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父子
第83章 父子
“校尉,您在看什么?”赵延年问道。
“汲水,你们看到没,那边有人在打水!”魏聪指着贼寇营地前的那条溪流道。
众人顺着魏聪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溪流旁有二三十个正在往牛车里装水的汉子,众人面面相觑,没人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
“校尉,贼寇也是人,是人都要喝水的!”赵延年答道。
“我刚刚想到一个办法把贼人引出营地来!”魏聪笑道。
“您有办法把贼人引出营地?”赵延年闻言大喜:“愿闻其详!”
“这法子很简单!”魏聪笑道:“我问你,假如我们也派人去河边取水,你觉得贼寇会怎么做?”
“这——”赵延年想了想后答道:“多半都当做没看见,各自打各自的水,其实战场上两边的兵士其实并没有太大兴趣为这种事杀得你死我活,毕竟谁都要喝水,如果这也要打,结果就是两边都没水喝,还白白死很多人!”
“你说的和我想的一样!”魏聪笑道:“那假如你遇上的敌人在水源的上游饮马,那畜生还在水中拉屎拉尿呢?”
“这——”赵延年露出一丝苦笑:“那这也太过缺德了!哪有在上游饮马的,更不要说拉屎拉尿了,换了谁都忍不了!”
“没错,那就是会打起来了,对不?”魏聪笑道:“如果打不过呢?那会不会向营地里的同伴求援呢?”
听到这里,众人都明白过来了。在座的众人中,除了黄平和魏聪之外,都是行伍多年的老兵。他们很清楚在军营中有一套明面上的规则:如令行禁止,号令统一,英勇杀敌等等;但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不会记载在书本上,却实际存在的潜规则。比如像赵延年刚才说的,如果没有军官的命令,两边的汲水樵采人员在遭遇时是不会相互攻击的。而一旦有一方打破了这种潜规则,那就激起对方的愤怒,引发极为激烈的战斗。这样一来,一次微不足道的小冲突很可能会成为一场大战的导火索,不过让赵延年等人奇怪的事,这种军中老革才知道的事情,魏聪这样的高门子弟又怎么知道的呢?
“别这么看着我,《高卢战记》和《内战记》里面这种事情太多了!”魏聪心中暗想,他也懒得解释,他向聂生招了招手:“阿生,就依照我方才说的做。这一次算是你的初阵,记住,不要追击,不要恋战,看到对面人多就往回退,引来越多敌人,你的功劳就越大!”
“遵命!”聂生兴奋地应了一声,他还是小孩心性,对魏聪给出的计划觉得颇有兴致,便带着十多骑往那溪流而去,那些正在汲水的敌军看到聂生他们过来,一开始还有些戒备,但看到来人并不是冲着自己,而是往更上游的河段而去,便放松了戒备,继续忙碌起来。
但是很快这些汲水的人们就发现聂生等人开始在溪流旁饮马,这样还好,更糟糕的是,甚至有人将坐骑赶入水中,清洗坐骑,有的马甚至直接在溪水中便溺起来,大量的污浊之物顺流而下。这个就没人能忍了。正在汲水的人们愤怒的破口大骂,而聂生的手下也反唇相讥,很快互相咒骂就变成了厮打,然后刀兵相见,鲜血染红了溪水。
聂生娴熟的用双脚和调整重心操纵着自己的坐骑,这样他就可以腾出双手来使用双头矛,虽然他的筋骨还没有完全长成,但战马给予了他超越常人的力量,他轻而易举的冲入敌群,用矛尖左右刺穿敌人的要害。早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聂整就教过他,骑士的双手只是用来指引手中武器攻击的方向的,真正击倒敌人的是胯下的战马。只要一个骑士能稳稳的坐在马背上,就能轻而易举的击倒更强壮的步行敌人。
“来人,把牛车上的水桶推下去,咱们把牛拖回去,正好打个牙祭!”聂生大声道。
“喏!”随同聂生前去的旗下精兵们大声应和,他们将牛车上的木桶一个个推下,解开缰绳,将其扯过溪水来。这种傲慢的行动激起了牛车前主人的愤怒,他们大声向己方营地叫喊,呼唤同伴向破坏潜规则的敌人复仇。很快,数百名手持武器的贼寇就冲出营地,向聂生这边冲了过来。
“快,大伙儿都上马,咱们赶着牛车往后退,速度慢一点!别让这些家伙觉得追不上来就不追了!”聂生大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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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做的不错!贼人上钩了!”赵延年笑道。
“嗯!”魏聪点了点头:“让弓弩手从两翼上前,尽量不要让贼人们注意!”
“喏!”赵延年应了一声,转身对传令官低语了几句,很快,百余名弓弩手便从两翼上前,在聂生等人与敌人拉开距离之后,向他们撒下一阵箭雨,箭矢如冰雹般落下,刹那间中箭者不可胜数,呐喊声转为哀嚎,顿时大乱。
“吁——!吁——!回头,回头!”聂生一边调转马头,一边在头顶上挥舞着双尖矛,向被突如其来的箭雨打的晕头转向的追兵冲去,他是个很聪明的骑手,并没有一头扎进人群中,而是从敌人的左侧,很轻松的就冲出人群,留下一地尸骸,驱赶着敌人向营地逃去。大多数敌人逃到溪水旁时,体能都已经耗尽,许多人甚至无力涉水通过齐膝深的溪流,摔倒在水中,绝望的挥舞着手臂,发出呼救声。
眼前的一切终于引起了营地里贼寇们的愤怒,愈来愈多的人冲出营地,向溪流冲来。看到已经达到目的,魏聪举起手臂,示意手下吹动号角。
呜——呜——呜——!
拖长的号角声响彻天空,已经列成横列的汉军开始缓慢的向前推进,在有节奏的鼓点声中,军队就好像粘稠的蜂蜜,流淌过两军之间的空地,他们鲜明的衣甲在阳光下闪着光。相比之下,叛军的军容就寒酸多了,虽然不至于像第五登说的二十个人才有一副甲,但披甲兵的数量远远无法和汉军相比,这更扩大了两边弓弩质量上的差距。但贼寇们还是一边大声呐喊,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长矛、镰刀、斧头、不顾身边不断有人中箭倒下,冲向自己的敌人,或者杀死敌人,或者死于人手。魏聪很清楚敌人这仅仅是凭着一股血勇,而这种血勇是不可能长时间维持下去的!他骑着马,在己方行列后,大声叫喊:“保持行列,不要涉水过溪,坚持住!贼人就是这口气了,再坚持半刻钟,胜利就是我们的了!”
似乎是为了回应魏聪的呐喊,在贼人的行列后方传出一阵急促的号角声,随着号角声,一名斥候从左侧跑了过来,他满脸尘土:“校尉,校尉!有更多贼人,他们包围了我们,贼人,贼人,至少有三百人。”
“住口!蠢东西!”魏聪狠狠的给了那斥候一鞭子,以避免让所有人都听见,他对聂生喊道:“孩子,我把旗下精兵和所有人的性命都交给你了,别让我失望!”
“放心!父亲!”聂生兴奋的跳上马,从侍从手中接过双尖矛:“把一切都交给我吧!”
魏聪取下自己的头盔,亲手给聂生带上,扣上皮带,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孩子,如果事已不可为,就独自逃走吧!不用管我们了!”
聂生闻言一愣,旋即眼角就湿润了,他猛地扭过头去,举起双尖矛,喊道:“楔形阵,随我来!”随即他双脚用力一夹马腹,便向前飞驰而去,其他人紧随其后,但队形很快就混乱了。
“快击鼓!希望山上的混蛋别继续看戏!”魏聪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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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这个魏聪比蔡不疑要强出许多呀!虽然一样没脑子!”城墙上,王圭嘴边露出一丝冷笑。
“照我看应该没有那么糟糕!”罗宏道:“您看,官军的甲仗器械要比贼人强很多,说实话,我也没想到那魏讨逆从哪里找来这么多副甲,相差这么多,贼人顶不了多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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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用的,他撑死也就千人,贼人比他要多一倍!”王圭冷笑道:“他唯一的胜算就是一头猛冲过去,像他这样据河而战的死定了。贼人又不是傻子,人多的话肯定会分兵绕过去击其侧背的!”
“如果我们依照约定下山呢?”罗宏问道:“贼人必定大败!”
“从没有过什么约定,只有要求,我可没有答应!”王圭道:“也没人逼着他这么急着与贼人交战!”
“都尉,那魏校尉领兵来援,与我等是唇亡齿寒呀!”罗宏急道。
“我在城中稳若泰山,彼危如累卵,何谈唇齿?”王圭冷笑道。
罗宏看着王圭那张冰冷的脸,似乎第一次认识对方,终于他长叹了一声:“当初罗某还以为你是老成持重,以城池为重,现在看来,你不过是个心胸狭隘,嫉贤妒能的小人。罢了,你不救就不救,我却不能睁着眼睛看着袍泽陷入绝境!告辞了!”说罢,他向王圭拱了拱手,便扭头向城下跑去。
“心胸狭隘,嫉贤妒能?”看着罗宏的背影,王圭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蔡不疑还能有三尺白麻裹尸,你的尸体只有喂野狗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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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汉军的左翼,聂生挥舞着双尖矛,率领凌乱的楔形队列横冲进贼人迂回的行列中,贼人的迂回队顿时大乱,不得不重新整队,变成圆阵来抵抗骑士的侧击。负责左翼的温升抓紧了这宝贵的时间,将后列的两排兵士赶到了左侧,形成了一条新的阵线,阻挡住了贼人的迂回步队,相互之间顿时搅作一团。魏聪能够看到愈来愈多的敌人越过溪流,但始终无法冲破己方的阵线,而雨点般的箭矢在他们头顶落下,不断倒下的尸体堵住了溪水的去路,被鲜血染红的溪水漫上岸来。他知道,这已经是敌人的孤注一掷了,只要能够再坚持半刻,不,几分钟,正面的敌人就会崩溃,溪水和成队的尸体就会成为他们逃走的绊脚石。但问题是,自己能坚持到那一刻吗?
想到这里,魏聪的目光下意识的向左侧望去,在那边贼寇的数量还是占据绝对优势,但汉军这便有盔甲和战马的优势,战场中央,聂生在高头大马上,绛色的斗篷和自己那顶带着鶡尾头盔使其十分醒目。他挥舞着双尖矛,将敢于阻挡他的敌人一个个刺倒,冲破敌人的行列,魏聪的旗下精兵紧跟着他,但愈来愈多的敌人围拢过来。魏聪眼见义子的马后腿直立,蹄子乱蹬,被一支长枪刺中胸膛。接着,少年从马背上摔落下来,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阿生!”魏聪下意识的伸出右手,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泪水盈眶而出,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在被撕咬,喘不过气来:“你这傻孩子,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情况不对就逃走吗?”
正当魏聪为自己的义子悲痛万分的时候,在贼寇的后方传来阵阵沉厚缓慢的鼓声,随即他就看到一面熟悉的旗帜在天空飘扬,然后板楯蛮特有的宽大盾牌,以自己的战鼓为中心,排成严密的楔形阵,贼寇们仍在顽抗,却被攻击者们径直踏过。贼寇们在人数上依然占优,但依然无法抵抗从前后两个方向而来的夹击。贼寇中军的旗帜终于倒下,接着,就被板楯蛮淹没了。
结束了,魏聪松了口气,终于赢了,敌人崩溃了。敌人纷纷弃械逃亡,蛮子、宗贼、曾经的汉军降兵,全都撒腿开跑。贼寇的营地里,火焰从一座帐篷窜到另一座,甚至有些树木都烧了起来,就好像一个巨大的火炬,在庆祝汉军的胜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