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补偿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夜色漆黑，看不见星光，只有深沉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握着手机的手稍稍一紧，他索性闭上眼睛，声音低哑：“不，我有话想说。”
“哦？”宋嘉颖仿佛并未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语气依旧轻柔，甚至带着几分笑意，“说吧，我在听。”
宋晏之沉默了几秒，像是在酝酿措辞，最终，他还是吞吐着开了口：“嘉颖，我觉得……我们可能需要冷静一下。”
电话那头的空气仿佛凝结了。宋嘉颖一向伪装得很好，可这一次，她的呼吸却乱了几拍。她的声音压抑着颤抖：“晏之，你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还是说……”她声音微微顿了顿，“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宋晏之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眉心，疲倦尽显。“不是你的问题，我只是……最近有些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痛痒的事，但却狠狠地刺中了宋嘉颖。
电话那头的她终于没能再保持从容，声音微微发紧：“你只是累了吗？还是，你现在根本就不信任我？”她语气焦急，带着浓厚的不安和试探。
“嘉颖，”宋晏之嗓音低沉，似乎透着说不清的无力，“我现在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另外……以后你不用再替我分担公司的事了，我会安排其他人接替你的工作。”
宋嘉颖的脸色骤然一白，握住手机的手隐隐发抖。“晏之……”她声音变得尖锐些许，但很快又克制了自己的情绪，继续试探着问，“是不是、是不是因为她？”
宋晏之怔住，耳边仿佛有什么炸开了。他想起顾听禾离开的那个雨夜，她站在玄关处，手里只拎着一只简单的行李箱，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他记得她眼中的决绝，也记得那抹狠心的冷漠犹如刀割，深深刺进他的心脏。
“不关她的事。”宋晏之嗓音透着莫名的疏离感。他又重复了一次，“真的不关顾听禾的事。”
这句话却仿佛成了导火索，彻底点燃了宋嘉颖心头的怒火。她再也无法保持伪装，语气里带着怨怼：“不关她的事？晏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是你自己让她走的，你自己说想和我在一起！可你现在呢？你还是念着她，对不对？”
宋晏之没有反驳，只是沉默，那种深沉而无言的沉默比任何解释都更能说明问题。隔着电话，这沉默如一记重锤，砸碎了宋嘉颖所有的伪装和寄托。
挂断电话后，宋晏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靠在墙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他闭着眼，却总也挥不去那抹倩影。顾听禾的身影和宋昱哭泣着要妈妈的模样重叠在一起，萦绕心头。他从未觉得这一刻如此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着他，他失去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宋晏之走进宋昱的房间，试图与儿子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小昱。”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
宋昱半躺在床上，目光冷冷地扫过他一眼，那稚嫩的小脸上却满是敌意。“又来干什么？我不是说过，我不想和你说话！”那幼嫩的声音里，却透着与年纪不符的疏离。
宋晏之的心猛地一沉，半晌才开口：“爸爸不是来命令你什么的，我只是想……和你道歉。”
宋昱冷笑了一声，不屑地抬头看着他：“道歉？你是想说什么？以前根本不管我的事，现在突然良心发现了？”
宋晏之的嘴唇动了动，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宋昱眼中的冷漠几乎让宋晏之无地自容。他意识到，自己想弥补的，不仅仅是儿子的情感，那是裂开的亲子关系，是被他亲手撕碎的家庭纽带。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自私和愚蠢所酿成的苦果。
他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地开口：“昱儿，爸爸真的做错了很多事，但这些天……我会补偿你，一点一点地补偿。”
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地板上，宋晏之系着一条少见的休闲条纹领带，站在镜前仔细打量自己。这是他少有的轻松装扮，甚至还刻意做了头发，他很想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些。他一边整理袖口，一边嘲笑自己什么时候竟也开始在意应对一个九岁孩子的场合穿着。
他从未这么无措过。
吃早餐的时候，宋昱埋着头，用勺子在碗里划拉着麦片，脸上的冷漠几乎快结成霜。宋晏之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开口：“今天爸爸送你去学校，好不好？”
宋昱头也不抬，毫不留情地拒绝：“不用，你给我配了司机你忘了？”
“不一样，爸爸能送你，一定是特别的日子。”宋晏之放低姿态，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而且爸爸想和你聊聊天。”
宋昱终于抬起头来，一双眼睛轻轻一扫，带着些许讽刺：“聊什么？你工作那么忙，时间这么宝贵，居然还能施舍给我？”
这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宋晏之的脸上，也撕开了他从未发现的鸿沟。这是一次失望和距离的凝结，是一次沉默的控诉。他握着杯子的手收紧了些，却只是叹了口气，“是爸爸不对，不管怎么忙，以后我都陪着你，好吗？”
宋昱冷哼了一声，放下勺子，抓起书包起身：“随便你。”
这种不置可否的态度，刺得宋晏之的心口阵阵发疼。可他知道，积攒的伤害和疏离不是一朝一夕能修复的，他只能用时间和耐心去填补这条深不见底的裂缝。
车上，宋昱靠着车窗，耳机塞得紧紧的，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宋晏之好几次张开口想说点什么，但都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车厢里只剩下导航的机械声音连绵不断。
下午三点钟，宋晏之提前结束了一场重要会议，把车停在学校门口等宋昱放学。他手里捧着一杯咖啡，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一口又一口地喝着。远远地，他看到宋昱走出来，目光闪了闪，立刻推门下车，向着儿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