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仗义援手祸临门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缓缓扫过那浴血的汉子,昏迷的女子,以及那匹一看就神骏非凡、绝非寻常农家骡马可比的战马。首发免费看书搜:看书屋
刀疤汉子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开口说话,但极度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伤痛,让他连张嘴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显得无比吃力。
他剧烈地喘息了几下,才用一种嘶哑的如同两块粗糙砂纸在互相摩擦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挤出几个字。
“过…过路的…”
“遭…遭了土匪截杀…”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兄弟们…都没了…”
“就剩…俺带着小姐…拼死逃了出来…”
他的目光费力地扫过院内灯火通明、人声喧闹的景象,扫过那些还在大快朵颐、满面红光的庄户,最后,落在了气质沉稳、不像普通庄主的方寒身上。
那目光里,带着一丝恳求。
“求…求这位少爷…行行好…”
“给口水喝…给俺家小姐…找个地方…歇歇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气若游丝。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土匪截杀?小姐?
方寒的眼神微微闪动,心中念头急转。
这汉子身上那股子尸山血海里泡出来的煞气,做不得假。
这匹神骏的战马,也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还有这昏迷的女子,其衣着质地、隐约的气度,都昭示着绝非寻常人家。
能让盘踞在谷山左近的那些亡命徒,下如此狠手,甚至不惜代价追杀至此,这背后牵扯的事情,绝不会小。
收留他们,无异于引火烧身,很可能给这个刚刚有了一点起色、却依旧脆弱不堪的方家庄,带来灭顶之灾。
但是,不收留?
方寒的目光,掠过那汉子死死护住怀中女子的姿态,掠过他眼中那几乎要熄灭的、最后一丝希冀的光芒。
人心,有时候比看得见摸得着的金银,更重要,也更难得。
赌一把!
风险巨大,但潜在的收益,或许更大!
“于伯。”方寒侧过头,语气平静地吩咐道。
“少…少爷?”于伯声音发颤,脸上写满了犹豫和担忧。
“带这位壮士和小姐进去。”方寒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安排住处。”
他看向身旁的李大力。
“大力,搭把手,小心些。”
“是!少爷!”李大力毫不犹豫地沉声应道,身上那股子凌厉的杀气瞬间收敛了几分,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搀扶住那几乎要瘫倒的刀疤汉子。
刀疤汉子似乎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干脆利落地就答应了,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随即,那错愕便化为了浓重无比的感激。
他紧绷到极致的身体,终于微微放松了一丝。
方寒又转向闻讯匆匆赶过来的秋月。
“秋月,马上去收拾一间最干净的厢房出来。”
“再烧些热水,把家里最好的伤药都找出来。”
他指了指那依旧昏迷不醒的女子。
“仔细照顾好这位小姐,不得有丝毫怠慢。”
“是,少爷!”秋月虽然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得小脸发白,但还是连忙点头应下,提着裙角,快步跑去安排。
方寒的目光,仅仅是在那女子惊人的容貌上停留了一瞬,便立刻移开,再未多看一眼。
美色固然动人,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这两人背后所隐藏的巨大麻烦和潜在的价值。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绝不是普通的落难者。
但他别无选择。
将女子交给秋月和几个手脚麻利的婆娘,小心翼翼地抬进了早已准备好的干净厢房之后。
方寒便领着那刀疤汉子,来到了院中一张相对空闲的桌旁。
桌上还残留着不少吃剩下的饭菜,其中一个粗瓷盘子里,还孤零零地躺着半只被啃得不成样子的肘子,散发着诱人的肉香。
“壮士,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方寒指了指桌上剩下的饭菜,语气平静地说道。
刀疤汉子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客套礼节了。
他确实是已经饿到了极点,也累到了极点。
从遭遇截杀,拼死突围到现在,他几乎是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全凭着一股钢铁般的意志力在苦苦支撑。
他朝着方寒勉强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道了声谢,也顾不上坐下,直接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起那半只油腻腻的肘子,就着旁边一碗早就凉透了的糙米饭,旁若无人地狼吞虎咽起来。
那吃相,风卷残云,毫不顾忌任何形象。
周围那些原本还在推杯换盏、喧闹说笑的庄户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震住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连咀嚼都忘了,呆呆地看着这个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的汉子。
方寒神色平静,静静地看着那汉子鲸吞虎咽,没有说话,也没
有丝毫嫌弃。
这汉子的吃相虽然粗鲁难看,但那股子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悍勇之气,即便是如此狼狈落魄,也丝毫未减。
绝对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从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狠角色。
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口中的小姐,又是什么身份?
方寒心中疑窦丛生,但他并没有急于追问。
现在,还不是时候。
与此同时。
遥远的朝水河畔,大周王朝与金国铁浮屠的边境线上。
冰冷刺骨的河水,在凛冽寒风的吹拂下,翻滚着令人绝望的浪花,也映照着更加冰冷肃杀的灰暗天空。
朝水河的岸边,黑压压的金军铁骑如同乌云压顶般,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将一支人数不过千余人的大周王朝骑兵,死死地围困在核心。
战马的蹄声震动大地,精良的铁甲碰撞摩擦,发出令人心悸的铮鸣。
肃杀的寒风,卷起漫天飞扬的沙尘,也卷起了浓得几乎化不开的绝望气息。
光化军统帅,大周王朝的柱国将军周稷生,身披着被鲜血染红的残破重甲,手持一杆寒光闪烁的长枪,如同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岳般,巍然立马于阵前。
他那张饱经风霜、布满刀刻般皱纹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如同万载寒冰般的冷漠与决绝。
在他的身后,是同样一身戎装,面容依稀肖似其父,却更显年轻稚嫩的独子,周云礼。
周云礼紧紧握着手中的长刀,因为过度用力,指节都泛出了不正常的白色,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爹!朝廷…朝廷真的要放弃我们了吗?!”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绝望。
周稷生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对岸那面在凛冽寒风中猎猎作响的金国狼头大旗,仿佛要将那面旗帜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云礼。”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不带一丝情感,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实,“记住,我们是军人。”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保家卫国。”
他的语气顿了顿,那张如同刀削斧凿般刚毅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痛苦。
“哪怕…是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了刀子。”
最后几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狠狠地扎进了周云礼的心脏。
周云礼猛地瞪大了眼睛,年轻的面庞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扭曲,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那略显佝偻的背影,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爹!您的意思是…这次我们被金人重兵围困,是…是朝中有人…”
周稷生缓缓地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深深的疲惫,以及难以掩饰的嘲讽。
“议和…”
“呵呵,好一个议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压抑到极点的悲愤。
“金人提出的议和条件,是要爹的项上人头!”
“而我们那位一心只求苟且偷安的陛下,还有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衮衮诸公……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