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遇袭
第153章 遇袭
“自然是归太守管!”听到这里,袁田也明白了过来。在公元188年设立州牧之前,东汉一直施行的是中央——郡国——县三级行政单位,所谓的州只是一个监察单位,而非行政单位,州刺史只是个一个监察官员和临时性的军事指挥官。魏聪虽然在军事上已经征服了大半个交州,但他的官职还是只是个杂号校尉,除非他举起叛旗,否则他既没有权力插手各郡的内部行政,也没有权力委任新的太守。
所以魏聪就玩了一个非常狡猾的小伎俩,他以打击盗贼,维持治安的名义,向各郡派出一个追捕使的官员,每个追捕使按照各郡的户口多少,带有一定数量的兵士,这些追捕使直接受命于魏聪本人,除去缉拿盗贼之外,他们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处置管理“罪人产业”。
所谓的“罪人产业”就是当初那些举旗反抗魏聪的豪强地主,按照他们出兵的多少,魏聪分别对他们处以了没收田产、解散部曲等轻重不一的处罚。除此之外,魏聪还借着这个机会,没收了苍梧、郁林、南海这三郡大批原本属于太守的国有土地、矿产、林地和官有奴仆,这些田产就成为了支撑魏聪这个新政权的经济基础。这些产业将会被划分给愿意效忠于魏聪的文武士人,作为他们的报酬。
这样一来,在魏聪统辖的交州五郡,就形成了太守——追捕使的二元平行政治体制,前者依旧是汉帝国的一部分,而后者理论上是属于讨逆校尉魏聪幕府的派出机构,虽然他们的权力范围还局限于那些没收的产业之内,但显然,只要魏聪能够在交州站稳脚跟,他们就会逐渐取代太守,成为真正的一郡长官。
“所以你明白了吧!”郭奎笑了起来:“咱们主上做事情可阴着呢!看着不声不响的,可该干的事情一点都没少干!”
“不过主上这么做,各郡太守不会反对?”
“南海郡就在校尉马蹄之下,苍梧郡的太守还是个囚徒,合浦和朱崖二郡当初没多少人参加,自然也没被没收多少产业,自然与派去的追捕使也不会有啥冲突,要出事也就只有郁林郡一地了,就看他们太守有没有这个胆气了!”
“刚刚打了这么大的败仗,至少暂时多半是不敢的!”
“那不就得了!”郭奎叹了口气:“只求咱们回来时,位子没被别人都占光了!”
袁田正想宽慰郭奎两句,突然传来的叫喊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袁田走到船首,从远处飘来几根原木——其中夹杂着一具苍白浮肿的尸体,水手们用搭钩把尸体勾近了些,那是个女人,浑身赤裸。
“该死!”郭奎低声骂道:“看来这几个月情况变得更糟了,传令下去,所有人把武器准备好!”
随着晨雾散去,沿途他们看到岸边有许多简陋的草屋,它们在水面上,下面有长杆支撑着,就好像一只只白鹳。这种草屋在原本在当地河边很常见,有很多逃避赋税和劳役的流民住在这里,依照水上营生过活。但此时却没有人居住的迹象,只有不祥的鸟儿在上空盘旋,或者在岸边的树上怪叫。
赣江及其众多的支流为当地的居民带来的交通便利,几个月前郭奎他们跟着魏聪逆流而上时,他们在河面上经常看到各式各样的船只,渔船、平底大船,以及小商贩的那种瓜皮小船。但战争带走了一切,他们可以看到岸边的村落,但却没有村民,在河边的沙洲上,袁田看到一条被烧掉了大半的渔船。整个上午,袁田看到的唯一人迹是一个在河边饮牛的半大孩子,当他看到袁田所在的船影后,就以最快的速度逃走了。
“都伯,有船帆!不止一个!”船首有人惊呼道。
“该死,这个时候河面上可不太可能有正经人的船!”郭奎骂道:“谁到桅杆顶部去看看,是什么船!”
不待有人领命,袁田就三下两下爬上桅杆,张望了片刻,从桅杆上滑了下来:“有九条船,都是划桨船,从船长看,每边至少有九条桨,多半是贼人的船!”
“该死!”郭奎骂道,他们共有三条船,都是坚固的好船,船上的人也都是装备精良,武艺精熟的壮士,但敌人占据着压倒性的数量优势,更要紧的是,这里可是敌人的地盘,自己的人死一个少一个,敌人只会越打越多。
“快把船帆都张满,用力划桨!”袁田一边高声下令,一边对郭奎道:“郭兄,据我所知,校尉好像与蛾贼的首领有些交情,若是可以的话,最好是蒙混过去!”
“与蛾贼首领有交情?”郭奎愣住了:“有这等事?我怎么不知道?”
袁田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你不记得了吗?当初咱们在馀汗县炼铁的时候,不是卖出去了一大批尺刀、镰刀吗?”
“是有这么回事?可这和蛾贼又有什么关系?”
“买这些尺刀镰刀的就是蛾贼的首领!”袁田急道:“她还曾经来营地拜访过校尉,是个非常漂亮的女道士!”
“女道士?”郭奎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且住,那女道士是不是身边还有一头豹子?”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若是这样,那就对了!”郭奎猛拍了一下大腿:“咱们这次应该可以活下去!”
尽管袁田他们的船只竭尽全力,但还是无法和那些快桨船比拼速度,毕竟他们船上还有不少货物,那些快桨船的长桨疯狂拍打下,周围的水面泛起一片乳白色的水花,在这个距离,袁田可以清晰的看到甲板上站满了人,他们的身上有金属的反光,还有弓弩手——该死,他从没那么痛恨过弓箭手。
当双方的距离只剩下大约七十步左右时,郭奎双手拢在嘴巴,用尽最大气力喊道:“我们是讨逆校尉魏聪魏孟德的人,你们是卢祭酒的兵马吗?”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对面船上来人喝道:“把武器和桨丢进水里,饶你们不死!”
“我们魏校尉和你们卢祭酒曾经是旧识,帮过你们不少忙!”郭奎喊道:“大家是友非敌,还是莫要兵戈相见的好!”对面没有理会郭奎的攀交情,只是催促加紧划桨,此时两边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了只有六十步上下:“把桨和兵器丢水里去,饶你们不死!”
“让所有人准备战斗!”袁田压低声音道:“要么他们不相信你说的,要么他们根本不在乎!”
“让我再试最后一次!”郭奎压低声音,他站在船尾,用尽自己最大的气力:“别做蠢事,我们校尉若是知道你们敢这么做,一定饶不过——”
袁田猛地推了一把,郭奎措手不及,摔了个跟斗,一支箭落在他刚刚站着的地方,扎入甲板。
“这些狗杂种,早知道这样,我就——”郭奎眼睛都气红了,袁田拿起一面盾牌丢给对方:“省点气力厮杀吧!拼死一搏,还有一线生机!”
“那不成,校尉有密信要我送到!”此时的郭奎反倒冷静了下来,他快步跑入船舱,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个小木盒,他将木盒塞给袁田:“这玩意是校尉交给我的,你带上这玩意,上岸逃走,去馀汗县找杨征他们。”
“那怎么可以!”袁田急道:“还是我留下,你逃走的好!”
“你比我年轻快二十岁,武艺,体力都比我强,孤身逃走的希望比我大得多!”郭奎拍了拍同伴的肩膀:“活下来,逃出去,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魏校尉,别让我们白白死在这里!”
“我——”一瞬间,袁田觉得自己的喉头有些哽咽了,他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一阵箭矢落下,大半落入水中,只有寥寥几支落在甲板上,手们赶忙张弓还击。
“别废话了!像个娘们似的!”郭奎猛拍了一下袁田的肩膀:“我大儿子前两年已经得病死了,还有个小儿子在柴桑,你要是感激我,就都用在他身上吧!”
“郭兄放心,只要我能活下去,会把他当成我的亲生儿子一般看待!”袁田向郭奎深深做了一揖,然后抱着木盒子,冲向船首,登上小舢板,向岸边用力划去。
看着袁田的小舢板距离岸边越来越近,郭奎长出了一口气,拔出钢刀,对众人喝道:“袁都尉已经逃出去了,大伙儿不用担心咱们死在这里没人知道了。咱们的后事自有魏校尉操心,大伙儿无牵无挂,和这些贼子们杀个痛快,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说罢,他便向刚刚登上己方甲板的敌人扑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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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就像载着他逃走的舢板一样黑,细雨下个不停,淹没了他的脚印,模糊了他的面容。
袁田一上岸,就向东北方向跑去,远离江河,在荒芜的原野里跟随一条勉强能辨认出车辙的道路,进入布满溪流的灌木丛,没多久稠密的树木就包围了他。远处不断传来江面上的厮杀声,他能听到自己粗浊的喘息。袁田不时回头,确认确认没有人追赶自己。
但愿这些家伙不会追上来,袁田心中暗想。但他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愿望,用不了多久那伙江贼就会发现这几条船上的敌人装备精良,底舱里还有大批珍贵的货物,而只有自己一个人逃走了。只要那伙江贼不是傻子,就会明白他们放走了一个最关键的人物。无论是为了灭口,还是为了找回逃走的要紧人物(东西),那伙江贼都会派人上岸追赶自己这尾漏网之鱼。
如果被他们抓住,那就一切都完了!袁田心里清楚,如果自己易地而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所有人都杀掉,尸体捆上石头丢入江中,船只沉入江中。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头,就算魏聪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搞清楚自己的这支小使节团是怎么没有的。
每次回头,袁田都会觉得身后有猎犬的狂吠,但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在某条溪流里走了两百步,然后才登上岸,某次侍候魏聪打猎时,魏聪曾经十分得意的告诉身旁的所有人,猎犬是通过气味来跟踪猎物的,所以为了摆脱猎犬的追击,最好的办法就是涉水徒步一段距离,流水会带走气味。但愿他说的没错。
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还好斗篷足以遮蔽风雨。树底下漆黑一片,地面松软,布满裂缝,到处是半掩埋的树根和隐藏的石块,袁田不得不放慢脚步,沉重的树枝夹着潮湿的树叶,一次又一次抽打着他的脸。他不禁回想起自己上一次逃亡,好像也没有这次艰难。
直到精疲力竭,袁田才停下脚步,他发现自己在一个荒废村落的边缘。他找了一个保存的比较完好的房屋避雨,并收集了一些干燥的木材点火取暖,烤干衣服。吃了点干粮之后,他终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袁田醒来时,雨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天空缓缓变亮,看不到太阳,四周由漆黑变成灰暗,后院的桑树呈现出一种没有生命的暗绿色。他在水井里打了点水,吃了点干粮,从怀中翻出地图来,试图确定自己眼下的位置,他看了半响,却始终没有一点头绪,最后只能确定自己应该在赣江的东岸,距离南昌县大概还有一天左右路程的位置,如果往东北方向走,一切顺利的话,自己应该跟在七八天后抵达馀汗县。
“只能这样了!”袁田小心的把郭奎交给自己的那个木盒子包好扎紧,然后向自己选定的方向走去,在他的眼前是茫茫荒野,看不到一点人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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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浦郡,徐闻县。
魏聪站在甲板上,目光炯炯的看着前方的海岸线,在他的身后,新寮岛已经缩成一条长线,而海南岛正在前面海面升起,虽然才是四月,但头顶上的烈日依旧将灼热的阳光洒在所有人身上,不过两三天功夫,船上每个人裸露在外的皮肤都被晒得黑黢黢的,活像是东南亚海商带来的那些深色皮肤奴隶。
这支船队在四天前离开了番禺港,在通过珠江口进入南海之后,便沿着曲折的海岸线,一路向西而来。在经过上川岛、下川岛、顺着猛烈的西南风,绕过雷州半岛的东侧,进入了雷州海峡,在两千年后,这里是中国大陆领土的最南端,天气炎热,日照时间长,海风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