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下)
? 翌日,朝会一过,淮钧就命人请宋乐玉过来仁福宫一趟。
不过当时宋乐玉才刚起床,匆匆梳洗一番后才赶到仁福宫。当宋乐玉去到踏进前殿,便看见淮钧、旻轩还有江怀风已经聚在一起,商议着事情。
三对眼睛盯着姗姗来迟的宋乐玉,让两个皇子和一个将军久等,却依然面不改色的相信只有这个宋家公子。
不过,宋乐玉也不是真的面不改色,毕竟让三个大人物坐在这里等他这个小人物,其中一个更可能是真龙天子,实在太折他的福气。
“小人参见太子殿下,五皇子,见过江将军。”他双手作揖,微弯腰身,“小人来迟,请殿下恕罪。”
淮钧“嗯”了一声,压下不满,说:“宋公子,请坐吧。”
宋乐玉坐下后,几个人便继续安排着事情。
一场对话下来,宋乐玉发现自己在这场帝位之争中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宋乐玉明白当日旻轩执意要他,一来是怕他投向诺煦,二来是诺煦集结三大富商,在民间造势,而淮钧想在财力上与诺煦匹敌的最好和最折衷的方法是他而已。
如今只差一步,而这一步需要的不是他。
他静静地听着三人的话,脑海里却想着事情之后,他就把宋家大部分的家业易手,然后与赵天宝回去扬州定居,因为赵天宝觉得扬州对他们的意义非凡,他想回去。
只要想到这里,宋乐玉便有一种此生足矣的暖意蔓延到心头,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个幸福的微笑。
刚将安排谈到宋乐玉的三人,看着他无故而出的笑容就知道这个宋家公子根本没有将心思放到事情上,偏偏就是这个笑容,看得淮钧愈来愈不舒服。
凭什么这个宋乐玉可以如此洒脱?凭什么他可以如此轻易地得到一切?家业,友情,爱情,他这个宋家公子,凭什么露出这样幸福的笑容。
即使淮钧不承认,即使他贵为太子,也不得不承认他心底是嫉妒宋乐玉的,嫉妒那个三年前说走就走,现在全然不把权力放在眼里的宋家公子。
旻轩见淮钧沉默下来,心里有些不妙,连忙“咳”了一声,唤回宋乐玉飘远的思绪,问道:“宋公子,这是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宋乐玉状况在外地问。
江怀风几年前就认识宋乐玉,也熟知他的脾气,只得耐心地说:“定武军上京虽不是什么大秘密,可是我们也不能动用兵府的军粮,所以安顿定武军的事只能交给你了。”
“可以。”宋乐玉爽直地应道,反正现在对他而言,钱财都不过是身外物而已。
得到宋乐玉的应允后,三人再谈了一会,旻轩和江怀风就走了,剩下宋乐玉硬着头皮,站在淮钧面前。
宋乐玉看着淮钧漠然的脸,有些犹豫,这份犹豫是为到赵天宝而来,但同时他心里又有一份坚定,既然他决定要走,他应该为他的朋友说这几句话。
“宋公子。”淮钧看着心不在焉的宋乐玉,有些不耐烦。
宋乐玉下了决定,一双眼透现出坚定的光芒,“殿下,你可记得小人的一个请求吗?”
淮钧的脸色骤变,下意识紧握这拳头。他当然记得宋乐玉的请求,但那是他不可能答应的请求。
任何人想要带走陈璞,都是不可能的!
过了一会,淮钧冷静下来后才说:“这事恐怕不是我说了算。”
“嗯。”宋乐玉点了点头,“阿璞答应了你,他会留下来。”
这一句使淮钧的脸色又缓过来,“既然如此,宋公子的请求,只能作罢了。”
“可是,你我都应该明白这皇宫到底适不适合阿璞。”
淮钧看着宋乐玉明亮的双目,觉得有些刺眼,不明白他凭什么对陈璞一副了解的模样。他冷哼了一声,决定把事情挑明来说。
“宋公子,我和璞儿的关系,相信你也知道了,那么我就直说吧。”他的双目也现出了一份光芒,这光芒来自他对陈璞的感情,“璞儿愿意留下来,不是为了这皇宫,而是为了我。”
听到这么自信的一句话,宋乐玉不觉心中一动,要不是相爱的人,怎么可能自信地说出这句话可惜很多事情,不是相爱就一定敌得过,这是现实的悲哀。
“殿下,阿璞放不下你才会留下,我也相信凭你对阿璞的感情,一定会对他很好,但是、”宋乐玉顿了一顿,双目紧盯着淮钧,“世事多变,如果有一天阿璞要走,请殿下放他离开。”
淮钧握着拳头,指甲深陷掌中。良久,他忽而一笑,问道:“这就是你的请求?别无他求?”
确实是一无所求的宋乐玉正想点头,却被淮钧拦住了。
“宋公子,不要轻易点头。”淮钧脸上挂着一个微笑,笑意却达不到他的眼底,话也带着冷意,“你可以求得荣华富贵,可是你不稀罕。想你也是个聪明人,应该也想过以你与望王的关系,难保他日不会有人对你起疑心,你可以求得我一个保你平安的承诺,可是你没有。赵天宝的脸还没有痊愈,至今他还在皇宫之中,你却冒险过来为璞儿求一个机会?”
宋乐玉抿了抿唇,一时间竟无话可答。
“你不为自己求什么,也不为赵天宝,却来多管我和璞儿的事?”淮钧冷笑了一声,目光锐利,“可是我和璞儿的事还不到你来管!”
“殿下如此坦白,那么小人也直说了。”宋乐玉的脸有些青白,但他是以、一个打了主意就不会退却下来的人,他冷静地说:“等到殿下继承大统,小人一定不会久留于京师。我这个请求,只是因为阿璞是我的朋友,这也是我唯一能够为他做的事。”
看着宋乐玉双目中的一片赤诚,淮钧竟相信了他的话,突然之间觉得他也不是那么可憎,不过语气还是冷冷淡淡的:“宋公子,我自会对璞儿好,你不必忧虑过多。”
“这世事多变,不是一句你会对他好就能够视之不见。倘若阿璞在宫里过得不开心,难道让他离开,不是最好吗?”
淮钧又笑了一声,“宋乐玉啊宋乐玉,这话你说得轻易,那么当初赵天宝要走,你为什么不让他走?”
“你、你、”宋乐玉刷白了一张脸,没有想过淮钧会知道他和赵天宝之间的事。
“别紧张,宋公子痴情之名在外,这些事查一查就知道。”淮钧又说:“你让赵天宝伤心欲绝,又害他毁容,却一直将他束缚在身边。你今天大义凛然过来要我放璞儿走,可是你有什么资格?难道你以为自己与我有什么分别吗?”
一股愤怒涌到宋乐玉的心头,他万事都可以不在乎,都可以容忍,只有关于赵天宝的事,他不会任人胡说八道!
“天宝今天这个模样,的确是我的错,可是我不是殿下,宋府也不是皇宫,你以为天宝要走的话,他走不了吗?他所以不走,是因为他懂得我在乎他,爱他,而殿下你呢?”宋乐玉生气时特别冲动,说话也肆无忌惮起来,“难道殿下真的不明白世事多变这四字吗?自古帝皇多情,今天阿璞容忍你一个太子妃,他日你要他容忍你多少个妃子!多少个孩……”
听不进耳的淮钧猛然喝了一声:“闭嘴!”
被戛然止住的宋乐玉愣了一愣,回过神来后,才凉凉地说:“殿下,你觉得我和你没有分别吗?”
淮钧将两个拳头愈握愈紧,深吸了一口气,忍住一拳挥向宋乐玉的冲动。
宋乐玉看着他恼羞成怒的样子,顿时意会过来,问道:“你与阿璞的半年之约,只是权宜之计?”
淮钧沉默地别过头去。
“哈哈!”宋乐玉忍不住张狂地笑了出声,好不容易忍住笑意才低摇着头说:“阿璞真傻,他太傻了……”
“你什么意思?”
“昨天,阿璞问我,将来太子妃的孩子会不会恨他。”宋乐玉静了一会,让淮钧想这个答案,过了一会,他才厉声道:“你爱的人,你的妻,你的孩子,殿下难道你还不睁开眼睛,看看你身边有多少个人被你伤害?”
淮钧依然无话。
而宋乐玉偏偏还要多补一刀,“阿璞总是以为自己自私,其实最自私的不是他。”
淮钧再忍受不住,愤恨地说:“我对璞儿,正如你对赵天宝的感情一样,如果你们有些微想过我不能失去璞儿,你们就不该站到我的面前,不断要我放开他!甚至现在,他回来我的身边了,你们还是要他走!我如果不自私一点,怎么留得住他。我爱他,又为何不能爱自己?”
淮钧执迷不悟的话,使宋乐玉又笑了几声,“的确是小人多事了,小人对阿璞唯一的希望就是他今后能够过得好,还望殿下不要再伤他的心!”
带刺的话使淮钧怒意更盛,一时压抑不住,吼道:“滚!”
宋乐玉自知再说都是无用,只得微微弯腰,说:“小人告退。”
他拉开前殿的门,没有想到门前站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女子,他不禁回头看了淮钧一眼,只见淮钧的脸色忽变,便约略猜到这女子的身份。他对这可怜的女子致以一个抱歉的眼神后,就挺直着腰,离开了。
宋乐玉走了之后,董靖看了一看淮钧,顿时间觉得她的夫君变得更加陌生,无话可说之下,也转身离开了。
二人走了之后,淮钧独自坐在前殿中,不发一言,直到深夜,他记挂着陈璞,才过去昭和殿。
当时陈璞正预备更衣入睡,淮钧却抱住他,轻声道:“璞儿,你哄我睡。”
那时候陈璞以为淮钧又心情不好了,就让他一直抱着。抱够了,二人就双双睡到床上,一句搭一句地聊着天。
结果聊着聊着,陈璞睡过去了,而淮钧看着他的睡颜,将他抱得更紧,低喃道:“璞儿,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