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沈大胆!皇帝宠,阁老宠,特例加官
第94章 沈大胆!皇帝宠,阁老宠,特例加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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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日讲官听到张四维的“严惩书院异端领袖”之策,都不由得摇头。
朝廷若真将那些离经叛道的民间文人领袖严惩,想找个罪名,倒是轻而易举。
但崇尚这些学说的后辈书生。
就如同韭菜一般,割完一茬,又会长出一茬。
朝廷无论如何做,也无法彻底堵住他们的嘴,夺下他们的笔。
并且,像何心隐、罗汝芳、李贽这些人。
若被朝廷当作异端严惩。
反而会为他们扬名,会使得他们的理论主张更受世人推崇。
朝廷绝不能与天下读书人对着干,靠霸权与压迫,只会激起更多反抗。
众日讲官也都是眉头紧皱。
若只是几个书生在街头妄言,此事完全可以压下去。
但如今他们是在文庙哭诉,在皇帝的耳旁哭诉。
不出两日,此事就会传遍北京城,甚至有书生会在乡试之时跑到贡院去闹。
必须尽快给出一个说法。
这时。
翰林编修沈一贯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将他们视为异端严惩,不如全部招至京师,举办一次学会,百家论学,阐天地之理,究人事之变,朝廷派遣精通礼制法典、圣人之道的官员,亦参与其中,将他们全部驳斥,然后编撰成书,让天下人看一看,何为正理,何为邪说!”
一旁,申时行听到此话,不由得撇嘴一笑。
沈一贯所言的“精通礼制法典、圣人之道”的官员主力,指的就是他自己。
他对自己总有一种莫名的自信。
但有些道理,往往越辩越乱,越辩越导致是非混淆。
王锡爵摇了摇头,道:“天下学说,不胜枚举,学中有派、派中有门,有偏激之处,也有可取之处,真要辩出一个正邪对错,非一时可成也,朝廷没有这个精力来做这件事情!”
申时行附和道:“要改变一些邪儒的想法,除非大河倒流、泰山化湖,太难了!”
张居正微微点头。
他之所以采取这种封禁手段,就是知,辩而无用且极为消耗时间。
此外,还有一点,大家都不愿提及。
那就是真要认认真真、公平公正地搞一次百家论学,官学不一定能胜过民学,到那时丢脸就丢大了!
这时,沈念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百家论学不如百家议政。”
“咳咳……咳咳……”
听到此话,吕调阳心头一紧,忍不住咳嗽起来。
百家论学都足以令天下学风大乱,若让百家议政,那从朝堂到民间,恐怕都要乱了!
论学,或许一些读书人没有兴趣。
但若议政,是个读书人都想讲上两句,抨击一下当世之政。
很多读书人,虽然学问不深。
但张口闭口,就能言如何灭掉蒙古,如何除掉倭寇,甚至如何将周边小国尽数灭掉。
“接着说!”张居正看向沈念。
他就喜欢听沈念这种与众不同的胆大之语。
沈念缓了缓,继续说道:“朝廷封禁私人书院、禁止生员言政,其目的是为了江山稳固、百姓安定、为了新政国策更易实施!”
“然而这番行为实乃治标不治本之策,书生士子们依然在私下讲学,讽议朝政,并且越堵,他们便越议。”
“不如,我们彻底放开一次,广招天下的名士大儒、民间书院的山长领袖,让他们各挟政见,进京来辩。”
“当下,心学支派最受书生学子认可的是崇古说。他们认为周公辅政,刑措不用;他们主张应废弃刑狱、重教养,使得人人为君子。我们就让这些人与三法司的官员辩一辩,让他们与一些重刑犯接触一番,让他们试一试能否以德感化那些十恶不赦者。”
“还有那些主张无为而治、佛道治国、孝悌治国的一系列言论,可让官员们为他们论述一番如此治国的最终后果。”
“百家议政的目的,不是为了说服那些偏执的邪儒,也不是让天下人只能认可一种政见,而是在议论中,留下天下百姓真正想要的,也让天下年轻人知晓什么是正邪对错。”
“像昨日的沈懋学、汤显祖,他们主张解禁私家书院,主张生员言政,实因忧时爱世而为,当他们真正懂得国政,能入仕途后,不但不会抨击朝廷的国策,反而还有可能成为执行国策的肱骨之臣!”
“百家议政,意在使得所有对朝廷有建议或有埋怨的人都开口说话,将所有问题都放在明面,先让天下人看到朝廷的态度,然后集思广益讨论治国之策,之后,形成书文,传至民间,待端正学风后,即可解禁民间书院,允许天下生员言政!”
……
沈念说完后,大家都陷入了深思。
简而言之。
沈念是想通过一场前所未有的百家议政,淘汰一些不合实际的民间主张,筛选出一些适合施行的国之良策,从而端正天下学风、士风、官风。
这时。
马自强站了出来,看向沈念。
“子珩,你过于理想化了!有些人的政治主张,是削弱朝廷、削弱法令,免天下之劳役。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藐视国法,学徒如云。若在议政时,他们占据了上风,令更多人认为朝廷的新政方向有错,一些事情恐怕就不可控了!”
马自强很理智。
他明白,一些邪儒打着为天下万民着想的口号,大手一挥,就能招来无数信徒,虽然无用,但却能蛊惑人心。
对将一些邪儒之言奉为圭臬的许多年轻书生而言。
他们不关心朝廷需要多少军费,赈灾需要多少银两,剿贼需要多少开销,他们只认为朝廷当下之策使得有黎民受苦,便不是良策。
当然。
目前朝廷的问题也有很多,所以马自强很不自信。
听到此话,沈念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马学士,您放心,我们的新政之策绝对不会被这场百家议政所动摇的。”
“百家议政的真正受众,真正想要改变的是全天下的地方官员、书生士子,更准确来讲是能够代表底层百姓利益的地方官员、书生士子。”
“我们的考成法,是不是苛以待吏,宽以待民?”
“我们的给驿条例,是不是正在消除特权、为公废私?”
“我们丈量田亩,是不是为了天下的税收能够更加清晰合理,百姓无须替权贵奸滑交税?”
……
“包括不久前陛下强调的‘固国须以安民为先’仍是将天下生民的利益放在首位。”
“这些新政策略,有心为百姓谋福祉的官员怎会反对?天下的底层百姓怎会反对?若有反对者,那定然是一些官员对新政之策,执行有误!”
听到这样一番话,王锡爵、申时行、沈一贯、王家屏等人。
嘴角都微微颤抖。
沈念刚才之言,不但表明了近年来新政的正确性,也盛赞了小万历与张居正。
这种官员,上面怎会不喜欢!
沈念提高声音,接着道:“朝廷新政的目的是为了救时兴国,是为了让天下之事更加公平,是为了让天下黎民安居乐业,是为广大百姓的利益而改革变法,朝廷何惧有人可推翻当下的新政之策?”
“反观一些整日讥讽朝政的名士,有人口口声声称为了百姓,为了公平,为了自由,实则是为了博得一个‘万世之师’的名头,讲学可以,欺骗一些年轻书生可以,但一到论实政时,必然露怯!”
“一些名士口中要帮扶的百姓,不是天下百姓,而是一小撮平庸无能的读书人;一些名士看似研究的是学问,其实全是蝇营狗苟的生意买卖;还有一些名士,故作炫目之事,以狎妓为荣,以奇装怪服为荣,他们能博得一些人的追崇,但却不能蒙蔽天下人的眼睛,此次百家议政,便是他们显露原形之时。”
“此次百家议政,实则是一次朝廷荡涤沉疴积痿,正人心、息邪说,让天下年轻人重归主流的修正之举!只要朝廷将所有新政策略的重心,放在天下万民身上,这次百家议政,就会使得新政更加顺利,支持新政的读书人也将会越来越多!”
……
沈念这番话,让众人心中都有所触动。
特别是从嘉靖年便入仕途的一些老臣。
他们明白,大明当下的这种混乱扭曲的世风,是正德皇帝、嘉靖皇帝与隆庆皇帝共同造成的。
为官之初,他们心里也都装着天下生民,可后来他们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乃是历史的必然。
于是他们的目的,便倾向于巩固皇权,倾向于提升自己的地位。
只要大明不亡,他们就是最幸福、受益最高的一群人。
至于新政变法,大多数人没有想太多,他们只是在顺从,只是在执行张居正的想法,并没有将此当作信仰。
而今沈念一语,让他们都有些惭愧。
若真奔着这个方向,接受天下人的监督,倾力改革变法,将会非常困难。
但若成功,大明必将迎来前所未有之盛世。
当下,张居正就是奔着这个方向做的。这一刻。
张居正面色虽平静,但心情却非常激动。
他自己都没有如沈念般,笃定这一系列新政策略是当下济世救民兴国的最好策略。
他反对盲目崇古,反对高谈玄论。
他所希冀的不仅仅是这个朝廷好,他所追求的也不仅仅是高位与名望。
而是想创造一个盛世。
不然。
他不必施行折腾所有人的新政,不必得罪那么多的权贵。
只要教好小皇帝,保障天下没有战事、没有大乱,他便可以舒舒服服坐在首辅位置上。
沈念之言,完全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此时,小万历是有些懵懂的。
他看向张居正,问道:“元辅,您如何想?”
张居正大步出列,道:“臣以为,百家议政,可行,一切后果,朝廷完全有能力承担,若到时一些邪端异说仍不能归于山野,臣建议先礼后兵!”
在张居正眼里,反新政,就是反朝廷。
若靠言论、靠民心所选,仍不能让一些邪说销声匿迹,他便动用大明律。
“众卿可有异议?”
“臣附议!”吕调阳与张四维同时拱手道。
“臣附议!”一众官员也都纷纷拱手。
他们被沈念彻底说服了。
若能成功,此事必将入史且成为一方美谈之事;若出现变故,还有首辅张居正担着呢!
“好,此事由内阁敲定细节吧,朕建议将百家议政之事定到重阳节,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嘛!”
“臣遵命!”张居正拱手道。
……
这一刻。
沈一贯看向沈念的背影,心中道:他……他……是想入阁啊!
其他日讲官看向沈念,眼里是满满的倾佩。
自沈念成为日讲官后,表现越来越优秀,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必为当朝首辅。
他的光芒,根本无人能够挡得住。
……
八月初四,清晨。
内阁拟定《重阳百家议政诏》,呈递禁中。
大概内容是:因生员哭庙,恳请解禁私人书院,恳请生员言政。朝廷公议后,认为天下抨击朝政之风大多源于民间书院,不得不惩,然亦有策略有助于朝廷者。故而欲在重阳日于京师端门前举行百家议政。所有民间书院的山长讲师、儒士名流,皆可挟一家之言,入京议政。此次议政,无所禁忌,所有话语文章皆不经删减,编撰成书,供天下人阅览,意在去伪存真,寻兴隆盛世之策,议政之后,将会对一些合乎标准的民间书院进行解禁……
其中还有一些细节规定,比如:朝廷会亲自邀请一些影响力较大的名士入京;难以立论言政者劝返;徒为私利心中无国无民者劝返;无马车费用者可持议政文书寻当地州府帮助等等。
总之,参加百家议政者,大多是创建有个人学说且拥有诸多信徒的名士大儒,有一己之见并能通过国子监审核者,亦能参加百家议政。
此次盛会,不虚不假,求实求策,更不会暗中抓捕一些异端分子。
朝廷的诚意十足。
……
八月初五,午时。
《重阳百家议政诏》正式发行。
通政使司将诏书下发各府各州,最远者,驿递半月可达。
此诏一发,京师内的许多读书人都沸腾了。
若不是亲眼看到官府前张贴的公文,他们根本不相信朝廷能做出此等举动。
沈懋学、汤显祖等参与哭庙的生员,都有些发懵。
他们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们本以为朝廷大概率会搪塞他们,或将他们当作异端,但是没想到朝廷竟邀天下的读书人皆来论政。
就凭这番气魄,这样的朝廷就值得拥护。
“百家议政,盛世之举,我们终于有机会向朝廷献言献策了!”
“推赤心于天下,安反侧于万物,盛世可期!盛世可期啊!”
“朝廷还是倾听民声的,陛下还是英明贤仁的,希望此番议政之后,能解禁天下的私人书院,让读书人畅所欲言!”
“早该如此啊!一些异端邪说总是坑骗年轻人,希望这次议政,能让天下人看到那些邪儒的不轨之心!”
……
京师街头,书生士子们奔走相告,异常兴奋。
有的甚至还摆起了酒宴。
他们的感觉,就像一片一年未雨的干涸土地上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而此刻,沈念自然也知晓了民间书生的反应。
他很平静。
他觉得此次百家议政,不但不会生乱,而且还有助于新政的施行。
除了天下民心外,他还有一个倚仗。
海刚峰在八月底就要抵达京师了。
他是一位坚定的忠君爱国之士,是当下官风私德最正之人,若他能参与,必然能让这场百家议政变得更加精彩。
……
八月初六,近午时。
文华殿内。
小万历坐在御座之上,看向下方一脸为难的吏部尚书张瀚。
“张尚书,沈编修连上两道良策,怎么就不能特例擢升为侍读或侍讲?”
“陛下,编修是正七品,侍讲与侍读皆为正六品,连跳两级,即使政绩特别优秀,但沈编修的入仕年份不够,更何况他不久前才擢升过,也过于年轻……”
“擢升过快,有碍其成长,恐怕三位阁老也不会同意。”
“此外,若沈编修担任侍读或侍讲,三年后可擢升为从五品的侍读学士或侍讲学士,依照惯例,侍读学士或侍讲学士是六部左右侍郎的兼职,沈编修实在太过年轻,总不能三十岁就担任正三品大员吧!”
“怎么不能?元辅早已说过,官员选拔,只重能力,不重资历!”
小万历摸了摸鼻子。
“那……那……你觉得该如何擢升?”
张瀚想了想,道:“擢升修撰亦不合适,可以翰林编修之职,兼任詹事府左赞善,领从六品的俸禄。”
“可以,你向内阁汇禀吧,别忘了将朕欲擢升其为侍讲或侍读的想法,也告知元辅!”小万历笑着说道。
“臣遵命!”
张瀚突然意识到此乃小皇帝的以退为进之策。
他知晓当下令沈念擢升较为困难,故而先提出令其越级擢升,然后使得内阁更易同意沈念擢升一级。
一个皇帝,为了一个七品官员的擢升与吏部尚书斗智斗勇,也是前所未见了。
……
大半个时辰后,内阁值房。
张瀚草拟了一份沈念的擢升文书,亲自呈递到张居正的面前。
张居正看过之后,笑着道:“准!”
“阁老,沈编修刚擢升不久,而今再升一级,恐怕……恐怕会引得其他官员有怨言!”
张居正胸膛一挺。
“告诉那些有怨言的官员,谁若能像沈子珩这般,提出安民策或百家论学不如百家议政这样的策略,并能阐明缘由,使得朝廷愿意实施,官升两级!”
听到此话,张瀚顿时乐了。
皇帝宠,阁老宠。
这位二十六岁的朝堂新秀在三十岁前成为正三品的侍郎,还真有极大可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