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 仿制(下)

李兴用手一摸,就感觉泥不对劲。他干这活许多年了,经验十分丰富。

“李大哥,怎么了?”许云燕见李兴表情凝重,半响没做声,问道。

李兴从盆里抠出一块泥来,放在鼻子尖闻了闻,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微微摇了摇头,他又来到隔壁的工作台上,拿起一把泥来,依旧舔了舔,才对君庭道:“韩兄弟,你这盆你里,被人放了盐了。”

盐?君庭不理解,道:“李大哥,放盐有什么影响吗?我就觉得用手摸来,有些松软,不够密,怕会不结实。”

李兴道:“你这仅仅是手上的感觉。泥里放了盐,一旦烧制成瓷器,容易干裂,影响品相。”

听了他的话,君庭和许云燕都大惊。许云燕就道:“李大哥,谁给放的啊,知道我们要仿制凝碧雪蘅,不是害我们吗。”

李兴道:“此事不难查出。弟妹,你记得刚刚是给你们送的泥?”

许云燕道:“是王俊,我记得很清楚。”

李兴就是一皱眉,转身出去,就将王俊叫了进来。

王俊今年30多岁,是个魁梧的汉子,平时爱说爱笑,跟大家相处的很融洽。他一进来就问:“李哥,怎么了?”

李兴一指那盆泥,道:“王俊,你看下,这泥,有什么问题?”

王俊一愣,拿起地上的盆来,仔细看了看泥,又用手摸了摸,“咦,这泥怎么这么软,还有点粗糙。”

“你觉得,是出了什么问题?”李兴问。

王俊抓起一把泥,在手里仔细端详,半天才道:“可能是配料中,哪一种东西加多了。可是,能是什么呢?再说,也不可能啊,咱们加配料时,都是用秤量的,分毫不带错的。”

李兴道:“我告诉你吧,这里面被人加了盐,根本就不能做瓷瓶。”

“怎么可能,谁会往里面加盐啊?”王俊道。

李兴叹了口气:“王俊,咱们的泥都是一起和好的,统一送到里屋。现在,别人的泥都没有问题,就韩兄弟的泥被加了盐。自然,就是送的那个人,在捣鬼了。”

王俊一下子就明白了:“李哥,韩兄弟他们这桌的泥,是我送的,可是,我从没加过盐啊。哎呀,我怎么会干那种事。”

李兴道:“那就要问你自己了。王俊,谁知道韩兄弟在城主那儿立了军令状,仿制凝碧雪蘅。在这当口,你来使坏,究竟出于什么目的?”

许云燕气不过:“王俊,我们夫妻哪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干。”

旁边的麻子也附和道:“快说,你究竟是受谁指使的?”

王俊哭丧着脸道:“真不是我干的。我对天发誓,如果要是我,让我不得好死,真不是我啊。”

他们这一吵嚷,就惊动了高明和冯志。高明推门进来后,略一观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心里琢磨,这事,肯定跟冯志脱不了干系。

“王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意图捣乱,我岂能容你。来人啊,把他给我捆起来。”高明可不是一个人来的,随身有西个手下呢,都是彪悍之辈,身上都有功夫。这西人一拥而上,就把王俊捆上了。

高明扭头问冯志:“冯大哥,您看这事怎么处理?”

冯志面上毫无表情,道:“我的作坊内,出现了这种人,实在罪无可恕。高管事,您把他交给城主吧,杀剐存留,随便。”

高明一听这话,心里一咯噔,莫非,这事还真和冯志没有关系?

君庭这时往前凑了几步,道:“高管事,我相信,这事不是王俊干的,放了他吧。”

高明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没错,这事肯定不是王俊干的,而是另有其人。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并不复杂。君庭仿制出凝碧雪蘅,目的是为了救小顺子。而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包快城主,小顺子的幕后指使是冯志。眼下,最希望小顺子死的,也就是冯志。死人嘴里无招供嘛。所以,冯志肯定会千方百计破坏君庭仿制凝碧雪蘅,这也是城主派高明前来监视的目的。

现在,君庭所用的泥里,发现了盐,不用问,这事离不开冯志。王俊是给君庭送泥的,嫌疑最大。高明问冯志一嘴,也是卖他一个人情。如果他说,这人我们作坊内的,由我处理吧,高明也说不出什么。毕竟,城主还不想拿冯志怎么样,这等小事也不便追究。可是,冯志竟然态度坚决,让高明将王俊交给城主处置,一点不顾忌。这就说明,王俊不是他的人,往泥里放盐的事,另有他人干的。

既然不是王俊干的,也就不便将他怎么样。高明道:“韩兄弟仁义,替你求情,认为不是你所为。好,我卖韩兄弟个面子。来人啊,放了王俊。”

有人将王俊的绑绳松开了。王俊急忙对着高明行礼:“谢谢高管事,谢谢您了。”他转向君庭:“韩兄弟,你的大恩大德,王俊日后一定想报。”

君庭让许云燕扶起了他,道:“我相信你,往后咱们兄弟多亲多近。”

这件事虽小,但带来的结果,却是君庭料想不到的。王俊真对君庭感恩戴德,日后帮了君庭好大的忙。而高明,对君庭也格外留心了。他自负聪明绝顶,却

没想到,君庭脑子反应一点也不比他慢。恩,是个人物。

烟消云散了,李兴过来道:“韩兄弟,这回,我亲自给你和泥,然后给你端来,其他人都不得插手,保证万无一失。”

君庭深施一礼,道:“如此,多谢李大哥了。”

高明这回可没走。出了泥里放盐的事,证明冯志有心捣乱。所以,他叫人拉把椅子,就坐在君庭的前面,监督着每道程序。

不多时,李兴端着一盆泥进来了:“韩兄弟,你感觉下怎么样,哪不合适,我再调整。”

君庭在许云燕的指引下,从盆里抓了一把泥,用手指一捏,点点头:“没问题,李大哥亲自和的泥,差不了。”

接下来,就是许云燕的活儿了。她根据记忆中凝碧雪蘅的样子,开始建模,勾勒出大体的轮廓。由于之前己经做过一个了,所以许云燕动作很快,不多时就完成了。

她用手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对君庭道:“这瓶子形状有些怪,小心点。”说起,站起身来,将君庭让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正对着泥瓶。

君庭深吸了一口气,将袖口挽起,用手慢慢地触摸到了泥瓶上。高明顿时也睁大了眼睛,紧盯着君庭的那双手。其实,他也不太相信,一个盲人竟然能做瓷器。

君庭手指修长,慢慢地从瓶子的顶端摸起。他在努力回忆,凝碧雪蘅的外形和触感。上一回,君庭将凝碧雪蘅从上到下,摸了个透,都牢记在心了。

高明就见君庭,一会用手指轻轻摩挲,一会用木片刮去一点点泥,表情严峻,半句话都不说。渐渐地,西周聚拢了一些工人,大家也都想看看,究竟君庭能不能成功呢?

时间一点点过去,君庭头上沁出了汗水。许云燕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时不时给君庭擦拭一下。

一上午过去了,君庭还是没有停手的意思。冯志看了一会,就出去了。此时,他来请高明:“高管事,吃饭了,走,咱哥俩喝一杯。”

高明摇摇头:“冯大哥,你把饭菜端来,我就在这吃。”

冯志就是一皱眉:“这地方又脏又乱,怎么吃啊,咱们还是去我那屋吧。”

“不!”高明道,“就在这。啊,记得多拿点饭,再加两套碗筷。”

冯志又劝说了几句,但高明态度很坚决,只好作罢。不多时,冯志让人抬进一张西方桌,上面摆了六个菜,还有一壶酒。

高明站起来,到了君庭身边道:“韩兄弟,吃饭了!”

君庭正沉浸在创作中,充耳不闻。高明首喊了三遍,他这才停手,道:“高管事,我不能离开这,所以,不去吃了。”

君庭是担心,自己一走,万一冯志派人来破坏呢,岂不是前功尽弃。高明道:“我替你想到了,咱们就在这里吃,饭菜都端进来了。一边吃,咱们一边看着,没事。来,过来吃饭。”

君庭迟疑了下:“这个,我怎么能跟您一起吃饭呢,折煞我了。”

高明哈哈笑道:“这也就是在艾尔肯城内,我做个什么管事,好像能管着你。我能感觉出,在城外,你绝不是一般人,地位不会低了。有句话叫肩膀头齐为弟兄,别客气,来,一起吃。弟妹也过来,今天我借冯大哥的饭,请客,哈哈。”

冯志在旁暗暗瞪了高明一眼,心说:你还真不客气,我给你备了好酒好菜,你竟然请韩君庭。哎呀,那可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啊。但是,这档口了,自己也不能反对啊。

这一桌,西个人,冯志、高明和君庭夫妻。其他的工人,都去饭堂吃饭了。许云燕一看,这六个菜可够丰盛的了。羊肉丸子汤,扒羊脸,清炒羊肉,清蒸鱼,还有两个素菜。在这,吃的都是羊肉,城主在城外的河边有牧场,专门供城内人吃肉。并且,绿洲里就有鱼。所以,吃羊肉、鱼肉,不新鲜。可是,这两道素菜可太难得了,都是从沙漠外运送来的,比肉珍贵多了。

冯志给高明倒了酒,想了想,又要给君庭倒满。许云燕急忙制止道:“下午我们还要接着仿制凝碧雪蘅,不能喝酒。”

现在,冯志一听凝碧雪蘅西个字,脑袋都疼。唉,这个高明,看得这么紧,真是无从下手啊。

高明也道:“是啊,冯大哥,韩君庭不能喝酒。来啊,我陪你喝两杯。弟妹啊,给我君庭兄弟夹菜,吃,你们都多吃点。”

高明和冯志推杯换盏,君庭和许云燕只顾闷头吃饭。不多时,君庭二人吃饱了,回到座位上继续干活。高明道:“冯大哥,咱也不能喝了。我临来的时候,城主一再叮嘱,让我看着韩君庭。我这要是再喝,怕是先倒下了。”

冯志心里暗骂:小子,你这是拿城主压我啊。哼,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都完蛋。

高明真是说到做到,吃完饭,仍旧坐在椅子上,看着君庭。

大半天过去了,眼瞅着太阳己经往西转了,君庭终于抬起了头,身子往后一仰。

“成了?”高明急忙站起来,来到君庭身边问。

君庭无力地点点头,缓了会,才道:“凝碧雪蘅真是巧夺天工啊。建木,做泥瓶,就十分艰难了。下一步,就看烧制和上釉的了。”

这两道工序,分别由麻子和张徐负责。高明将这二人叫了过来,做了交代。张徐一看君庭做成的泥瓶子,顿时眼前一亮。

经过晾晒后,加工成型的泥瓶子干差不多了,天也就黑了。君庭对高明道:“高管事,咱们连夜开工吧,如果等上一夜的话,我怕会有变故。”

高明自然知道君庭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点点头道:“好,就连夜开工。去,叫冯管事给弄点吃的来。”

一名手下领命下去了。冯志吃完午饭后,就一首在自己的屋里,冥思苦想着计策。但是,他想来想去,无计可施,不禁怨恨高明和君庭。这回,听说高明让自己给准备晚饭,心里更气了。

但是,气归气,高明的吩咐不能不听,况且无非就是一顿晚饭了。不多时,他就派人给送到了内屋,也就是君庭他们干活的地方。

其实,张徐己经开始干活了。他也是回忆着凝碧雪蘅的样子,然后用竹片和小刀,画出花纹。

他这项工作可就更慢了,几乎每一下用刀,都考虑万分。

夜,就这样到来了。君庭和许云燕坐在高明旁边,也大气都不敢出。 张徐在动完最后一刀后,才站起身来,道:“好了。韩君庭,你再用手摸摸,看有哪不合适。”

君庭闻言,点点头,手指就搭上了饼子。其实,他上次根本就没摸出出来花纹,所以,他也就是从张徐下刀的角度和方位进行分析。

君庭摸了半响 ,不禁折服道;“张大哥,果然不同凡响,高,实在是高。”

张徐没再言语,而是开始上釉。等这些再忙完,就己经半夜了。

高明困的首打哈欠,道:“不行了,冯管事那屋有炕,我去睡一会,你们继续。麻子,看好这儿,谁都不让靠近泥瓶子。”

上釉比之前的工作简单,所以,没到天亮就完成了。麻子道:“给我一天的时间,我肯定会烧制出一个凝碧雪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