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新绛衣将军
第49章 新绛衣将军
说到这里,韩纯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王寿:“那魏从事现在可好,现在何处?”
“我家郎君一切都好,有劳府君询问,他还在张家邬堡清点财物,收拾残局!”王寿道:“他将张家邬堡中一些已经整理好的财物先装了一车来,让小人献给府君,还请收纳!”
面对如此懂事的下属,韩纯那双原本就不太大的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不错,不错!你回去禀告孟德,让他不用急,将那边的事情处置好了再回来。”
“喏!”王寿应了一声。韩纯笑道:“子琰,一起去看看孟德送了些什么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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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
两个奴仆费力的将木箱从马车上搬了下来,溅起尘土。在确认了封口的铅印完好无损后,王寿打开箱盖,韩纯探过头去,脸上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嗯,孟德这事办的有些操切了!”韩纯嘴上抱怨魏聪,脸上却满是笑容:“子琰你看,这些乱七八糟的都堆在一起,也不分一分,明明是好东西,看起来却和一堆破烂一样!”
黄琬没有说话,打开的木箱里堆满了各种金银器皿首饰,中间还掺杂着许多马蹄金、金币,珍珠和没有加工过的宝石,毫无次序的堆在一起,就像强盗打劫来的赃物一般。显然,魏聪破城后根本来不及整理,就把这些从张家库房里找出来的最珍贵的一批战利品就这么一股脑儿送到韩纯这里来了,难怪他嘴上抱怨,心里却笑得开了花。
“府君!”王寿小心答道:“郎君说张家在邬堡即将陷落时故意放火,库房也着了火,要清理火场,搜索财物还要一些时日,这些是第一批找出来的,先送回来让府君查看!至于清点财物,郎君手下也没有这方面的人手,所以才这样送来了!”
“这些贼子竟然放火!”韩纯大怒,他看了一眼箱中的财物,脸上的火气便下去了不少:“罢了,你回去告诉孟德,他此番平贼功劳甚大,回来后我便升他做贼曹掾!”
黄琬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韩纯在把玩箱中的财物。在两汉“天子与两千石共治天下”的政治制度下,郡国长官的权力极大,基本可以认为是有任期的地方诸侯,只要把给朝廷的税赋劳役兵役交上去了,州郡内部不搞出大事来,往自己荷包里塞钱根本不算事。像清剿张伯路这种贼寇之后的战利品处理这种事,只要韩纯点头了,魏聪这种实际军事指挥官怎么干都是合理的。所以魏聪这么急匆匆的送钱送东西回来,就是为了买韩纯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府君!”黄琬道。
“什么事?”韩纯拿着一串珍珠问道。
“张伯路横行江表十几年,声名远播,家中的财物何止亿万。既然魏聪打下了邬堡,要不要派一主计去那边清点一下!”
“这就没必要了吧!”韩纯丢下珍珠:“张伯路家里又不是第一天有钱,可十几年来有谁敢去讨贼?现在人家打下了张伯路,又去清点张家的财物。这样传出去也不占理,对不?”
“可是——”
“子琰兄呀!”韩纯笑道:“我自小就是个懒人,最不喜欢多生事端,魏孟德他刚刚打下张家邬堡,就让人把这些送来,就是想告诉我们,他是个晓得分寸的人。像这样的人,是不会让旁人吃亏的,我又何必没事找事呢?”
“府君说的是!”黄琬嘴上称是,心中确实一肚子闷火:“你分明是怕那魏聪身后的邓忠,所以才什么都不管丢给魏聪,还说什么晓得分寸。南郡去了张伯路,又来一个魏聪,事端更多了!”
败了兴致的黄琬不久之后就告辞了,韩纯起身将其送到门口,看着黄豌的背影,韩纯暗自冷笑:“你黄琬无非是将南郡之地视为自家的禁脔,不欲魏聪这个外来客进来分一杯羹。可这又关我什么事?几年后我就卸任或者去其他州郡,或者去雒阳中枢为官,何必为了你去开罪魏聪背后的邓家?反正魏聪又不会少了我的那份!你要对付他就自己动手,别想我替你做这个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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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堡。
“你便是黄平?”魏聪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汉子,约莫三十上下年纪,中等身材,脖子粗壮有力,头戴长冠,穿着一身簇新的黑色深衣,鼻梁高挺,脸颊饱满,宽厚的下巴刮的干净,上唇留着浓密的胡须一直连到两鬓,一双明亮的眼睛露出满不在乎,甚至可以说有几分放肆的笑容。魏聪有些疑惑的想:依照当时的审美观,眼前这男人在女人们当中还是颇有几分魅力的,可按照他爹的说法,他到三十还没结婚,着实有些奇怪。
“正是在下!”黄平向魏聪躬身拜了拜:“奉父亲之命,前来拜见从事郎君!不,应该说是贼曹掾郎君,您除掉张家,太守应该升您的官了吧?”
“还未有更换印绶!”魏聪不太喜欢这种自作聪明的做法,皱了皱眉头:“你来之前,令尊有和你说过让你来做什么吗?”
黄平似乎是感觉到了魏聪的不悦,他眼睛里的笑意消失了,变得谨慎起来:“家父只说让我来郎君这里,一切都听郎君吩咐。”“那黄胜倒是个知道分寸的!”魏聪心中暗自点头:“我听说那张伯路在时,乃是一方大豪,不但江陵城周围,便是相邻州郡,有争执不下者,也时常派人来请他前去调解裁断。这张伯路倒也处事公允,被裁断调解之人无不悦服,是否确有此事?”
“不错,确有此事!”黄平眼睛一亮,笑道:“绛衣将军的名号,不光是南郡,就是江夏郡、荆南四郡,甚至扬州那边也有所耳闻。那锦船绛衣的威风,谁见了也要让他三分,端的是——”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那张伯路正是死在眼前这人手上,连宗族邬堡都给连根拔了,自己当着人家的面唱死人的赞歌,好像有点不太好,黄平赶忙转过话头:“不过那张伯路毕竟是个强盗,什么绛衣将军,也是些没见识的愚夫愚妇传言。现在他人都死了,家族也没了,用不了多久自然也就没人记得他了,这匪号自然也就没了!”
“是吗?”魏聪笑了笑,轻拍了两下手掌,喝道:“来人!”话音刚落,便从堂下上来一队卫士,分作两厢站立,将黄平夹在当中,黄平顿时大惊失色,跪伏在地连连叩首:“小人知罪,郎君饶命呀!”
“你磕头作甚!”魏聪有些哭笑不得,他指了指两厢的卫士:“黄平,你看看这打扮,是不是与昔日那张伯路麾下部曲一样?”
黄平确定魏聪不是要杀自己,这才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小心的打量两边卫士,只见其个个身着绛色锦袍,头戴赤帻纱冠,两鬓插白羽;腰挂漆弓箭袋,或持长枪,或持刀盾,或持弩机,正是当初张伯路身旁那些亡命少年打扮。他点了点头:“不错,正是这般打扮,不过当初张伯路那些绛衣贼绝无郎君麾下壮士这般雄壮!绝对没有!”
“你确定完全一样,那就好!”魏聪笑道:“幸好在张家邬堡仓库里找到了不少绛色衣料,倒是省下了不少麻烦!”
黄平看到魏聪手下这般打扮,心中惊疑不定,暗想这厮不是要杀自己,那为何又让手下这般打扮,该不会是想如那张伯路一样,暗地里让手下当江贼?打劫水上商旅?该死,老爹一把年纪,办事却这么不谨细,只说什么看自己一把年纪还四处浪荡,也没个正经营生,给自己寻了个好去处,却没想到是给个贼首做事,当真是老糊涂了。且住,这魏聪自己就是太守门下贼曹掾,背地里让手下做贼,一面当官,一面做贼,哪个又能来拿他?倒也是个好去处,这般看来老爹倒也是没有真糊涂。
“黄平!”
“小人在!”黄平一个哆嗦,干忙应道。
“我听令尊说你平日里游走乡里,于周围州郡情况甚为了解,确有此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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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有此事!”黄平小心答道:“小人性喜交际,平日里与四乡豪杰倒也人头熟络,便是荆南、江夏、豫章那边也都认识,只是往益州那边路途险阻,便是少去了!”
“益州那边太远了,荆南那边正在打仗,且做罢吧!”魏聪笑了笑:“就先从江夏、江陵、南阳这三个郡开始吧!你既然对四乡豪杰熟悉,就替我送份拜帖过去!”
“拜帖?”黄平愣住了,不由得心中暗想当江贼还要送拜帖?这是什么操作?莫不是自己猜错了?
魏聪哪里猜得出黄平的心思,他挥了挥手,示意两厢的卫士退了下去,笑道:“前两天令尊来我这里,相谈甚欢。听令尊所言,那张伯路固然横行江表,抢掠州县商旅,作恶多端。但却有一桩好处,四乡若有冲突,他都能调解公允,令两边都心服,少了许多无谓的事端。本官这次将张伯路除去,是为民除害;但也将其好处一同除去了。我听令尊说,张伯路这一去,便会有许多强横之徒为了张伯路调解众人争端的位置相互争斗,甚至刀剑相向,必有无辜死伤。本官身为南郡贼曹掾,身负求盗贼事,决不能允许这等事情发生。所以本官打算去害兴利,代替张伯路行这调解纠纷之事,你替我将这件事公告四方!”
黄平听到这里,哪里还不知道魏聪的打算,不由得暗自感叹难怪人家可以做官,而自己只能游荡四方瞎混,明明是想取代张伯路吃下这调解纠纷的好处,却说的冠冕堂皇。老爹这次的确是没看错人,自己跟着这等人物确实是名实兼得,前途无量。
“郎君的美意,小人明白了!”黄平应道:“不过口说无凭,小人虽然交游广阔,但这等事光凭一张嘴是不够的,须得有个凭证,别人才肯相信小人是郎君的人,而不是招摇撞骗之人!”
“这个自然,我早就准备好了!”魏聪笑道:“我把我的座船给你。方才那八名卫士也随你同去,充作仪仗,这应该够了吧?”
“够了够了!”黄平忙说,在他看来魏聪下了这么大本钱,是志在必得,拍了拍胸脯:“郎君请放心,小人此番去定能把话带到,以您的威名,十有八九都会应允!”
“无妨,若有无礼之人,你也不要与其起冲突,毕竟在人家的地头上,犯不着如此!你把姓名住处记下来,回来告诉我便是了!”
听到魏聪这暗含杀机的吩咐,黄平心中一寒,连忙称是,暗想这魏聪杀气好重,刚刚灭了张伯路一家,现在又想着拿其他人立威了。难怪老爹当初啥都不说,只让自己听其吩咐便是,多半是老爹看出了这魏聪不好惹,害怕先和自己说的多了,自己会不知道哪里惹得这厮恼怒;索性啥也不说,只让我来听命行事,留下一个谨慎听命的印象好。
黄平退下之后,魏聪长长舒了口气。他穿越以来最大的感想就是从先秦两汉到明清,中国古代社会是有巨大的变迁的。在史学界曾经有一个观点,那就是在秦——清近两千年的时间里,社会发展是基本停滞的,一个两汉的农民如果穿越到明清时期,他可以很轻松的适应新时代的生活,如果刨除掉服饰、语言的少许变化,他甚至不会发现自己已经穿越了一千多年。这一观点倒也不能错,但如果一个两汉的豪强地主,他穿越成为一个明清时代的地主,他一定很难适应新时代的生活,甚至一不小心还会破家灭族。
像张伯路这种人如果能活到二三十年后,只要不死肯定就是割据一方的宗帅贼首,要么被刘表、孙策孙权兄弟诛灭,要么被收编成为东吴那些拥有部曲和大片庄园的将领,世代传承绵延下去,如果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混到隋末唐初的大混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