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祭
八月底,陈韵说让她要提前去宁国适应那边的生活再开始学业,这一去明显就不止两年,所以临行的前几天,姜绝回了老家。
南川临海,每到夏秋两季多有台风,姜绝是在到南川机场后,才从电信运营商发来的旅客信息里得知近期会有台风登陆,预测登陆的时间在三天后,她算了下时间刚好是她回北川之后。
从南城到老家的镇上需要转两趟车耗时五个小时,她早买好了绿豆糕待晕车的时候吃,以前涂过晕车膏没用,就这样能缓解那种恶心感。
她假寐了一路,车到了镇卫生院,售票员在车上喊有没有要下车的,她睁开眼朝窗外看是眼熟的街道,提好自己的物品下了车,大巴离去后扬起一阵黄沙,空气里搅着柴油味,五年没回来这里照旧没什么变化,她按着印象去镇上的妇联处,还没进门就看到了张主任堆了满脸的笑站在门口等她,她笑着上去虚抱了下她,每年初二张主任都会打电话给她问她适不适应,她也是唯一一个会问她过的开不开心的人。
她这次回来带了一个手提包里面装了两天的衣物,还有就是买给张主任的礼品,姜绝把礼品给她,她没客气笑着拿在手里喊她进去歇一会。
姜绝原本的打算是今天就回去给阿婆拜坟,在镇上住一晚,明天回南城然后去北川,不想她和张主任聊了会办公室里的电话响了,张主任需要到村里办事,再回镇上天色就晚了不能再到山里只能第二天去,从镇上到姜绝的老家路程有些远,电动车的电只够去不够回来,得骑吃油的摩托车,姜绝不会骑,张主任怕她自己待着无聊就拉着她一起到村里帮忙。
第二天八点后,张主任陪着她去香烛铺买东西,店主用了一个大黑塑料袋子给她装好,黑色塑料袋被张主任用胶绳绑在摩托车的后备箱上,姜绝拿着砍山刀和锄头坐上张主任骑的摩托车。
骑了一个多小时到了山脚下停车后用锁链把车锁上,张主任把东西从车上卸下来,过了河,看到了三间房,那是姜绝曾经住了十几年的家,阿婆就葬在堂屋后面的橡胶树旁。
自从姜绝离开这里后,这三间房子就让养禽畜的邻居住了,她和张主任到时,那邻居已经赶牛羊到山里吃草去了,没碰上。
姜绝好久没回来,阿婆和阿公合葬的坟被水冲塌了些上面长满了草,姜绝提着山刀把杂草清理掉,张主任用锄头把土往坟上垒。
阿婆墓碑上的字在风吹日晒中已经看不清了,姜绝用毛笔把字描红后才开始烧祭品,她点了四对红烛,两把香,阿婆旁边还有两个不知道是谁的坟从没人收拾过,小时候不懂事还踩在上面摘树上的果子,如今都快成平地了,姜绝给它们分别点上了五支香,点完香,她才开始用买来的火盆烧黄纸和元宝。
风不算大但烧过的灰屑、点燃的香还是迷了她的眼,她很少想起阿婆,梦里也没见过几次,感情淡薄也谈不上,会哭会笑会怒会难受,说她需要爱吧得知陈韵给的不是她要的她就能及时转换,说她需要陪伴吧姚宴昇作为她长这么大以来感情最深的人她说不要就能不要,说她不需要也不对她会主动迎合让对方离不开自己,她弄不清自己,她好像什么都不缺可又一无所有。
等香烛纸钱烧完了,姜绝把矿泉水倒在上面防止复燃。
辞别张主任回到南城时已是晚上十点,马不停蹄的坐了一整天的车,姜绝累的不行,她没去陈庄而是到啼禄小区住了一晚,她记得台风是明天傍晚登陆的,所以订了明天临近中午的机票。
夜里姜绝失眠直到四五点才睡着,醒来时已是早上十点,时间正好够她简单洗漱后赶上航班,收拾好还没要出门就收到了航班延误的短信,上面说超强台风提前登陆近两天无法启航,往下滑还有好几条提醒她台风天的注意事项,她回身往小客厅那边的落地窗看,外面风雨大作,暗如黑夜。
南城是一线大城市很少会有断电断水的形况,姜绝还是按着短信上的提示把所有能装水的容器都装满了水,想了一圈这里的照明设备如果没电了还有一个台灯能用,手机本身自带照明电筒她还有一个容量很大的充电宝,照明上应该不成问题了,现在还是暑假期间陈呦不过来这边住,冰箱里只有一些罐装食品,外面已经开始刮台风去不了超市买东西,只剩楼下的那个自动贩卖机,姜绝拿了钥匙起身往楼下去,自动贩卖机里还有三桶泡面,够她节俭的挨过两天等台风消弱。
电梯到达十五层,姜绝刚踏出电梯门抬头就看到了正要出门的姚宴昇,她下意识的就要问好又很快的意识到他们现在是前任关系问好对方可能会尴尬就咽了回去跟他点了个头,开锁进了门。
书房里堆了不少书,姜绝吃了点罐头和泡面当午饭后,拿着书到小客厅看。
姜绝是被雷声从书里生生揪回的,要不是知道楼顶有避雷针,突然的曝光透来她都要认为是死前意识最后一秒的闪回。
外面的风发狂病是的捶打着玻璃发出轰鸣声,瓢泼的大水砸到窗上成股下流,时间愈晚雷声越响越密集,雷电犹如庞大的根系在空中疯长扩张撕裂黑夜崔明大地,又如利斧劈山截海震慑虚空,极明急灭,每一下楼体都跟着颤动。
姜绝从不怕死,但此刻前所未有的直达心脏感受到大自然对生命的剥夺,电光比雷声先到,每闪一次都像死亡暗示,她放下书把窗帘拉上想要隔绝这种提示,但这种行为就像盖锅敲铁,没了预期雷声在大脑的想象里被夸大变得更恐怖,她又把窗帘拉开,透过窗玻璃看外面能见度极低。
和她之前对台风的印象截然不同,以前的台风正式刮起后是不会有这种现象的,也会有雷电但不会像现在这般密集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已是晚上八点多,姜绝往厨房边走,用电磁炉煮泡面,煮好后没在餐厅吃而是端到大客厅,因为这边的墙体更厚,能隔绝更多的声响。
吃到一半,门铃响了,她愣了下这时候还能有谁敲门,只有一个,她抽了餐巾试了下嘴才起身去开门。
门外,姚宴昇手里攥着一把蜡烛,见她开门后立即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运营商提示会断电,我想你可能没来得及买照明设备,所以来问问你要不要...”
蜡烛二字他还没说出口,倏忽室内外一片黑暗,真的断了电,他们这么近都看不见彼此。
“谢谢你,蜡烛就不必了“,就像这漆黑不见五指的暗夜一样,她看不见她说出这句话后他眼里的失落。
很快姜绝补了句,”你身上带手机了吗,我没带现在看不见,你能帮我照明一下我进去拿个台灯吗?”
姚宴昇摸出手机开了自备灯,光线在两人之间照亮,他跟着她进了门,随她的脚步走到书房等她拿了台灯按亮再回到客厅,她把台灯放在茶几上坐下继续吃她的泡面。
他站着心里酸涩,想说他那边有食物想要她过去吃,但是按他对她的了解她不会去。
“你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我关上门”
她下了逐客令,他没资格再待下去,刚走到门边就听到她问他:“你一会还有事吗?”
他转身回头看她回了句没有。他从她书法社社长那里得到消息她要去国外读书了,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他想她可能会回一趟南城,所以暑假期间他一直住在这里就是想能不能见她一面。他们之间的缘分太浅,在学校时他时常找借口到北川大学,在他和她之前常路过的地方看看能不能和她偶遇,概率这么大的事却从来没有遇上过,也就王诗一借着王越一的名义在北音校门和他说话的时候见过那一次。
这次他都等到暑假结束了也没见到,要不是台风来了他妈妈打电话叫他回家住,他都不可能在出来时遇上姜绝。
“看到我你心里会不舒服吗?”
“不会”,我很想你,怎么会看到你会不舒服呢。
“那你在这里陪我待一会?这雷声太恐怖了我总觉得它是来劈我的”
雷声很适时的在她说出口后爆得震响,之前的雷声也让他自己感受到了威胁,但她一出现他就忽略了这些恐惧,她看似再给姚宴昇选择,他自己却清楚的知道这是她的恩赐,不会也不可能拒绝,掩饰掉上扬的声调,“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