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天哪!

这可是凤将军,凤大人啊!

瞧着他那娇俏的妻子,竟然不顾众人围观,上前就给玉面雪肤的大人满脸抹黑,再瞧那大人,虽有薄怒上脸,却最终还是化为春风暖笑,满眼宠溺,“顽皮!”

凝香与竹韵连忙掏出绢帕,快速擦拭了大人脸上的污渍。

段不言举着一双脏手在胸前,忙不迭的催促道,“快些回酒楼去,我的肉我的酒——”

她急不可耐的样子与寻常闺阁娴静少妇截然不同,颇为调皮,惹得凤且再是忍不住,展颜大笑,“夫人今儿立了大功,酒肉自是管够。”

孙掌柜等人早早立在边上,看到此番情景,少不得上前夸赞感谢。

段不言不喜说这些光明堂皇的漂亮话,丢下只能慢步行走的凤且,凤且非但不能行走,还得与众人一番应酬。

平头百姓寻常哪里能见抚台大人之面,如今瞧着跟前没有衙役差使阻拦,这巡抚大人长得神仪明秀、朗目疏眉,又不惧脏乱,不嫌百姓卑贱,使得夫人出来救命。

可是青天大老爷啊。

打胜仗归来都不得曲州百姓如此簇拥的凤且,因着自家夫人一番作为,倒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俊颜之上,隐隐发烫。

穿过热情人潮,在孙掌柜引路之下,颇费些气力,才算清净。

就算如此,许多百姓船工也围在桃园楼门外,久久不愿离去,最后还是凤且出来,与众人一番好说歹说,才让众人散去。

待上到二楼,段不言正在大快朵颐。

再看旁边,又打了好几壶酒,“夫人不觉乏累?”

段不言举着杯盏摇头,“这才多大点儿事儿,倒是大荣如今是怎地了,养出来的汉子男人,竟是这般不中用。我随意丢捆布匹,几个汉子接不住就罢了,还叫苦连天。”

言语之中,多为鄙夷。

凤且倒不吝夸赞,还循循诱导,“夫人可会拉弓射箭?”

段不言点头,“父亲与大哥教过,但后来长大,就不让我耍玩。”说到这里,她眼眸微抬,看向凤且,“大将军有何指教啊?”

“指教不敢。”

凤且哑然失笑,“如今夫人可是我曲州第一女英雄,为夫也不敢在夫人跟前班门弄斧。”

“凤且——”

段不言放下筷子,正襟危坐,满脸肃穆,“我在你跟前是不怎地聪慧,尤其是打成亲之后,恨不得两只眼睛都在你身上。如今虽说我是看不上你了,但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夫人何意?”

“你带兵打仗,护着大荣一方安危,竟说在我跟前班门弄斧,怎地,一日不恶心我,你就活不下去了?”

凤且:……

知道你粗鲁,但想不到你粗鲁成这样。

他掩面,有几分无奈。

“我虽有力气,但不如你一半。夫人所言,也不是凤三我妄自菲薄,今儿这事儿,若没有你,只怕再耽搁下去,孩子就没了性命。”

段不言重拾筷子,不以为然。

“不过就是吃多了酒,碰到我兴头上罢了,不然天下诸多苦命人,我能管几个?管我自己都差点管得吊死了。”

凝香几人早已吃好,听得这话,上前边布菜边说道,“夫人,腊月里头好日子,来年只会更好,莫要言死,总归是不吉利的。”

“这又何妨?”

段不言挑眉,眼眸清亮冷冽,“老娘从不信这些,什么吉利吉时吉人,放屁。”

“夫人……”

凝香竹韵低着头,完全不敢看大人表情。

段不言哼笑,“我与凤且,哪里不吉乐,上花轿选吉时,下花轿嫁良人,聘礼陪嫁,哪样不吉?到头来吉个屁!老娘差点死在他的后宅!”

玉指凌厉,指着凤且眉前三寸。

凤且笑意敛下,唯有高冷,段不言转头挑衅看去,“凤且,我说得是也不是?”

凤且抬手,极为快速钳住段不言手腕。

“堂堂巡抚夫人,望夫人往后言语温和斯文些,倒也不是为了我凤某人的面子,且看在岳丈九泉之下的教养名声吧。”

“——改不了了。”

脏话难听,影响形象,可末世和如今,她段不言都不稀罕这玩意儿。

恣意妄为的过活,才是她再活一世的想法。

任何人!

都不能再给她一点点儿的气受!

这一夜,段不言吃到河岸对面灯火最亮时,醉意浓浓,靠在凝香与竹韵身上,瞧着凤且似笑非笑,“凤大人,三日之期,莫要忘了。”

话音未落,脚下一软,凤且瘸着腿,还是从后面单手搂住段不言小腰,方才稳住段不言身子。

“自不敢忘。”

平日这时,桃园楼早早打烊,可今夜遇到庄家大船出事儿,耽误许久,许多客人都驻足楼下,哪怕吃好,也久久不愿离去。

其中相熟客人还抓着孙掌柜打听,“那位夫人,真是咱们抚台大人家的?”

“自然是。”

“啧啧,却从不曾听说这般大力,比得过好些个汉子丈夫,可了不得啊!”

旁边店小二忙碌一日,竟也不瞌睡。

见着熟知的客人多给了两个大子的赏钱,索性得意说道,“夫人乃是女中豪杰,今儿这陈郎酒,诸位客官怕是吃个一壶两壶的,也就醉了,可夫人那头,小的已筛了十来壶进去。”

“浑说!”

孙掌柜连忙呵斥,“这些闲话也是你说来的?”

哪知客人听来,连连咂舌,“小二哥说话从前是要张狂些,本是吃三两汤面,非得说半斤。但今日谈及那位夫人,我瞧着怕是实在话。”

店小二低眉斜眼,瞧着掌柜只是表情肃穆。

立时压低了声音,“小的说来都是实话,原以为是凤大人吃呢,实际上却是夫人海量。”

话音刚落,就有客人压着嗓子急切说道,“来了,来了,大人与夫人下来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木梯之上传来悉悉邃邃的脚步声,继而是夫人那清亮动听的嗓音,“今儿这羊肉吃得真是舒坦,来日大雪,咱再来吃。”

继而传来凤且温润之言,“夫人随意,想何时来就何时来。”

不多时,两张龙颜凤姿人间无二的面孔出现在众人眼前,大伙儿面上假装从容,心头却在嘀咕,都是爹娘所生,怎地差别如此之大?

一样是夫妻,自己与家中糟糠之妻不复恩爱,偏偏人家也是成亲七八载,却能一同来楼子里品鉴美食美酒。

哎哎哎!

果然不能比。

凤且见到众人并未散去,也只是微微颔首,并不多言,径直扶着阿苍往门外走去。

倒是后头的段不言,瞧着饭堂中人满为患,几分蹙眉。

她葱指一扫,带着浅薄醉意,“都看些个什么?夜色临世,早些回去。”

“是,夫人。”

众人竟然拱手齐齐应声,段不言被这洪亮齐声的回应顿住,她软软靠在凝香身上,忽地展颜邪魅一笑,继而玉手微扬,“诸位幸会,在下告辞!”

说完,大踏步往前走去。

这一夜,注定留下难以磨灭的传说。

凤且早已上了车驾,段不言单手杵着车辕,虽是浓醉,却不影响行动,她灵便轻巧像个仙童那般,行云流水钻入车厢。

眼见主位让凤且霸占,她噘着嘴儿有些不满,“我喜这宽敞的座儿。”

凤且轻笑,“来日容你坐,今儿我腿脚不适,莫要折腾我起来。”段不言冷哼,跌坐在旁软椅上头,凝香与竹韵也跟着上来,跪坐在铺着软毯的地上,扶住已软软躺下的段不言。

“夫人慢些入睡,一会子到屋里再歇下,莫要着凉了。”

虽说马车里也提前烧来炭盆,但到府门下车时,难免要吃冷风,凝香软声说来,段不言左耳进右耳出,陈郎酒吃起来口感绵软,不涩不苦,然而后劲十足。

这会子段不言已浑浑噩噩,只想着拥被大睡到天荒地老。

丫鬟们叫不醒,凤且摆手,“由着她睡,一会子下车,用我的大麾裹住,莫要着了凉就是。”

凝香低低应了是。

心道:夫人性情大变,大人也一改从前待夫人冷漠无视,这端地是唱的哪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