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金人刀俎议和梦碎
“眼下秋收在即,各地粮仓都已堆积如山,是个好年景啊。”
他顿了顿,似乎很享受周云礼此刻的沉默和压抑。
“等秋收的事宜一了结,朝廷……就准备跟北边的金人,正式议和了。”
“到时候,你,周大将军的嫡子,周云礼周少将军,”禾吉拖长了语调,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作为咱们大周递过去的‘诚意’之一,会被恭恭敬敬地送去金人的国都,上京会宁府。”
“啧啧,听说啊,那些金人对待咱们大周送过去的贵客,手段可是热情得很,花样百出,别致得很呐。”
他看着周云礼骤然变化的脸色,笑容更盛了。
“周少将军,到了那里,你恐怕……想求个痛快,都难喽。”
周云礼听完禾吉的话,先是愣住了,仿佛没有听懂。
随即,他猛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古怪的声响,紧接着,便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近乎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凄厉,尖锐,如同暗夜里受伤的夜枭在啼哭!
在这空旷阴森的大牢里疯狂回荡,激起层层叠叠的回音,让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浑身颤抖,笑得眼泪都控制不住地飚了出来。
那泪水,滚烫,混合着血污,流过他肮脏的脸颊,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荒谬。
笑了许久,他终于停了下来。
猛地抬起那双布满了骇人血丝的双眼,如同看着一个天底下最愚蠢、最可笑的傻子,死死地盯着禾吉。
“议和?哈哈哈!禾吉!你这条朝廷养的老狗!”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洞穿了所有虚伪表象的嘲讽。
“你居然……还在做着跟金人议和的美梦?!”
“一百多年前!金狗是怎么从我们大周手里,硬生生抢走燕云十六州的?你们这群没骨头的软蛋,全都忘了吗?!”
“从那时候起,就已经注定了!金人!那群茹毛饮血的豺狼!那群连人都算不上的畜生!是绝对不可能跟我们汉人和平共处的!”
“他们把我们当成什么?啊?!”
周云礼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咆哮。
“他们把我们当成可以随意宰杀的两脚羊!当成可以任意驱使、肆意凌辱的奴隶!”
“你们这群瞎了狗眼的蠢货!居然还妄想着,跟这样一群吃人的野兽去议和?!”
他的情绪激动到了极点,胸膛剧烈起伏,身上的伤口似乎都因为这剧烈的动作而再次崩裂,渗出血迹。
“你们居然还想着,要用咱们大周百姓的血汗!用那堆积如山的金山银山!用无数的粮食布帛!去喂养那群永远喂不熟的白眼狼?!”
“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你们的脑子,是让猪油给蒙住了吗?!”
“等着吧!你们就等着吧!”
周云礼眼中燃烧着绝望的火焰,声音如同恶毒的诅咒。
“等着他们吃饱了!喝足了!等着他们兵强马壮了!”
“等着他们再次挥舞起屠刀,大举南下的时候!”
“到时候,最先被那些金狗砍下脑袋,挂在马尾巴上炫耀的,就是你们这群自作聪明、卑躬屈膝、出卖祖宗基业的奸佞小人!”
禾吉脸上的笑容,终于微微收敛了一些。
他摇了摇头,看着状若疯癫、歇斯底里的周云礼,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怜悯,仿佛在看一个胡言乱语、不懂事的顽劣孩童。
“周云礼啊周云礼,你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平静和冷漠。
“你以为打仗是什么?是逞匹夫之勇,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克敌制胜吗?”
“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如今我大周是个什么局面?国库空虚,入不敷出!兵备废弛,甲胄生锈!民生凋敝,哀鸿遍野!”
“这样的局面,拿什么去跟兵强马壮,虎狼一般的金人硬碰硬?靠你爹留下那点在北疆苟延残喘的残兵败将吗?”
“不议和,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金人的铁蹄再次踏破临安,让我们所有人都重温噩梦吗?!”
“放你娘的狗屁!”周云礼怒吼着打断他,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全都是借口!无耻的借口!你们就是一群贪生怕死的懦夫!就是想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我爹他……”
提到自己的父亲,那个为国征战一生,最终却落得身死名裂下场的男人,周云礼的声音瞬间哽咽了一下,但随即被更大、更汹涌的愤怒所取代。
“我爹在前方为国浴血奋战,抵挡豺狼!你们这群阴险小人却在背后捅刀子!使绊子!”
“如今,还要拿他唯一的儿子,去向杀害他的仇敌摇尾乞怜!去换取你们苟且偷安的太平日子!”
“禾吉!你这猪狗不如的老贼!你就不怕午夜梦回,我爹的冤魂,提着刀来找你索命吗?!”
禾吉的脸色,终于彻底阴
沉了下来,眼神冰冷。
他不再看周云礼那张因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身份的一种侮辱。
“冥顽不灵。”
他冷哼一声,猛地拂袖转身,不再停留。
“你好自为之吧。”
.......
时值深秋。
雅州府城外的田野,一片金黄。
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稻秆的腰肢。
风吹过,稻浪翻滚,如金色海洋。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
更夹杂着谷物成熟的香气。
这里,地处偏远。
西接吐蕃。
南邻大理。
北面,还要时时提防金人的动向。
距离大周繁华的国都?
山高水远。
因此,此地的百姓,日子过得格外艰辛。
每一粒粮食,都来之不易。
田埂间,农人们正弯腰忙碌。
汗水,浸湿了他们粗布的衣衫。
脸上,刻满了风霜的痕迹。
他们,默默挥动镰刀。
只为糊口。
突然,一阵喧哗声,打破了田野的宁静。
马蹄声急促。
几辆华丽的马车,碾过田埂。
车轮,毫不留情地压过稻田。
车后,跟着一群衣着光鲜的书生。
他们,衣袂飘飘,看似风雅。
身边,还簇拥着不少点头哈腰的小厮。
这些人,一看便知是城中大户人家的子弟。
与这片土地的辛劳,格格不入。
他们高谈阔论。
指点着远处埋头苦干的农人。
言语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仿佛,他们是天上的星辰。
农人,是地上的尘土。
农人们,纷纷低下头。
握紧了手中的镰刀。
粗糙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却无人敢抬头看他们一眼。
更别说出声了。
只能默默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