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主四喜狐貍

第一百三十二章 长夜寄昭明 (1)

喝完酒后,战以择走了约一个时辰,来到了青丘的一颗古树下,这颗树不大也不小,漆黑干枯,和别的树没什么区别,但他好像就能认出它一样,安静凝视着。

紫栖渊和即墨途跟在他身后,虽然不解,却并没有出声。

此时此刻,他眼中有着一种名为“追忆”的情感,能够理解的人都不会去破坏这种氛围。

战以择伸手,抚上了枯黑的树干,“我从小在离恨城长大,尽管本能的想活下去,却并不贪恋这个世界。”

即墨途和紫栖渊都是一怔,都是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调查主人的过去是禁忌,所以他们从来都不知道,战以择来到青丘之前生活在何处,他也从没主动说过。

此时,他不仅在说,还在坦诚着内心的情感。

离恨城……如果是离恨城的话,倒是能理解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一面了,即墨途默默想到。

并不贪恋这个世界……这话听着豁达,却有一种莫名的悲哀流转其中。

紫栖渊连呼吸都放缓了,认真的等待着他的下文。

战以择收回了手,倚着粗大的树干坐了下去,他曲起一只腿,微微仰头,凝视着枯黑的树枝,“后来我来到了青丘,这里能吃饱,很安全,睡觉时不必担惊受怕。”

战以择的目光很幽远,似乎透过昏暗的天幕,凝视着千百年前的过往,“小酒经常来找我打架,那个时候我有点羡慕他,可以活得那么纯粹,日子从来没那样轻松过。

闲时我会在这座山散步,有一次来到了这处,那天阳光很好,我坐在树荫下,闭上眼睛,就能闻到湿润的泥土味,擡头,就是巨大的树冠和飘动的流云。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我很留恋这尘世,我想要活得久一点。”

只是为了那一刻新鲜的泥土味儿,他被目及所见的美好充盈着内心,只是活着本身,让战以择感受到了快乐和向往。

这才是最质朴的初心。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遇到这样的时刻,审视到自己想活的心情,体会到感激而贪恋的情感。

数千年过去了,青丘已不剩半分生机,光秃秃的枝干外是昏暗扭曲的天空,涌动着的混沌色清晰地倒映在战以择的眼瞳上,格外苍凉。

他双眼放空,语气平静得令人心里也跟着发空,“尽管儿时没有在青丘长大,可是我的心告诉我,我喜欢这里,喜欢到看不够,我爱它。”

另外两人俱是心有所感,“爱”这个字从战以择嘴里说出来,温柔珍重,让人的心跟着柔软下来,生出无限欢喜。

他在一片绝望中说着爱,就像暗夜中唯一的灯火。

战以择的眉眼间全都是温柔,他轻轻的勾起嘴角,道:“可是,爱上一个注定会毁灭的东西,是不是很可怜呢?”

天道种族注定有此一劫,他拼尽一切,却没能留住一个同族,有一瞬间战以择甚至在想,世间有狐族而不识,与识得狐族却尽毁,俱是孤家寡人,到底有无区别。

怎么会可怜?紫栖渊眸光安静的看着战以择,尽管有些事情无法改变,但至少眼前的这个妖,用自己的力量,守住了一份念想。

那份念想不知会通向何处,但至少,即墨巫,战酒仙……或者说是每一个狐族,都因为这份念想,相信着战斗的意义,至死未绝,纵死不憾。

战以择看了一眼紫栖渊,又注视着即墨途黑沉的双眼,笑得眉眼弯弯,“这世上又哪有不会毁灭的事物呢?永远的生命,永恒的爱,都是不存在的,所以,我尽了能尽的力,至死为止,便会像他们一样,没有遗憾了吧。”

虽然可怜,但比起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来讲,遇见狐族至少让他体会到了真正的喜悦,回想这一生,也有酣畅淋漓的战斗,他也曾被很多人信仰,或许下一个一千年后,他还在那段妖族的历史里。

他素来不喜被指导,可还是不由得想起了儿时听过的壮志之言——大丈夫当如此。

“尊上,您说至死为止,是指……您死前会放弃爱吗?”紫栖渊突然问道。

“放弃?”战以择轻笑,“当然不会,只是死都死了,没意识了,还怎么爱?”

闻听此言,紫栖渊眼中流露出莫名的情感,他开口道:“在借用时间的力量时,有一个难以解释道理,下一刻的事情是不可能在这一刻得到答案的,所以只要是这一刻没有停止的行动,下一刻就一定会继续。

这个行动可以是行为,可以是意识,必须要单独的提炼出来,若是算成一件事,就无法触碰到时间的运转规则。

所以那一次在白虎殿,我把意识,行动全部分开,单独控制,才做到了只加速您和白虎生命时间的流动。

不然的话他掐住您脖子的手不会脱力,如果是那种加速时间,跳跃到未来,就可能会得到他已经杀了您的糟糕结果,所以必须全分开,差一点都不行。

这样算的话,时间中的永恒,应该也要把意识和生命分开,所以只要您自己没有动过停止的念头,即使是死亡,也无法让某种意识在下一刻消失。

您爱狐族是永恒的事情,狐族爱您也一样。”

战以择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道理,意识能够永恒?即使是死了也没关系?“这道理可真是想不通。”他神色怔怔道。

“却是想不通,但它得到了时间的认可。”即墨途突然出声道,“巫术中的推算全和时间有关,意识行动都是要分开卜算的,每一刻都至关重要。

尤其是让你们来到一千年后的转生之术,首先需要做的就是把所有意识行为细细拆解,才能窥探到顺势的未来,找到节点。”

这世上的事,想不通的太多了,若是样样都要明白,可能会更糊涂。

所以,留一些事只要知晓就好了,知晓了,便向着想要的方向走。

战以择久久的沉默着,雪越来越大,落在这片漆黑的世界里,融化在他的眼角眉梢,“那朕可真是得到了不少。”许久之后,他才喃喃自语道。

战以择一直坐在树下,紫栖渊和即墨途便陪着他,他们都有灵力护体,自然不会畏寒,只是雪太大,常常模糊了眼前光景。

在这样的雪夜中,他们等来了青丘的晨色。

寒冬萧瑟,朝阳东升,茂密的黑色树枝层层叠叠,起起伏伏,如山峦般错落在地平线上。太阳就在它们上面,铺洒下浅白色的光,反射一点在雪上,粼粼闪烁。

战以择起身,站在那里看着那轮今日的太阳,光照进他眼中,映出琉璃样的黑,像浸在山巅冷泉里的宝石,苍凉澄澈。

“去找御阎吧,这一线生机,总是要有个结果的。”两世的寻找,无论如何,总要有个答案,代表着结束的答案。

御云山,战以择拿着石牌,停在了山脚,他指尖拖着幽冥鬼蝶,递给紫栖渊道:“帮我看着它。”

感受到紫栖渊的气息,蝴蝶振翅飞离,落回了战以择的肩上,“你在这等我。”战以择对着幽冥鬼蝶道。

然而蝴蝶只是轻扇着翅膀,根本就理解不了他的命令。

“尊上,属下可以做个笼子。”紫栖渊弯下身子,挑拣着地上的杂草。

战以择默默的看着他,等他做笼子。

就在这时,一袭青衫的洄出现在几人面前,“主人请你们上去。”他谦润温和,看着几人的眼神不卑不亢。

“所有?”战以择有些惊讶。

“是。”

几人跟在洄身后,来到了御云山,拾阶而上,行至一处山石间,战以择侧目看去,便见到石上刻着三个大字——往空崖。

此处极大,有不少亭台楼宇,隐约可见一露天大殿坐落在远处,内部如何便不知了。

御阎正坐于一处石桌前,他旁边站着白末,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兽。

“坐。”御阎对着战以择道,战以择颔首,在旁边的一处石桌后坐下,御阎神情淡然,对着战以择那边轻扬了下下巴,洄便点头,去给战以择倒了一杯茶,“多谢。”战以择温声道。

紫栖渊和即墨途站在他身后,没有出声。

“战兄。”白末对着战以择道。

“想不到你也在此。”战以择笑了一下。

“我应该不会回兔族了。”他摇了摇头。

“哦?”战以择挑眉,他自白虎殿回来后,还不知其他妖族如何,此番听白末如此说,便有些意外。

“我已助白秦保兔族一丝香火,因果了结,之后就不回去了。”白末淡然道。

“你倒是洒脱。”战以择叹道,“嗯?你怀里好像是妖族?”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疑惑道。

白末侧身,让战以择看清了那小兽的全貌,“上古妖族白泽,之前战兄提过可以从小培养弟子,我便为老师寻来了,白泽天生亲近自然,也许能继承老师衣钵。”

他才刚来,没来得及细细介绍,战以择便到了。

“给本座看看。”御阎道。

白末小心的把怀里的小兽递过去,它极乖觉,安静的待在御阎怀里,水润的黑眸柔和乖巧。

“是不错,这是最后一只白泽了。”御阎淡淡道,“只要他能修炼局,本座便收他为亲传弟子。”

“那到时一定要恭喜老师。”白末笑道。

战以择看着眼前的一幕,莫名升起些萧瑟感,“御门主,我已夺得星辰力,敢问一线生机何解?”

“星辰位镇守下星辰力才能发挥作用,白虎没彻底死亡就是拥有星辰位,但此时没了星辰力,他那个星辰位也只是个空壳罢了。”

“难道我还要再夺他的星辰位?”战以择皱眉。

御阎缓缓摇头,“空壳夺之何用?连他的命都保不住。而且本座告诉过你,想要星辰位,只能和本座签下契约。”

战以择倒不会觉得御阎是想让自己臣服,毕竟此法之前二人已经否定,“那是否有替代之法?”

御阎点头,只觉得和他说话很是省力,“星辰位是镇守灵气和星辰力的存在,一般都会和星辰力的拥有者融为一体,但你夺白虎星辰力已算特殊,天道种族,既以未走寻常路,便也有特殊的替代之法。”

“御门主直说吧。”战以择沉声道。

御阎和他讲了这么多,无非是为了让他理解,而需要理解和接受的东西,必定不尽人意。

“你可以镇压自己,来代替星辰位的存在。”

“镇压自己?”

“九灵大陆土地之下,有着生灵无法到达的深渊,深渊与大陆天道息息相关,你可以把自己镇压在那片终年见不到太阳的乌朽之地,用来顶替星辰位,这样你夺来的星辰力才能运转,使九尾狐族如四灵一般,传承不断。”御阎淡淡道。

传承不断,战以择的呼吸都屏住了,绝望之时听到这样的话,实在是天大的诱惑。

即墨途神情一动,乌朽?他好像在古老的巫族史书中听到过这个词,具体的却完全不知晓。

“要镇压多久?”战以择问道,他显然是认同这个结果的,只是在询问着具体情况。

“永远。”

“直到死亡?”

“没有死亡。”

战以择愣住了,他之前担心的是自己寿命不够,无法完成镇压的条件,但现在御阎说的“没有死亡”,是什么意思?

“你死了就没了镇压之物,所以没有死亡。”

“御门主可是在开玩笑?世间生灵固有一死,若在下死了便无星辰位,还讲什么传承不断?”战以择的神情严肃下来。

御阎笑了一声,“固有一死?”他摇了摇头,“白虎有个星辰位的空壳子,都死不彻底,你要镇压自己顶替星辰位,怎么可能死?”

战以择神情一动,眼中浮现出一抹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永生?”他的声音都在打颤,修行就是为了长生不死,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实现,简直荒唐。

“本座说了,是永远镇压在乌朽之地,那里没有阳光,没有其他智慧生命,你不会死,到最后,你会发现对你而言,最廉价的就是时间和生命,最珍贵的反而是死亡和对世界的体验,但你再无法得到。”御阎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幽深,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他身后的洄神情一动,侧眸看向他,却想到了什么,立刻移开了眸光,拿过茶壶为他倒了一杯茶,期间敛着眸子,没敢再多看一眼。

“我可以接受。”战以择笑了笑,“以己身镇压一族气运,这对朕来说是很好的结局。”那是受他庇护的狐族,他还是狐祖。

“选择了就不能回头了,到时候你便是疯了,也没有人知道,死也死不了,出也出不来。”御阎平静道。

“我明白。”战以择的声音也很平静。

“前辈,那处其他人能否进去?”紫栖渊突然出声道。

御阎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哼笑了一声,“正常情况下是不可以的,但如果他想……”御阎指了指战以择的肩膀,“那只小蝴蝶是能进去的。”

紫栖渊脸色有一瞬间的泛白,战以择却是一怔,问道:“御门主可知这幽冥鬼蝶是怎么回事。”

“种族特性而已,献祭后怨气不散,恰逢寄托着念想的主人回归,有契约存在,有羁绊的物品,便借怨气重生,只是若想温养出灵智,还要再跟着你百余年。”

果然是这样吗?“它可以进入乌朽?”

“怨气所化,追随其主,不算是其他的生命,而算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你若想便可以,而且……”御阎想到了什么,笑道:“若在乌朽恢复灵智,染了乌朽气息,又无实体,他将是世间唯一能在乌朽和九灵大陆来回的生命。”

“就是说温养好他的灵智后,他可以回到大陆上?”战以择看着幽冥鬼蝶翅膀上的荧荧绿色,不知在想什么。

“嗯。”

“我明白了。”战以择轻叹一声,眉眼间有什么情绪转瞬即逝,“我会带着它去乌朽的,百余年后的事情也自有决断。

现在只有星辰力的用法不知了,世间只有我一个九尾狐族,要怎么传承?”

“朱雀百年一落羽,青龙千年一轮回,白虎血脉,玄武双生。”御阎淡淡道,“你夺得是白虎的星辰力,便要用它的传承方式。”

战以择皱了皱眉,“朱雀百年一落羽,青龙千年一轮回”这两种传承方式他知道,但白虎血脉却不解其意。

“白虎的传承方式是最玄奥的,因为其中有着命运之力,先说血脉吧。”御阎想了想讲道:“这个血脉之意是,其他妖族与你结合,会为你生下纯正的九尾狐族。”

此语不可谓不惊人,让战以择直接呆住,他是狐祖,受气运之力,修为过人,这样的情况下,他知道自己难有子嗣,所以从来没想过能有孩子,御阎却这样说……战以择的心砰砰的跳了起来,如果是九尾狐族,如果能有一个有他血脉的九尾狐族,“这,要如何?”

他心下情绪翻涌,话都有些说不清。

“不论男女,只要是上古妖族,都可以。”御阎道。

妖族中有不少特殊的种族或特殊的法门,使男性也可以怀孕生子,若再加上星辰力,不论男女之说就更显平常。

战以择渐渐冷静了下来,“御门主的意思是,只要我和上古妖族结合,他必然能诞下纯血的九尾狐族?可这样的传承方式,若我的后人清心寡欲,或者没有和上古妖族结合过呢?”

“这就是白虎传承中的命运之力了,就像天道种族一定要应劫一样,有星辰力存在,九尾狐族必定会遇到上古妖族,必然会留下血脉,我想你应该最明白,命运之力到底有多强大。”

战以择沉默了下来。

“我现在就选择一个上古妖族,和他交合,然后我便去乌朽,有命运之力在,如果之后我不要任何人,他就一定会受孕,是否如此?”

御阎一怔,笑道:“很有趣的反推,但命运这种事情,最奇妙的就在于你永远不确定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不是吗?”

“只讲道理的话倒是通,那他应该就一定会有孕……其实你若愿意,也可以选定一个上古妖族,在那事时传一丝星辰力给对方,他便能和你一起去乌朽,这也算是血脉传承独一无二的特点了。”

这话说的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动,要知道,战以择身后可是站着一个上古妖族的。

龙族,是大陆上血脉最纯正,数量最多的上古妖族。

战以择摇了摇头,“那他就会死在乌朽吧。”乌朽寂寞,眼睁睁的看着故人离去,只是为了获得一个新的生命,这太过无趣。

“而且万一在乌朽出生,我的后人岂不是也出不去了?”

御阎摇了摇头,“不会,你是为了镇压星辰力才待在乌朽,你选定的上古妖族是属于你的,那只蝴蝶则融于你的生命,但你的后人不是,他就是想在乌朽里待着都不行,他还没有灵智的时候,乌朽自有办法把它送到大陆上。”

“而且……”御阎轻笑了一声,“他不会死在乌朽,受你一丝星辰力,染上你的气息,他会和你一起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永生。”

紫栖渊的呼吸终于是乱了一拍。

战以择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如何去乌朽?”

“闭目感受星辰力,默念乌朽,你会感受到它的呼唤的,你还有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必须离开这片大陆。”

战以择沉默了一会,只觉一切问题都得到了解答,他站起身,对着御阎做了个拱手礼,“多谢了,就此别过。”

接着他又看向白末,二者互道一礼,都是神情肃穆,心下知道此生已无再见的可能。

……

“即墨途,三天的时间不足以赶回青丘,朕以后不会在大陆上了,你待如何?”战以择问道,那一天,果然是与青丘的最后一面。

“尊上,若您不在青丘,属下想回巫族银落林。”战以择不在,他便不想葬在青丘了,“虽然银落林被毁,但属下可以用最后的巫力留下些巫族传承,若有一天您的后人出现在大陆上,便有很大的缘分得到帮助,毕竟巫族有您的气息。”

战以择知道用最后的巫力留下传承是什么意思,那代表着即墨途可能要付出生命。

他看着他,看了许久许久,微微弯身,在他额头上印下了一吻,“即墨途,你回巫族吧,我们就此别过,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出现在朕的生命里,至死都不曾放弃初衷。

即墨途的眼睛倏地睁大,他怔怔的看着,看着战以择带着紫栖渊越走越远的背影,直到那一抹红消失在地平线上。

……

“紫栖渊,你愿意帮朕吗?”战以择问道,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命令,而是询问,至于询问的是什么,他们都知道。

“尊上,我求之不得。”

战以择轻笑出声,“好。”他看向他的小腹,道:“朕还从未想过,自己能有孩子。”他的眼神是柔和的,柔和到紫栖渊觉得立时死了也值了,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得到这样的机会。

“尊上,我想陪您一起去乌朽。”

战以择的笑意缓缓收敛,“栖渊,这不对。”

“您觉得那里寂寞?或者是永生太过于沉重?”紫栖渊问道。

战以择沉默,他今日总是沉默。

“对我来说,留在您身边才是最重要的。”他思索了一下,便跪在了地上。

“请恕属下不敬之语,我甚至觉得,若能和您一起留在乌朽,拥有着永远的时光,那真是最幸福的结局。

您受孤寂之苦,我却得了于自己最大的好处,这实在是不公不敬,思及此属下心中便有难过惶惶之感。

可我还是想坦言告之,若没有您,这大陆上的一切都让我厌倦。”

龙族,天性淡薄冷情。

战以择笑了一声,看着紫栖渊道:“栖渊,这些事朕当然知道,所以朕有一道给你的密旨,如果朕死了,你就去杀敌殉葬。”他之前不知道自己会怎样,若死得难看了,惹紫栖渊发疯,伤了狐族可怎么办。

紫栖渊跟着他笑出了声,他笑容温润,眼角眉梢都是顺从,“尊上知我。”他重重的叩下头去,道:“所以只求您恩赐。”

“可别让朕腻了你。”

“不会,您喜欢什么样子,我就可以变成什么样子。

听说乌朽死不了,您若如何都厌了,喝血吃肉砍了我都好,反正能活过来的罢。”

紫栖渊的声音平静而诡异,永恒的时光啊……

战以择看着他,眸中神色不断变换,“栖渊,龙族记忆力很好……你记得那时的朕?”看似是疑问,实际上却是肯定。

他说的是他们的初见,真正的初见

“我记得,记得您疯狂的在海里发泄,记得您颤着唇舔兔子尸体里的血,您真是不舍得它。”

战以择掐住了紫栖渊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紫栖渊……”他眸色暗红,声音嘶哑,“你胆子真大,有些事本没必要说的。”

紫栖渊面上依旧一派温顺,他喉咙蠕动着,挤出几个扭曲着的字,“我爱您,全部……一、直。”

战以择放开了手。

“求您了。”紫栖渊抱住了他,低声道,“求您,求您……”他在他耳侧一声又一声的念着,仿佛这是他唯一的愿望。

“栖渊。”战以择抓住了他的头,猛地吻了上去,他的手插进他的头发里,动作中全是野性,撕咬着对方的血肉。

鲜血自紫栖渊嘴角流下,战以择松开了手,眸色幽深一片,“朕要你留在不见天日的乌朽,永远永远陪着我。”

“这真是太好了。”紫栖渊染血的唇瓣翘起。

这真的是太好了。

来时不知所以,去时别无所求。

为一线生机辗转千年,一切终于落幕,青丘的雪依旧在下,落成黑白二色,正是——白雪茫茫祭轮回,余愿归乌朽,暗色沉沉镇星辰,长夜寄昭明。

完结感言

终于完结了。

从2017年10月开始,从大一到大四,这个故事陪了我三年零四个月。

我至今都记得,大一军训时,一边站军姿一边想剧情的感觉。

我看见巨大的黑色蝴蝶翩然飞过,听到鸟鸣声,我一动不动的站着,心全在那个世界里。

有一段日子特别不开心,压力很大,每天晚上都会害怕第二天到来,害怕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因为我知道,一切都糟透了。

只有这里给我期待与安宁。

我不必妥协,不受逼迫。

那时候,每天早上起来看后台成了我唯一希望第二天到来的理由。

点击增加一个,评论增加一条,收藏增加一个,我都会开心一整天,我太希望把那故事讲出来,太希望有人看到,被人喜欢了。

我把太多感情寄托在这里了,所以最软弱时,一周都没有评论我就会生气,就会打电话和朋友哭。

但其实我是明白的,我也曾是一个看书不习惯评论的人,我也是一个会养肥的读者。

而且我内心知道,我的文笔不好,节奏也不好。

正因为能理解,所以我不会真的抱怨,那种愤怒好像更多的是对自己,我讨厌自己的没用,并且因为没用而伤心。

最绝望的时候,我想,走不出去就完了。

我站在寝室的楼梯间,透过栏杆看着夜下繁华明亮的城市,无数次想过,拉着一切,往下坠。

但我还是走出来了。

两年,我把生活中的不顺,在作话里浅浅的抱怨,现在回看总是会笑,所以只要没有暴露隐私,哪怕再嫌弃也不想删,在我心里那是走过来的路。

以后做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总这样思考。

至少,在这里,我想做一个不要总是抱怨的人。

我感恩所有的鼓励,但正因如此,我不想消耗对我好的读者。

学学受欢迎的家伙,讲讲段子,注意着个人情感的尺度,做个让大家开心的作者吧。

我努力了,不知道做的好不好。

这本书带给我的东西太多了,它让我积累我写文的经验,陪我成长,寄托着种种喜怒哀乐,还让我的挚友成为了我的官方。

我现在闭上眼睛,都是那些笑着哭着的日子,心里满满的,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只能说,谢谢看到这里的人,

我希望你们也能被温柔的对待。

完结啦,

我们下一本书见。

番外一 后记

九尾狐族是最后的天道种族,走过妖族乱战的时代,狐祖战以择自镇于乌朽,然众妖族不知,只以为其于同年死亡。

只是无论如何,狐祖的离去也代表着最后的天道种族应劫。

狐祖应劫后十五年,妖族才发现不对之处。

所有天道种族应劫后,妖族的规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妖丹力量削弱,气运衰败……

妖族终于意识到了问题,但悔之晚矣。

故妖族历史上,把狐祖应劫前的时代称之为九荣时代,与劫后时代划分开来,而狐祖的消失,就是这两个时代的分割线。

……

九荣时代后三年,林羽成为荒辰紫龙族的继承人,龙族至尊唐潜率龙族攻打虎族,侵占虎族半数土地。

九荣时代后七年,林羽在荒辰紫龙族离奇死亡,荒辰紫龙族大长老之子紫云飞继位。

同年,龙族至尊唐潜震怒,调查出林羽死于荒辰紫龙同族之手,全力攻向荒辰紫龙族,欲为妻子林羽报仇。

荒辰紫龙族不知他们在外游历时已结为夫妻,无不大惊,然劝之无用,由此,开启了龙谷龙族与西海荒辰紫龙族的大战。

战火几乎弥漫了整个大陆,比妖族乱战时还要可怖。

九荣时代后五十年,劫后时代第五十年,荒辰紫龙族与龙族各不足百数,为种族香火停战。

从此妖族没落,人族崛起。

妖族劫后时代六十年,人族与妖族为争夺修炼资源开战。

妖族劫后时代一百五十年,两族逐渐停战,人族成为九灵大陆的主角,妖族渐渐隐居山林大海。

然人族与妖族的仇恨已经结下,更好的修炼资源,富饶的土地,永远都是争夺的对象。

人族创造出了更多的修炼方式,建立起了不同的国家,各种思想林立,显现出百家争鸣的景象。

这片大陆上的故事,还在继续。

番外二 乌朽——紫栖渊

乌朽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是一处乌黑而腐朽的深渊,这里没有太阳,只有一种像极了夜明珠的东西浮动着,散发出莹白的光。

虽然一直是比较暗的,但到底有昼夜之分,珠子在白天时要更亮一些,晚间则是暗黄色,让人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这里有一些树木和植物,长相都带了点诡异,却是有不少能吃的,战以择看着盘子里的烤蘑菇,想到。

可惜没有动物,他大概要永远吃素了。

“尊上,这里有能治伤的草药,您要是想吃肉,尝尝龙肉如何,是很鲜的。”紫栖渊坐在他旁边,笑着建议道。

能治伤?“你自己试了?”战以择瞟了他一眼,道。

“嗯,试验一下比较好。”

很多妖族是吃同类的,但那大多是化为本体相残时,如果不是心理有什么问题,很少有吃人形妖族的,尤其是认识的,就更显得变态。

似是看出战以择的想法,紫栖渊又道:“我做好了给您送上来,没什么感觉的。”他这些日子虽研究出了不少调味的草药,可眼看着战以择总吃蘑菇水果,兴致缺缺,也很是忧虑。

“此事不必再提。”战以择摆了摆手,乌朽里是有灵气的,他能吸收,本来就不需要食物,吃也只是吃个味道而已,还不至于吃同伴的肉,就感觉挺不正常的。

“与其说这个……”战以择坐起了身,摸上紫栖渊的小腹,“有什么感觉吗?”他的声音带了点期待。

紫栖渊摇了摇头。

战以择露出思索的表情来,他们都来这两三个月了,房子也建了,生活也规律了,应该很好的代替星辰位镇守了啊。

怎么就是不见紫栖渊有身孕呢?星辰力不是会发挥作用吗?他想要小狐貍。

既然如此,多来几次就好了,战以择想到这,按住了紫栖渊的腰。

紫栖渊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想法,配合的解开衣衫。

反正此处只有他们两个,只要尊上开心就好。

……

紫栖渊微微收紧……抱着战以择的胳膊也愈加用力,战以择神色一暗,低笑出声。

“尊上……”紫栖渊附在他耳边,柔缓的声音带着情意,“我会努力的。”他知道他想要什么。

“好啊。”战以择哑声道,也加大了力道。

……

战以择百无聊赖的玩着一颗光珠,摁着它向下,再看它浮上半空,一只黑色的蝴蝶也跟着光珠上下的飞。

战以择看着光珠和蝴蝶起起伏伏,嘴角挂着一抹懒散的笑,点点光芒映在他深邃的黑眸里,格外动人。

“尊上,我觉得,有生命的气息。”紫栖渊坐在一旁,忽然出声道。

战以择愣愣的看向他,有些不确定他的意思。

紫栖渊双手复上小腹,道:“尊上,应该是有孕。”

战以择手一颤,光珠脱手浮回原处,蝴蝶绕着珠子转了两圈,似是不明白发光的珠子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