,准星已经锁定了巨蟒,只等它再靠近些便将其击毙。
不料星期日一边往他这边跑还一边摆手,似是在示意他不要开枪,搞得陈舟很是犹豫,不知道星期日是真有自信干掉巨蟒还是不想在土着们面前丢了面子,故意逞强。
跟这种垂死挣扎的巨兽拉扯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失手,就算不被咬住,让蟒蛇绞一下也够戗。
巨蟒全身上下到处都是肌肉,收缩起来的力量可以轻易勒断人的肋骨。
岛上虽也有些药品,但对骨折这种伤势并不能起到多大作用,搞不好就把小命丢了。
与它搏斗,蟒蛇有许多次机会,而人只要失误一次就要遭受重创。
见到星期日摆手,陈舟虽未立即开枪,却也没有放下步枪,准星仍吸在巨蟒身上。
只要星期日有失误,或是遭遇危险,他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再想培养出这样一个人才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精力,而且岛上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没必要为了面子造成损失。
……
巨蟒的移动速度不慢,但灵活性与星期日相比还是差了不少。
凭着受伤后被激起的怒气,它强行催动周身肌肉,硬追了星期日一段距离,并尝试着发动了三次攻击。
但这个狡猾的猴子凭着矫健的身手,接二连三地闪了出去。
别说咬到人或者缠住人,尝试了这么多次,巨蟒连星期日的衣服角都没摸到。
随着本就不多的体力见底,加上腹中未吐出的食物搅得身体难受,巨蟒的移动速度愈发迟缓了,原本牢牢夹在它后脖颈的长刀也掉到了沾满泥水的草叶间。
一时间,攻守易型。
……
星期日很享受这种戏弄猎物的过程,他转过头,面向陈舟呲牙笑了笑,表示自己尚有余力后,这才重新回到战斗状态,聚精会神地继续应对巨蟒。
猎物虽然已经接近筋疲力尽,星期日却不敢大意。
他用一次又一次的假动作诱使巨蟒进攻,又及时地止住攻势,骚扰得巨蟒越来越疲惫。
土着们已看出胜利的天平倾向星期日这边,群情振奋,用土着语高喊着口号,搅得潭边分外吵闹。
陈舟见星期日胜券在握,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不再举枪随时准备射击,转而开始饶有兴致地观看战局,想看看星期日最后要以何种方式了结巨蟒。
……
被压倒的野草地上宛如抽象艺术家的画作,到处都是被蛇身碾过的痕迹和人的脚印,这些元素与纷乱的杂草融合在一起,光是看上去便让人心生烦躁。
巨蟒最终放弃了对星期日的进攻,选择“以不变应万变”,将身体收了起来,暂时停止进攻,开始往外吐腹中的食物——
未消化的羊躯使它身体臃肿,行动速度大降,只要能卸下这层枷锁,无论是战是逃,它都能有更高把握。
然而这可还没脱离战斗呢,星期日就在不远处,怎能容许巨蟒吐出猎物。
此时他已经完全抛弃枪械,将其放在一旁,转而拾起了掉到地上的长刀。
只要巨蟒有呕吐的迹象,他便立即向前出刀,逼迫蟒蛇不得不把更多精力放在应对他的骚扰,而不是专心吐出食物上。
如此反复多次,巨蟒的情绪已然非常暴躁。
不过俗话说人老成精,物老成怪,巨蟒活了这么多年,智力水平多少比同类强上几筹,意识到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吃掉这头猴子后,它放弃了殊死一搏的想法。
暂时停止吐出猎物,巨蟒卷起了身子,企图伺机逃跑。
星期日看穿了它的意图,动作从挑逗转向正式进攻。
……
试探着前突,用刀尖去刺巨蟒厚实的表皮,星期日谨慎地与巨蟒保持着一个相对“暧昧”的距离,透过“长刀”这只延伸出去的手臂,不断在巨蟒身上制造新的伤口。
每当蟒蛇的表皮被戳破,围观的土着们就爆发一阵欢呼。
看得出来,与猎物的近战搏杀深深地刻在所有人类的基因中,就像古罗马钟爱的血腥角斗一样,这种一对一惊险刺激的肉搏战总能使人精神高涨,神情亢奋。
巨蟒同时承受着生理上的压力和心理上的压力,表现得愈发急躁。
然而越是急躁露出的破绽就越多,也就越容易受伤,这就使它陷入了一个不断加重伤势的恶性回圈。
若不是体型够大,生命力够顽强,可能它早就死于星期日刀下了。
倒是看得陈舟有些着急,恨不得自己能取代星期日,上前一刀砍了巨蟒的脑袋。
当然,他这种想法明显有点“皇上不急太监急”的嫌疑,真要换他上,蟒蛇活不过一分钟就要吃好几颗子弹,哪能挣扎到这时候。
……
年龄虽小,星期日在搏杀巨蟒的过程中却表现出了胜过成年人的老辣。
他的打法就像蚁群,附着在蟒蛇身上,一点一点啃食,消磨蟒蛇的体力。
使得蟒蛇强劲的肌肉再也使不出力气后,才钻进它体内,给它致命一击。
而这个过程并不算漫长——
蟒蛇的身躯愈发低伏,到最后甚至连抬头都费劲了。
它的身上遍布星期日用刀尖戳出的小眼儿,由于在泥泞的地表爬行太久,伤口中的血液已经与泥水掺杂在一起,把它整个身体都染成了红褐色,使它分外狼狈。
其实早在几分钟前,巨蟒就产生了直接钻进深潭逃跑的想法。
但星期日猜到了它的念头,行动间总是拦在逃跑路径上,挥动着长刀,逼迫巨蟒不得不回到原处,坐以待毙。
待耗到就算放它逃跑它也未必能逃得掉时,哪怕星期日不封锁身位,巨蟒却也全无逃命的力气。
绝望地盘在地上,面对星期日的假动作,巨蟒再也没有反应。它瞪着那双浑浊的眼睛,仿佛在欣赏小丑滑稽的舞蹈,然而这舞蹈却充满杀意。
不知道第几次尝试出刀,就在陈舟都猜不出星期日此次进攻是真是假时,星期日一个箭步突进向前,双手握住刀柄,直接送入了巨蟒的七寸处。
长刀锐利的刀尖刺破鳞甲,贯入蟒蛇身体,宛如热刀切黄油,随着星期日蹬住地面,使劲往前发力,便以一种势如破竹的架势从蟒蛇身体另一侧钻了出去。
陈舟不知道这一刀有没有准确地刺中蟒蛇的心脏。
总之,在星期日这一刀出手后,蟒蛇就再也没动过。
见证星期日只凭一把刀就干掉了如此可怕的怪物,在场的所有土着齐齐爆发出欢呼。
他们高喊着土着语中诸如“勇者”“战士”“胜利”一类的口号,激动得厉害。
……
在这种近乎狂热的气氛中,大多数人斩杀蟒蛇后都会志得意满,变得分外骄傲,甚至会开始炫耀自己的战果。
这无可厚非,毕竟能搏杀从未有人见识过的巨蟒确实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尤其是对于年轻人来说,他们正是好面子,喜欢耀武扬威的时候。
但星期日是个例外。
战斗时他分外冷静,结束战斗后,他也没有被土着们的欢呼声冲昏头脑。
恢复了“面瘫”的状态,星期日拔出长刀,沿着最初斩下的伤口,绕蛇颈一周,割掉了蛇头。
将长刀插回刀鞘,双手捧着这个血淋淋,死不瞑目的脑袋,星期日径直走向陈舟,单膝下跪,将蛇头放在了陈舟脚下。
……
他的这一举动仿佛给狂热的土着们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这些家伙这才意识到,谁才是他们的首领,谁才是那个真正执掌生杀大权的人。
最机灵的几个土着一见星期日下跪,连忙跟着跪了下去,其余人反应虽然慢半拍,却也知道有样学样,跪在了地上。
……
看着脚下的蛇头,跪倒一片的土着,还有身前恭恭敬敬的星期日,陈舟脸上却没有多少喜意。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打量着低着头的星期日,又扫了一眼土着们,一言未发。
其实就在刚刚土着们开始齐声呼喊的时候,陈舟心中便有些不快了。
他可以允许手下出风头,但不能允许手下的风头盖过自己。
至于在其他土着心中树立个人威望,那更是大忌。
陈舟猜不透人心,他不知道星期日促成这种局面是机缘巧合还是早有预谋,也不知道是星期日有异心还是他自己敏感多疑。
此刻,看着跪下的星期日,他最终还是没有表露自己的态度,只是用脚轻轻将蛇头踢到一边,然后将星期日拽了起来。
……
星期日起身时,脸上带着一种孩子期待父亲夸奖的神态——
这种幼稚淳朴的表情,其他土着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
将星期日的神情收入眼中,在短短的一瞬间,陈舟心里便闪过好几个念头。
其中有觉得星期日是“演技派”,故意摆出这种表情防止他清算的;
有觉得星期日心机单纯,这时的神态是真情流露的;也有认为这不过是个巧合,星期日绝无异心的;
其中最过激的一种,甚至要陈舟当场击毙星期日,以将其树立的威信转移到自己身上,同时威慑土着们,巩固统治。
思绪在许多想法中徘徊,陈舟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星期日。
已经与这名少年土着相处一年多了,对星期日和星期六的性格,陈舟还能做到心里有数。
“羊群与野山羊混到一起”“蛇吃羊”这种事都是巧合,不可能有计划有组织地发生。
持刀杀蛇明显是临时起意,也符合星期日一直以来的性格——他向来不擅长掩饰内心的想法。
陈舟觉得,错不在星期日,更多在土着。
如果不是他们把气氛推动到这个地步,局面也不至于搞的如此尴尬。
……
拍了拍星期日的肩膀,以示鼓励,陈舟抬抬手,示意土着们都站起来,然后他端平了长枪,小声对星期日说。
“下次别用刀了,多危险。
用这个,简单,安全。”
说着,他瞄准巨蟒被割掉脑袋的脖颈处切开的骨骼,扣动了扳机。
在这么近的距离内,陈氏步枪的精准度毋庸置疑,完全称得上指哪打哪。
出膛的米尼弹穿过膛线,呼啸着旋转,发出一声响亮的狞叫,撞在了蛇骨上。
巨蟒的尸体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怪物踢了一脚,陡然偏向另一侧,蛇脊椎也被子弹击得裂成不知多少片,飞溅向四周。
……
陈舟对星期日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土着们都没听到,他们只听到了突然响起的枪声。
蟒蛇横移出去的尸体,碎骨飞溅撞上草叶、嵌入泥泞的景象,他们全都看在眼里。
枪械的杀伤力和神秘性显然在星期日单刀杀蛇的壮举之上。
对于土着们而言,没有什么能比这震彻灵魂的火药爆炸声更有威慑力。
土着们并不擅长察言观色,对于事情的思考和分析能力与现代人完全没法比。
他们不知道自己犯了忌讳,触怒了首领,听到枪响后,还是傻傻地站在原地,像是被枪声吓丢了魂儿。
这份没有眼力见的样子,却让陈舟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该发火,还是该饶过这群愣头愣脑的“闷南瓜”了。
……
“告诉他们,点亮火把,连夜工作,要把这里的所有草都割平,找到其余丢失的羊。
不把草割完,不准吃饭,不准睡觉,你来监督。”
沉默片刻,收起枪,陈舟保持着冷峻的神态,丢给星期日一句话。
随后他转身离开了深潭,看都没看巨蟒的头和横在泥泞中的尸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