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答辩完之后两个人之间又是一段沉静的日子,乔明飞依旧很忙,程南绝这段时间没什么事就爱去酒吧待着。
这几个酒吧原本是李无争和洪炟一起管的,现在李无争被程南绝弄去管度假酒店了,洪炟隔三差五就叫上程南绝过来喝喝酒,坐一坐。
程南绝心里有事,洪炟知道,他虽然从不多问,但也总是有意识地不让程南绝一个人闷着。
程南绝确实有点郁闷,他还从来没这么为一个人牵着心,却畏手畏脚过。
他其实很想给乔明飞打个电话,或者见一见,但他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他不想用一些蹩脚的,肤浅的,太显而易见的借口去靠近乔明飞,也不想频繁地往品茗山跑,别说乔明飞那么敏感,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那样做太过明显了。
其实他唯一的理由就是,我想你了,我想见你。
可是这个理由不能用。
因为乔明飞必然不会接受,反而会让两人之间刚刚开始变得和缓的关系重新尴尬。
他不想给乔明飞开口说拒绝的机会。
哪怕是温和的,礼貌的,带着笑容的拒绝。
程南绝不想太着急。
乔明飞不是适合用穷追猛打的方式来追求的人,想打破他内心的坚冰,需要做的还有很多,要很多的时间,很多的耐心。
现在能在微信上聊几句,对两人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程南绝想,既然说好了不会无故去打扰他,那就再耐心等等吧,至少等他忙过这一阵,毕了业再说。
——
毕设和答辩都顺利通过,工作上转正的事也基本定下来了,等拿到毕业证就可以跟公司签合同,乔明飞觉得最近事情都挺顺利的,他很快也要正式踏入社会,变成上班一族了。
这大概是真的挺让人高兴的一件事了。
毕业典礼前几天,乔致远打电话来,话里迟疑的表示可能不能来参加了,因为他带的高二课业很紧,没办法请假。
乔明飞说没关系。
乔致远顿了顿,又说:“本来你秋姨想去,可是昨天你妈打电话来,问我们怎么安排,说她也想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乔明飞脑子“嗡”地一声,猛地攥紧了手机:“你答应她了?”
“没有没有,我说那得问问你的意见,她也没说别的就挂了。”
乔明飞半天没吭声。
“明飞啊。”乔致远迟疑着开口:“你这都多少年没跟她联系了,那再怎么说也是你妈,我和她虽然分开了,但大人之间的矛盾不应该影响到你们……”
“爸。”
乔明飞僵硬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们都别过来了,典礼只是一个形式,不参加也没什么,我到时候把视频和照片发回去给你们看也是一样的。”
“可是大学的毕业典礼很有意义,家里人都不去参加的话……”
“不用,你们别来了,也别让她来。”
“明飞,我知道你妈那些年对你不好,你确实受了很多委屈,你心里有怨气也……”
“爸。”乔明飞音量不受控制地高了一些。
他咬了咬牙,努力压下声音:“过去的事不提了行吗?!我已经22了,现在你和秋姨过得挺好的,我也挺好的,你要是还想让我以后过安生日子,就别再把我拽回去了,算我求你。”
不等乔致远再说什么,乔明飞直接挂断电话,起身到柜子前拿出一罐啤酒拉开,一口气灌了下去。
苦涩的液体在口腔里打了几个转,腮肉被顶得鼓起来,又慢慢顺着喉咙咽下去。
乔明飞胸口喘息着,他把空罐捏扁扔进垃圾桶,又拿了一罐,背靠着柜子,伸手抠拉环。
连抠几下都没抠开。
乔明飞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发抖的手。
他攥了攥拳,走到书桌前拉开椅子,脱力地坐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微信响了一声,是李松照的消息:晚上不回去了,你早点睡。
乔明飞把手机放回桌子上,转头看向窗外,太阳落山了。
呼吸变得沉重,心里又开始堵了上来。
堵到胸口,堵到喉咙,堵到眼眶,又慢慢凝成眼泪溢出来。
太他妈烦了,真的……太他妈烦了。
乔明飞闭着眼睛仰靠在椅子上,深而缓地调整呼吸。
每次只要那个人的影子一出现在脑海,就会让他不由自主地心悸。
想不通,他想不通,难道要一辈子爬不出这个泥潭……
离开那个家不是结束,四年来避之不及不是结束,现在他大学毕业了,马上就要开始自己新的生活了,那梦魇却再一次跳了出来,横亘在他面前……
乔明飞猛地坐直身子蹭了把脸,拿起手机,翻出程南绝的对话框。
——程哥,下周一有空吗?
——有。
程南绝回复地很快。
——我的毕业典礼,你能来吗?
——我早就准备好了,明飞,我很荣幸。
——谢谢。
乔明飞说不上为什么松了口气,他把手机按灭放回桌子上,又靠着椅背开始发呆。
没过一会儿,电话突然响了,乔明飞吓了一跳,他擡起胳膊蹭蹭鼻尖,坐直身子接了起来。
“吃饭了吗?”程南绝在那头问。
乔明飞清了清嗓子,实话实说:“还没。”
“我也没呢,要不要一起吃?我去接你。”
乔明飞左脚踩着椅子一下蹭着易拉罐,没说话。
“乔明飞?”程南绝声音放轻:“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乔明飞闭着眼睛,一下一下咬着牙槽,腮部的肌肉鼓动着。
过了半晌,他“嗯”了一声。
“那你想一个人静静,还是出来喝一杯?”程南绝问。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程南绝把听筒抵在耳朵上,静静地等着,仿佛能听见对面浅浅的呼吸声。
“我在学校。”
他听见那个清澈但无比低落的声音说。
然后他在下一秒就给出了回应。
“我去接你,二十分钟。”
“好……”
乔明飞挂断了电话,把剩下的半罐酒一口气喝光了。
他靠着椅子,看了看桌面上的空易拉罐,又扭头呆呆地望着窗外渐渐黯淡的晚霞。
二十分钟,还好只用二十分钟,尽管他希望程哥能来得更快一点,但只要他来就好,有人来就已经很好了。
……
程南绝开到学校门口的时候,老远就看见了穿着黑t和浅灰牛仔裤的乔明飞,他靠在离校门不远处的院墙上,蹬着一双棕灰色系带短靴,正叼着烟,眯着眼睛看手机。
旁边人来人往,时不时有路过的女生走出几步还回头看他,他置若罔闻。
程南绝把车停在路边,降下车窗叫了他一声:“明飞。”
乔明飞擡头,收起手机往这边走来。
步道旁边有个垃圾桶,他顺手把烟在上面按灭,拉开车门叫了声“程哥”,坐了上去。
程南绝笑笑:“这次不怕被熟人看见了?”
“怕。”乔明飞靠在座椅上伸了伸腰,想了想,又说:“也不怎么怕了。”
程南绝一边把车开出去,一边笑着扭头看了看他。
又是微微发红的眼睛。
前面红灯,程南绝停下车,伸手拿起一瓶水拧松盖子递了过去。
“喝酒了?”他闻见乔明飞呼吸间淡淡的酒味。
“嗯,就一点。”乔明飞勾了勾嘴角。
他接过水喝了一口,拧紧盖子。
“一会儿想吃点什么?”
“去酒吧。”
“先吃点东西。”程南绝笑着说。
乔明飞安静地没再说什么。
心里有事儿,车往哪儿开,开了多久,乔明飞完全没注意。
程南绝也只在他偏开脸轻轻吸鼻子的时候,从储物格里拿出一根水果味棒棒糖递给他。
乔明飞有些意外,程南绝弯着嘴角看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路,说:“……我现在只有这个。”
车子停在一家地处僻静的园子外,程南绝下了车又走到副驾帮乔明飞开车门。
“你对谁都这么好吗?”乔明飞下了车,看了他一眼问。
“没有人会对谁都好。”程南绝笑笑,关上车门。
一进小院,一个穿旗袍的姑娘笑着迎上来,伸手道:“程先生,这边请。”
程南绝道谢,侧身引了一下乔明飞:“来。”
乔明飞跟了上去。
小院的门面看起来并不显赫,里面却别有洞天,夜里看不清到底有多大,只知道兜兜转转走过许多假山亭台层峦叠翠,树影间错落有致的矗立着几幢雕梁画栋的二层小楼,小桥流水如绸缎一般在楼前屋后蜿蜒缠绕,很像清时的戏园子,又像富贵人家的深宅大院。
乔明飞走着看着,在小桥上停了下来,他撑着桥栏,探头去看桥下的流水。
潺潺流泉清澈见底,水边挂着透着古韵的灯笼,水底镶嵌着明黄灯带,在光线的映照下,水里游动的一群群漂亮的锦鲤像一簇簇涌动的彩色流光。
“好看吗?”程南绝站在旁边问。
穿旗袍的姑娘面带微笑站在远处安静地等着,并不催促。
“好看。”乔明飞直起身子,四处望着:“这个庭院设计得太美了。”
“嗯,出自大师手笔。”
乔明飞问:“这也是你们程家的吗?”
“我哥的,我很少过来。”
程南绝轻轻揽着他的背,带着他往前走:“我爸经常喜欢来这儿,我怕碰见他。”
乔明飞扭头看了他一眼。
“今天没事,我问过了,我哥说他这阵子都在y城。”程南绝对乔明飞眨了眨眼。
乔明飞下意识地弯了下嘴角。
旗袍姑娘安静地在前面引路,她身量纤瘦气质温雅,穿着一双中跟皮鞋,走起路来却轻巧娴静,没有什么声响。
终于来到一幢小楼前,姑娘退到一边,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顺着木制楼梯上到二楼,门口的服务员笑着对他们微微倾身一礼,打开了身后包间的门,程南绝伸手让乔明飞先进,自己也随后跟了进去。
房间里面很小巧,陈设并不华贵,靠窗处是两个台阶高的平台,上面摆着一条紫檀色长桌,对坐两个藤编蒲团,窗前挂着一盏青白色的裹纱花灯,光线柔和明亮,桌上靠窗摆着一个小小的香炉,一缕烟正若有若无地飘着,味道清清淡淡,乔明飞忽然发觉,这木香味道很熟悉。
他禁不住侧脸看了看身旁的人。
“坐。”程南绝对他笑笑,伸手推开木制阁窗,清凉的风渗透了进来,带着院落里的花香。
蒲团坐上去挺软的。
另外两个穿旗袍、梳着简约古风发髻的服务员侍立在旁,一人接过程南绝的外套挂在墙边的雕花衣架上。
“想吃点什么?这里的菜式味道很不错。”程南绝拿起桌上的热毛巾一边擦手一边笑着问。
“我……都可以。”乔明飞看着桌上古风古韵摆放讲究的碗碟,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