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救援
时间在煎熬的等待中悄然流逝。
随着雨季即将结束,天上的乌云渐渐少了起来,久违的阳光常常洒向大地。
心中惦记着三周年奖励,又牵挂着海中的龙虾、巨型螃蟹和珍奇的海洋生物,还想从海水中打捞沉船废墟。
九月的最后几天,陈舟只觉度日如年。
……
为了能尽早下海,也为了打发这段漫长的时间,陈舟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带着土着将一条储存较为完整的独木舟抬了出来。
经过一番周折,独木舟成功被转移到了山西南角的营地中。
陈舟特意为这条独木舟准备了一个宽敞的遮雨棚。
就在这遮雨棚中,他联同几名有过制造独木舟经历的土着,对独木舟施行了简单的修复工作。
土着们没有金属工具,制造独木舟一靠木材,二靠火烤,整个过程只需用到石斧和石锛等少数石质工具。
他们通常将选好的木材放到地上,剥去树皮,然后在需要挖空的部位周围涂满湿泥巴,用以保护树干,最后用火慢慢烧焦树干,再挖取炭化的木材。
待掏空树干中部后,土着们还会用石质工具慢慢劈砍出独木舟的外形。
据跟随陈舟一同修复的一名土着所说,他们用来登岛的独木舟型号其实都不算大。
这种“小家伙”顶多只能承载二十多人。
在部落中,曾经建造过的最大的一条独木舟,足足能载八十名战士,即使遇到海上的小风浪都不用怕。
只是随着参天大树被砍伐,加上部落中冲突日益频繁,再腾不出那么多人手制造庞大的独木舟,也就无法再复现那般巨大的独木舟了。
这名土着在原部落中曾是一名优秀的“独木舟制造大师”,他亲眼见过那条被丢在沙滩上的已经风化朽坏的独木舟。
在与陈舟沟通的时候,他数次为金属工具的硬度和工作效率而感叹,直言若是部落中能拥有这样的工具,别说制造能载八十名战士的独木舟,就是造出载一百名战士的独木舟也不成问题。
这话颇有点皇帝种地用金锄头的意思,倒把陈舟给弄得哭笑不得,不知该说这土着有上进心,还是骂他没有脑子。
……
不过虽说土着中的“造船大师”在设计船体方面还不如陈舟这个门外汉,关于独木舟怎样保养他们还是颇有些独到的法子的。
比如说使用一种树木分泌的天然树脂来增强独木舟的防水性。
若非有土着告诉陈舟,陈舟还真不知道他苦苦寻找的防水材料,竟然就扎根在毗邻田地的森林中。
在土着的引领下,他成功收集到了一大桶树脂,为损毁较为严重的独木舟裹上了一层“保护膜”。
事后,对于防水材料非常重视的陈舟特意将所有能分泌树脂的树木都列入了保护名单,为它绘制了一张“肖像图”。
所有土着在采伐木材时,都不能砍伐这种树,除非得到陈舟的允许。
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要将这种树的种子播撒到更远的地方,让它们在特定的区域成片繁衍,以稳定产出树脂。
……
这可不是陈舟小题大作。
要知道,在没有合成树脂的17世纪,天然树脂的应用领域可是相当广泛,并且具备一定的不可替代性。
最基础的防水涂料自不必说,树脂还可用于充当绝缘焊接材料,比如现代的一些使用锡焊的电子板,都可用树脂代替。
还有胶粘剂,香料乃至制造肥皂,造纸,树脂都能发挥作用。
这些知识陈舟从前不甚清楚,还是他最近阅读爆炸器材简易制造手册后才了解了树脂在化工领域的重要性,这才对能产出树脂的树木如此敏感。
而且关于岛上的“植树造林”工作,还有可持续性发展观念,陈舟一直在向土着灌输。
包括选取木质良好的树种,果实可食用的树种,以及一些可以用作藤编的植物,批次栽种。
还有庄稼地的轮耕、休耕,储存肥力等知识,也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教材中。
……
其实较真儿地说,陈舟完全可以不教授这些知识。
毕竟他只在岛上待28年,在这28年中,他可以肆意破坏整座岛屿,无需考虑日后的影响——
“我死以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植树造林,让土着们用科学的方式对待农耕,繁衍牛群羊群……
这些无形的枷锁,从长远的角度看是极为有利的,但短时间之内,这些举措并不能产生利益,反而会分走部分劳动力。
陈舟心中很清楚这一点,不过他还是这样做了。
只因为他能感受到,这些土着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游戏中的npc。
他们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对他这个首领抱有毫无保留地信任,甚至是依赖。
无论是为了心安,还是为了让自己配得上这份信任。
陈舟都希望在他离开以后,土着们能在这个时代更好地生存下去,不再踏上同时期土着的那条悲惨道路。
……
在三周年大礼包,亦是岛屿一年之中仅有三次的节日到来之前,陈舟完成了独木舟的修复工作,并且让土着们在宽敞的河道中测试了一番。
结果相当喜人,独木舟能够自由在河水中穿梭,没有漏水或重心不稳等问题,料想进入海中后也能胜任捕捞工作,只差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
9月29日,岛上下起了大暴雨,陈舟算是彻彻底底地闲了下来。
强降水伴着狂风,别说他,就是土着们的工作都受到了影响。
照料庄稼地的土着倒还好些,只用掘开庄稼地边缘的土砻,及时泄出积蓄起来的雨水。
负责放牧的那家伙可就遭罪了。
这样的暴雨,可视范围极低,他头上的草帽根本抵御不住雨点的敲击,边缘被压倒,贴在了脑袋两侧。
就算陈舟清早就把海豹皮蓑衣借给了他,也扛不住这么大的雨。
山顶的积水化作一条条溪流,肆意向山下奔涌。
不稳固的砂石变成了湿滑的泥土,踏上去总会打滑。
天地尽皆笼罩在一片灰黑色的雨幕中,两头牛依仗着庞大的体型沐浴在雨中,羊群却被暴雨和雷声冲散。
放牧者从上午寻找到黄昏,仅在中午吃了一块被雨水泡烂的面饼和些许细碎的巧克力渣,最终还是没能找回所有羊。
事后清点羊群数量,发现少了一公一母两头大羊,还有三头羊羔。
……
自岛上的山羊渐渐扩大规模后,这还是头一次遭遇这么严重的损失。
9月29号当晚,弄明白自己放丢了几头羊的土着陷入了惶恐之中,坐在仍在下雨的山坡上,迟迟不敢返回木屋。
清晨出发,放羊找羊直到天黑,他头上的草帽都已经被雨水浸透泡烂了。
至于他穿着的海豹皮蓑衣,在分外糟糕的天气下也无济于事。土着从头顶到脚底板,就没有一块肌肤不是湿润的。
因为雨天路滑,他在山上跌了太多跤,衣物上遍布土黄色的泥巴斑点,尤其是裤腿和鞋子,几乎已经被包裹进了泥块内。
体表正在蒸发的雨水带走他的体温。
强有力的山风吹过,热带的绵绵细雨罕见地浸满了寒意,令土着浑身发冷。
他颤抖着手,哆哆嗦嗦地解开蓑衣的扣子,从外套的口袋里摸索出了一小块巧克力,又找出了些许仿佛面粥的饼渣,囫囵塞进口中,一边咀嚼一边眺望山下。
暮色和雨水已经将整个世界拥入黑暗的怀抱。
极远的地方只能看到一层氤氲的雾气,笼罩了林冠,阻碍着土着的视线,使他觉得自己正在迈向一种未知的悲惨处境中。
在部落,哪怕只是弄丢了首领的一个果实,都有可能会被割掉耳朵,甚至处死。
他这次弄丢的,可是几头羊,几头足够他们食用两三天的羊,几头首领数次强调过重要程度的羊。
哪怕新首领平时与他们交谈的时候总是非常和善,对待他们也表现得分外大方。
今天下雨,甚至还给他送来了厚实的衣服。
可那毕竟是五头羊。
土着一方面为自己可能遭遇到的惩罚担忧,心生畏惧,想要逃进森林,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辜负了首领的信任,没能干好这项工作,满怀愧疚。
他很想继续寻找丢失的那几头羊,但他实在没有体力了。
就算是在原始部落中磨砺了这么多年,体力和忍耐力惊人的土着,也不能超越人类的极限,在雨幕中的山地环境高强度活动十几个小时。
实际上,现在土着已经能感到一股寒意从他的骨头内滋生出来,使他忍不住发抖。
而另一种莫名的燥热则爬上了他的大脑,令他浑浑噩噩,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往山坡上一坐,便难以站起。
隐约知道自己这是病了,土着心中却未产生多少求生欲。
绞刑架上吊死的西班牙人;部落中被首领割喉的犯错误者;雷声响后头盖骨被掀开的同伴;惨遭鞭挞的浑身是血的土着……
严厉的惩治和种种痛苦的死法在他脑海中飞转,他仿佛能看到绞刑架上的人变成了自己。
他既不想逃走,也找不到丢失的羊,更无力承担犯错的后果,没有勇气回到木屋面对首领。
他想,如果就这样死在山坡上也是一件好事。
起码比吊在绳子上舒服,尸体或许也不会像那个赤裸的吊死者一样,被鸟兽蝇虫慢慢吞噬,变成腐臭的血肉和森白的骨架。
……
发热的大脑渐渐模糊了他的神智。
脑海中的画面不知何时染上了几分火一般的红色,使他忘记了发冷的身体,只觉得炎热。
死亡正汲取土着的生命。
倒在山坡上之前,他隐约听见了有同伴呼喊着他的名字,随后,沉凝的黑暗便吞噬了他的意识。
……
玻璃罩内的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晕染了夜色中的雨幕。
九人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山坡各处,九点光芒仿佛一只只渺小的萤火虫,在薄雾与雨丝中飞舞。
不时有土着声嘶力竭地呼唤同伴的名字,然而无人应答。
陈舟身上的水手服已经被雨水打湿,他一手拎油灯,一手持单筒望远镜,皱着眉蹬着湿滑的山体,牵着来福,直奔山顶。
……
今日雨势之大远远超出他的预料,降水强度不亚于鲁滨逊登岛不久后那场风暴的余威,持续时长则更胜一筹。
这样的天气,别说是人,就是皮实的野生动物都得放弃外出狩猎的计划,老老实实缩在窝中。
陈舟本以为放羊的土着见雨势过大,中午就会回来,没想到这家伙那么死心眼儿,顶着这种天气硬是在外活动了一天。
下午土着们的木屋漏水,他帮着土着们连堵带疏,一直工作到傍晚,都没见放牧的土着回家。
担心那土着的安危,陈舟终于坐不住了——
岛上满打满算也就十个劳动力,这要是凭空折损一个,损失可太大了。
而且那毕竟是条活生生的人命。
准备了防风油灯和厚实的衣物,他带上了所有人手和擅长追踪气味的来福,直奔牧场。
前往牧场的路上,他让土着们多多呼喊牧者的名字,甚至还拐了个弯儿去了神庙和碎石坡的烧炭窑一趟,想看看牧者是否在那里避雨,最终一无所获。
……
大雨冲刷掉了所有足迹,泥土的腥气掩盖了气味儿,来福根本捕捉不到放牧土着的线索。
陈舟愈发觉得那名土着可能出事了,一边吩咐土着们分散开来,扩大搜寻范围,一边带着来福径直往山顶赶。
油灯的照明范围有限,在这样的天气中只能帮助人走夜路。
他出门前早就预料到这人不好找,除油灯外,还带上了强光手电。
有这个倚仗,陈舟想直接爬到高处,利用居高临下的视野优势搜寻土着。
而且一直找到现在,羊群和两头牛的踪迹他也没发现,与单个人相比,牲畜群明显是更大的目标,放牧土着也应该与牲畜待在一起。
陈舟想,如果不能找到土着,找到牲畜也好,透过辨别牲畜的活动方向,总能找到人的。
受限于现代人的思维,他一直认为生物都是有求生本能的。
遇到这种恶劣天气,在没有明确命令的情况下,肯定会审时度势,优先保护自己的安全。
万没想到,这名土着真的能实诚到为了找几头羊押上自己的性命,甚至一路登上平台,绕到了偏山峰西北角的位置——
要知道,这个地方,就连陈舟都没来过几次。
……
或许是命不该绝,土着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一路狂飙至最前端的星期日在远处坡下发现了他倒在山上的身影。
这名腰挎长刀的少年远远看见疑似目标的物体,先是高声呼喊他的名字,又以训斥的语气骂了几句。
待察觉到土着已经无法做出回应,星期日这才迅速登上山,检视目标的状况。
从陈舟那里学过一些简单的医学知识,感觉这名土着极有可能是淋雨导致的失温、高烧和感冒,命悬一线,星期日连忙将土着背到背上,卸下长刀当拐杖,带着他往山下赶。
黑夜中,透过盏盏油灯的亮度便能判断彼此之间的距离。
愈是往山东北走,星期日看到的灯光就越多。
透过呼喊,他很快就将最近的两名土着召集到了自己身边。
命令一名土着赶紧去通知其他人,尤其是首领——只有他才能救回放牧土着的性命。
星期日和另外一名土着则连揹带扛,协力将昏迷的土着往窑洞的方向转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