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长夜寄昭明 (2)
不动了,想了想便落回了战以择的肩上。
“你说,这里,有孕?”战以择的手轻轻摸了上去,他只觉自己从未做过这么轻的动作。
他是狐祖,以他的修为,加身的气运,他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有后人的,多少年了,除了战天,再也没见过狐族的孩子了。
是狐族,还是他的血脉……战以择开心的几欲落泪。
“嗯。”紫栖渊点头,神色柔和的看着战以择,他从来没见尊上这么在意过什么,虽然知道不是因为自己,但这样的荣幸,能因此获得这份珍重,也实在是幸福,幸福到有一丝不真实。
除了青丘,他何曾见过战以择如此被牵绊。
不过也正因为是青丘啊。
“是九尾狐,小狐貍?”战以择擡头看着紫栖渊,深邃的黑眸里全是喜意。
“嗯,九尾狐族。”世间除了您之外的第二只。
战以择深吸一口气,平复着激荡的情绪,只是眼中的笑意如何也遮不住,桃花眼弯弯的,甚是醉人。
“您可以试着用灵力沟通。”紫栖渊提醒道。
战以择依言伸手,温和的灵力缓缓覆在紫栖渊腹部,虽然很微弱,但他感受到了极亲近的气息,他没见过父亲,亦不曾有过后人,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血脉羁绊。
他缓缓的收回了手,“栖渊,谢谢。”战以择一字一句认真道。
没有人能明白这于他的意义,在注定绝望的命运里挣扎,只有他自己清楚,看着族人中孩子越来越少是什么感觉。
少年人才是一个种族的未来,所以那时他才那么重视天儿,所以天儿死了他才会那样愤怒,如今是紫栖渊还了他一个狐族,也是命运奇妙。
狐族全灭,在他心底留下了最深的一道伤,是一线生机让他尚存希望,让他有了残余的期待。
他不曾赢过命运,但终究为狐族留下了不灭的火种,如此,便是永生永世镇于乌朽,也情愿。
“尊上,这是我的荣幸。”紫栖渊也认真的回道,声音温柔喜悦。
他知道战以择不会爱任何人,他把至纯至深的爱都给了青丘,所以陪在他身边,紫栖渊从没想过求得更多了,他只想对他有用,能给他片刻欢愉就好。
可星辰力的传承要求,就像是惊喜一样砸在了他身上。
他终究是留在了他身边,以这样的方式给战以择带来了真正的欢喜。
“要多久出生?”战以择问道。
“如果是狐族怀胎的话,要十个月吧,但龙族的话是生蛋,只需一个月。”紫栖渊迟疑道。
“你是龙族,怀的是九尾狐,那按什么方式生?”战以择也有些摸不清。
“再等些日子就知道了。”紫栖渊道。
半个月后,紫栖渊一身白衣,外罩紫纱,柔顺的青丝用一根银色发带在背后松松系着,看起来温柔雅致。
“尊上,应该是蛋。”他的手抚上小腹,翘着嘴角道。
战以择有些惊讶,“那还算是纯血的九尾狐族吗?”
“诞生方式应该是受怀胎者影响,但没有波及血脉,您看看。”紫栖渊摇了摇头道。
战以择伸手用灵力沟通着他腹中的小生命,可以感受到被荒辰紫龙族的力量包裹着,应该是蛋壳吧。
也能感受到里面有一些龙族和九尾狐族的气息。
但最重要的血脉,非常纯正,纯正到战以择都不需要细细感受,心里就升起了一种温暖的感觉。
“那再有半个月就能见到了。”他对着紫栖渊笑道。
战以择并非不喜混血,不然当年也不会接纳鬼年,只是当此时刻,纯血的九尾狐族实在是意义不同。
半个月后,紫栖渊站在那里,战以择坐着,他抱着他的腰,耳朵贴在他鼓起的腹部,眼角眉梢都是温柔,“我能感受到它的依赖。”
“妖族是有灵性的,这一个月来您总是与它沟通,态度温和,不掩喜爱,它便濡慕亲人。”紫栖渊垂眸看着战以择,笑着说道。
“要怎么做?”战以择动作轻缓的离开,起身问道。
“尊上,龙族生蛋的样子并不好看,我自己就可以解决,等会儿把蛋给您。”紫栖渊道。
“朕要看。”战以择黑眸盯着他,神情很是认真。
紫栖渊心下微紧,试图再劝,却不防战以择直接把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点着那处,笑道:“栖渊觉得,这里不能看?”他另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与紫栖渊额头贴着额头,垂眸注视着他的眼睛,“还是朕在床上,到底体谅你,不曾玩些过分的,嗯?”
他半敛着的黑眸里有着极强的攻击性,最后的那一声更是带了点傲慢,再加上手上的动作,让紫栖渊身子连着打了好几个颤。
这些日子战以择的态度太温和,温和到他都快忘了他这样的一面。
“如您所愿。”紫栖渊垂下头道。
他们走进屋去,床上已经铺好了柔软的被子,龙蛋大小和人类婴孩差不多,所以龙族产子是人身妖身皆可,紫栖渊选择的是人身。
他褪去了衣服。
战以择一错不错的盯着,让紫栖渊有些不适应,但到底是心态调整得快,不过一刻钟就调整角度侧了侧头,希望战以择无意中擡头看他时,也是顺眼的。
他打开双腿,准备诞下妖兽蛋。
……
战以择看到那处张大,看到洁白的蛋壳,看到蛋壳上的血丝,他的眼神中红光闪过。
大多数妖族都是嗜血的,战以择尤其是看惯了伤口,他骨子里是凶狠好战的,所以甚至喜欢自己给别人带来的伤口和鲜血。
此情此景,他不仅不会觉得不适,反而愉悦的弯起了眼睛,那是他的后代,伴随着鲜血和伤口,真的是很漂亮。
……
紫栖渊面色有些泛白的倚在床上,他看着床铺软垫上被擦拭干净的蛋,眼中闪过一丝柔和,那是他和尊上的孩子。
战以择的手抚摸上光滑的蛋壳,眼中的喜爱不加掩饰。
黑色的蝴蝶从他肩膀上飞下,有些好奇的绕着蛋壳打转,战以择见它要落,便一手捏住了蝴蝶翅膀,摇了摇头道:“不许靠近。”
说罢把蝴蝶放回了自己肩上。
他看了下自己手上沾染的黑绿色鳞粉,用火灵力烧了,又擦了擦手,然后才重新接近妖兽蛋。
黑色蝴蝶第一次感受到亲近之人的严厉,立时合了翅膀乖巧的停在了战以择肩上。
紫栖渊看着眼前的一幕,虽是身体依旧有些虚弱,却控制不住的露出了笑容。
鬼年啊,真是可惜没有意识。
不过有意识的话尊上也不至于此了,想是担心幽冥鬼蝶这种奇异的种族不知情况下,对妖兽蛋产生不好的影响吧,毕竟妖族里面,蝴蝶的鳞粉都是有毒的。
也算是关心则乱了。
龙族的蛋壳,一只未生灵智的幽冥鬼蝶完全无法产生影响,不过这种事,还是像尊上那样处理最好,安心嘛。
紫栖渊眼中的愉悦更明显了,他伸手摸上洁白的蛋壳,道:“蛋生的妖族在蛋壳中的成长时间比较长,龙族繁衍缓慢,三四十年才会长出妖纹,再有五六十年妖纹才能完整。”
妖兽蛋上一旦出现妖纹,就代表着里面的妖族生出了灵智,待妖纹长成,妖族便会破壳而出。
“总觉得时间要比龙族长。”战以择淡淡道,他抱着妖兽蛋,感受到和自己相连的血脉,笑道:“也好,乌朽告诉我,待蛋上出现妖纹时,就是它离开的日子。”
这样就能多些在一处的时光了。
番外三 乌朽——鬼年
妖兽蛋一直未生出妖纹,紫栖渊便单独为它做了个带护栏的小床,放在他们的屋内。
战以择每天都会去看一看,剩下的时间便是为幽冥鬼蝶温养魂魄。
日子是从没有过的清闲,没有战争,不用四处奔波,不必苦苦思考狐族的出路,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着。
紫栖渊用灵力做了些纸,记录着在乌朽的日子。
战以择看着他做这些,只觉得没必要,御阎说得对,如果生命是永恒的,最没意义的就是时间了。
但紫栖渊问他,“您觉得记下小九尾狐多久产生妖纹有意义吗?”
战以择毫不犹豫的点头,然后便明白了。
或许时光是没有意义的,但时光中的人若有意义,每一天就都有了分量。
正是因为紫栖渊的记录,战以择才知道,在他们来到乌朽的第八十二年,幽冥鬼蝶便生出了灵智。
比御阎说得早上一些。
蝴蝶身子一动,暗芒闪过,鬼年便出现在了战以择的面前,是二十多岁的年轻模样。
他眼中有着不可置信,怔怔的看着战以择。
“尊上……”他的声音是颤抖的,哽咽的。
死亡时的记忆那样清晰,破神刺在身体里,磨着他的肠肉,生疼生疼,他一下下的挣扎,只想要鬼君印,只想留个念想,可终究在疼痛和不甘中渐渐没了气息。
他从未想过,还有再见之日。
战以择看着鬼年,也是感慨万千,数十年过去了,他已经习惯了没有灵智的蝴蝶陪伴在身边,此时再见到熟悉的面孔,只觉恍若隔世。
掀动着那些关于锋弦城,关于青丘的画面。
战以择握住了他的手,契约的力量在他们之间流转,“鬼年,能记起这八十余年的岁月吗?”
鬼年微微闭目,一些画面渐渐出现在脑海里,陌生又熟悉,他以一只没有灵智的幽冥鬼蝶的视角,回顾了战以择找到他后的时光。
包括青丘,包括战酒仙的坟墓,包括那一坛酒,包括御阎的话,包括八十二年暗无天日的岁月。
他再睁开眼时,眼中已经多了一丝沧桑之色。
“尊上。”他跪地叩首,似是不知如何表达心中的感情。
“起来吧。”战以择叹道。
“坐下,说说你身体的情况。”战以择坐在石凳上,也拉着鬼年坐下,时光并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只左眼的那道细纹,显出些成熟的温和。
紫栖渊看完妖兽蛋的情况,也来到了院中,他站在战以择身后,神色不明的看了鬼年一眼,笑了笑便坐在了战以择的身边。
“大概还有十年,神魂才能完全温养好。”鬼年感应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又沟通了乌朽,这才弄清楚自己的情况。
“到时应该能如御阎所说,偶尔出入乌朽,但有限制,出去太久可能回不来,在乌朽修炼得越久,能出去的时间才越长。”
“嗯。”战以择不知想了些什么,许久才道:“那你便先把神魂温养好吧。”
“是。”
鬼年张开右手,黑色的雾气弥漫,许久,一把漆黑的匕首便出现在他手中,花纹妖异,寒光凛冽——罪喋匕,他的本命契约武器,无论所在何地,皆可应召而现。
握着熟悉的匕首,鬼年眼中浮现出一点暖意,把它收好。
“这是栖渊盖的房子,乌朽中有不少树木,你可以按照自己的习惯搭建。”战以择把鬼年领到屋里,介绍道。
妖族现身成原形也是可以休息的,此处没有敌人,鬼年化成幽冥鬼蝶栖息在树上也是舒适安全的。战以择此言,是指他如果有偶尔幻化成人形睡觉的想法。
鬼年点头,他的目光放在了屋中的妖兽蛋上,道:“尊上,这是您的孩子吧?”
“嗯,九尾狐族。”战以择的神情柔和了下来。
鬼年站在原地看着,想靠近却终究没动,在幽冥鬼蝶的视角里,战以择捏住他翅膀不许靠近的记忆很清晰。
他的手指动了动,终于放下。
“你想摸一摸吗?可以的。”战以择弯着眼睛,对着他道。
尊上……鬼年微怔,手颤了颤,很轻很轻的放在了妖兽蛋上,妖兽蛋是温热的,那温度一下子就传到了他的手心里,尊上的孩子,会和尊上长得很像吧,大概也是眉眼弯弯的,九尾狐族。
鬼年的唇角忍不住的微微扬起,他看着妖兽蛋,轻声道:“少主。”
听到这样的称呼,战以择微微一愣,随即笑了出来,“小年,你……”他想了想才接下去,“很好。”
鬼年有些不明所以的侧头,便见战以择神色温和的看着他和那颗蛋,他便也放下心来,虽是不明白尊上为何这样讲,但应该是愉悦的。
紫栖渊站在门口,听着鬼年的称呼,看着战以择的眼神,眼中闪过什么,眸光倒是没那么冷了,只是依旧归于淡漠。
妖兽蛋上还是没有出现妖纹,不过战以择觉得,快了。
十年过去了。
战以择从床上醒来,看了眼枕边的紫栖渊,没有起身,躺在床上抓住了一个放进屋内的光珠,光珠在他手心散发着莹白色的光,代表着乌朽的白天到了。
紫栖渊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也睁开了眼睛……今天尊上怎么醒的这样早?
他缩下身子,欲把头埋到被子里,为战以择做些有益身心健康的晨间服侍。
战以择拉住了他,道,“不急。”紫栖渊动作顿住,感觉到战以择要说什么,便探出了头,安静的听。
“妖兽蛋马上就要长出妖纹了,乌朽告诉我,会把它送走。”战以择平淡道。
“您在担心?”紫栖渊感受到了他真实的情绪。
战以择没有出声。
“龙族的蛋壳是最难破坏的,我们也检查过数百次,蛋壳上却是有星辰力存在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伤害。”
“我知道,但它刚出世时,也可能面临危险。”战以择叹道。
“它是您的后代,是受星辰力庇护的九尾狐族,您都来到了乌朽之地,也该对他有些信心,他总要成长。”紫栖渊认真道。
“嗯,我就是想到了狐族的命运,怕他可能受苦,许是每个父亲都会有这种担心吧,你不会吗?”战以择玩笑道。
紫栖渊也笑了,“自然是有,但星辰力和狐族运道都是很玄奥的东西,我们已经付出全部了。”他靠近战以择,伸手抱住了他,彼此呼吸交缠。
“您要的是狐族传承下去,他会长大,会有下一代,九尾狐族会在大陆上繁衍,生生不息,你是狐祖,这才是我们在此处的意义。我也很爱他,但不要把感情局限在他身上,不然牵挂太多,您心里会忧虑的。”紫栖渊摸着战以择的心口,温声道。
他了解战以择,从上一世为狐族思虑成疾就了解了,所以他一定要劝他,这个时候也还能劝住。
龙族天生是冷情的,他和尊上的孩子他自然是万分喜欢,但说句现实的,这个孩子不会在战以择身边长大,他要离开,他会有自己的人生,可能一路顺畅,也可能饱受苦难。
而且,他一定会死亡,他们的生命却是永恒的。
若战以择投入了太多感情,就会被牢牢牵绊着悲喜,那将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为了狐族,战以择已经够苦了。
他只想他尽可能的开心顺遂,哪怕是在这终年见不到阳光的乌朽之地。
战以择沉默了许久,他知道紫栖渊说得有道理,他确实是第一次当父亲,他太开心了,太喜欢这个有自己血脉的九尾狐族了,可他终究是要离开的,他们甚至不可能见面。
乌朽之地,他本想放任情感,可也正因乌朽,放纵有时会带来更多的苦难。
到此也足够了,他向来不贪婪,也不会过度悯惜自己,他来此深渊,是为了狐族的未来,那未来不是某一个个体,而是一种传承和延续。
想通此节,他眼中的种种神色敛在了深邃里,化为了更成熟的温和,战以择轻哼了一声,就着二人的距离,摁住了紫栖渊的头,“你很明白啊……”
他吻上了他的唇,完成了之前没完成的事情。
……
一个时辰后,他们才穿好衣服,走出了房间。
鬼年站在院中,他看了一眼战以择,又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紫栖渊,垂了眸子,沉默不语。
十年了,乌朽依旧暗黑一片,战以择透过一片黑沉,看着一身黑衣的鬼年。
身影单薄,孤独萧瑟。
“鬼年,乌朽孤寂,若温养好神魂,便离开吧,不要回来。”他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事情,今天和紫栖渊聊了妖兽蛋的事情,心中更是有所领悟。
鬼年猛地擡头,眼睛微微张大,一错不错的看着战以择。
他的眼神极安静,安静到像是一片暗色的空白。
“是命令吗?”许久,鬼年问道。
“我若说是呢?”战以择淡淡道。
鬼年双膝跪地,声音似乎很平静,“那便求主人开恩。”
战以择看他良久,觉得有些事情是鬼年没想明白,那他今天就把这话讲明白。
“鬼年,我现在不是狐族的狐祖,只是一个镇守星辰力的工具。
我不会有任何危险,也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待在这里,或者说被封印在这里,囚禁在这里。
我不再需要你的保护,也不再需要你为我打仗,鬼年,我不需要你了。”
鬼年终于忍不住,跪着的身子打了一个颤。
他有点受不住了,尊上,不要这样。
紫栖渊看着这样的鬼年,心情竟然有一瞬的复杂,尊上对这事明显有着自己的想法,态度格外冷硬,对自己的评说也是严苛。
有点狠了。
“你既有机会离开,便该离开。”鬼年,乌朽不是什么好地方。
“尊上,属下为您战到最后,可曾犯了什么错?”
战以择想起了鬼年被钉在地上,挣扎着去拿鬼君印的画面,叹道:“不曾。”
“您曾说过,若能再追随您,您不会抛弃的,我不愿离开。”他似乎是用了全部的勇气来说这句话。
这是战以择上一世转生前说过的话,鬼年的意思很明显,他想待在这里,如果没有过错,不是惩罚,那么他想求一个不弃。
战以择自然不会忘记自己说的话,可这能一样吗?那时他以为,大家都会死的。
“鬼年,非要我把话说到这吗?”他的声音严厉了起来,“我现在,和紫栖渊在一起,朕不会接受你的心意。”
紫栖渊浑身一震,眼神一下子就柔和了下来,他敛了眸子,遮住了那之下的喜意。
尊上说,与他在一起。
这是他听到过最动人的话了。
紫栖渊若是在天堂,鬼年就是在地狱了,他想不通。
尊上一直知道他的心意,也不会接受他,这些他都知道,他从来没觉得不公或是如何,他没敢求过这个的,只要是尊上偶尔的注视,哪怕是叫他的名字,他都很满足了,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尊上,我……我只求一个下人的身份,您知道,我,我心里不会有别人,您是满意的,为何……”
鬼年的视线有些模糊,语气已经几近绝望了。
“因为以前,朕能给你庇护,你是青丘之臣,居鬼君之位,有府邸,有手下,朕能给你一个家,可现在什么也给不了,你待在这里只能看我和他在一起,你一无所有,只有孤独,可你出去,就能摆脱这黑暗,外面的世界很大,你明不明白!”战以择喝道。
鬼年,我听说过,你小时候就是怕黑的。
不要再这样了。
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了,看着你孤独,却只能沉默,于我们来说,就是在消耗情分,徒增隔阂。
“您觉得,我在这里,过得不好。”鬼年的声音艰涩到要破了一般,似是在疑惑一件很荒唐的事情,又似是陈述。
战以择没有说话。
若您这么觉得,就该让我永远都留在锋弦城,做个没有意识的孤魂野鬼,若您这么觉得……鬼年拿出了罪喋匕,把刀尖冲向了自己,“求您赐我一死。”他低声道。
“那朕还何必救你!”战以择怒道。
是啊,鬼年想,您不要我,何必救我,这何其残忍。
“求您赐我一死。”
“好。”战以择看了他一会,突然道。
他走上前,握住了那把匕首。
刀尖刺破鬼年白皙的脖子,血珠缓缓溢出。
那双黑眸睁着,安静的望着战以择,驯服而依恋,里面,只有他,全是他。
战以择心中猛地一酸,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上了鬼年的脸,微蹙着眉,轻声道:“小年,你知道永远有多远吗?”
他的声音温和而无奈,像是带着心疼的。
鬼年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他把身子往前倾了倾,血便流的更多。
永远……我知道啊,尊上,主人,我永远属于你,永远永远,只想属于您。
让我死在您手里吧,让我为您而死,注视着您接受死亡吧。
鬼年,我们的誓言,只有一世,永恒的生命,永远的孤寂,太沉重了。
战以择看着那双眼睛,心中酸涩无比。
他的手松开,匕首哐当一声,摔落在地。
“罢了。”他叹道,“朕确是答应过的。”
“鬼年,朕给你一个机会,告诉朕你要什么。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让我相信,你知道什么是永远。”
鬼年的眼中绽放出一点微不可查的希望来。
他努力的平复着激荡的心情,拼命的组织着语言,半晌,才开口道:“尊上,若只是契约,不够让您唤醒我,您说了,我们的誓言只有一世。”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讲道:“幽冥鬼蝶,是一个由献祭诞生的种族,献祭,就是把自己的意志去不断地寄托下去。”
他又沉默了一会,似是在想怎么说,“我……为您而死,为您恢复意识,您就是……我全部的意志,永远永远会追逐下去的,超过誓言,超过死亡……而再生的,那种,全部的,超过规则的,意义。”
他真的不太会说,此番抓住这个机会,只觉急得要把舌头咬断,说出了一堆自己都觉得混乱的话,心下已是阵阵绝望涌上。
而且,尊上问他的是永远,他好像也没解释这个词。
他实在是不甘心,实在是想再说点什么,“永远,就是我永远只……”
“够了。”战以择打断了他。
鬼年的眼中漫上了真实的恐惧,尊上,不要,我还能再说得清楚些,可是他却是颤抖着嘴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脸色惨白得像等待宣判的死囚。
把自己的意志去不断地寄托下去,全部的意志吗,鬼年。
“你愿意永远一无所得的在朕身边,只为注视着朕,以一个奴仆的身份吗?永远永远以我为主人。”
战以择擡起他的下巴,问道。
鬼年的眼泪又落了下来,他颤着嗓子开口,“尊上,本来……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话到最后,已经哽咽。
战以择笑了,他温声道:“那便留下吧,永远为我存在。”
“是,主人。”
……
“嗯,这个忘记给你了。”战以择拉过他的手,把自己一直收着的鬼君印套回了它该待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