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2章 灵舟错影
第902章灵舟错影
云海层迭翻涌，万道金芒穿云破雾。
陈沐自抚元洞天踏云而出，衣袂当风不过少时，便遥遥望见潮生阁悬于沧溟峰上的巍峨宫群。
此去远行不知归期，临行之前，总该拜会一下四师兄梁崇与六师姐祝晓才是。
毕竟一脉相连，先前无有机会还能说得过去，眼下若再视而不见，倒显得他不知规矩，甚至于八师兄与九师兄，如若不是凑巧出了山门，他也是要前去拜见一番的……
玄荇宫位列北向，宫阙百里碧波潋滟，翠色浸染的湖水映着飞檐斗拱，却是好找的很。
未有多时，他便来到了宫门落定，指尖凝出名帖递了进去。
最先发觉的仍是值守道童，远远看见陈沐愣了一愣，似是没有认出他的身份。
眼前人着素白道袍，眉宇间隐有道纹流转，分明是问道真君的感觉，可偏生三十六重宫名录中寻不着对应形貌。
正犹疑间，忽闻琼楼深处鸾铃清越，两道虹霓破空而来。
道童仰首望去，神情顿时一紧施礼拜下。
“哈哈哈！”
人未至，声先传。
粱崇名士风范犹存，遥遥看向陈沐，颇为放荡不羁的高呼道：“可是陈师弟当面”
身侧祝晓罗袜生尘，嗔怪地以团扇轻拍道侣臂膀，转眸望向陈沐时，秋水眸中已是笑意盈盈。
陈沐见状一笑，躬身施礼道：“师弟陈沐，见过梁师兄、祝师姐。”
“哈哈哈……果是陈师弟！”
粱崇踏云落下身形，几步凑到近前，伸手托起陈沐：“自家人，何需这些虚礼”
祝晓也是点头，美眸上下打量着陈沐，其中光亮愈发惹眼：“早闻师弟风采，今日得见，倒比传言更胜三分。”
言罢，她侧身相引：“师弟快快请进。”
粱崇也顺势一拉：“你我同门终于得见，今日当要痛饮几杯！”
被两位真君左右相携而行，陈沐但觉足下云纹自生，廊间明珠次第明灭。
远处隐约传来瑶琴淙淙，混着梁崇畅谈高呼的笑语，竟将肃穆宫阙染上三分红尘暖意。
“来人，速速备宴温酒……”
甫入殿落座，见梁崇又要张罗宴席，陈沐赶忙拱手劝阻：“师兄切莫费心，此番叨扰原是为拜会师兄师姐，稍后还要启程远行，实在不必操劳。”
梁崇拂袖朗笑：“何时启程不是启程偏就这般急迫”
他话尚未说完，祝晓已轻摇螓首道：“道途要紧，夫君莫要任性。”
见妻子发话，梁崇转手取过紫砂壶，琥珀色茶汤倾入盏内：“既如此，以这‘九嶷云雾’为师弟饯行总不为过吧”
陈沐含笑适时举盏：“正欲讨教此中玄妙。”
“哈哈哈……”
三人谈笑风生，殿内一时暖意融融。
而待茶过三巡，陈沐也是神情一整，忽理衣冠离席长揖：“李邴之事，承蒙师兄师姐周全……”
“师弟这般见外，莫不是想讨酒吃”
祝晓素手虚扶，鬓间步摇泠泠作响。
梁崇则是会意大笑，将人按回座中：“是极是极，正是此理！你我同门师兄弟何须多礼莫再让我说第三次哈！”
闻得此言，陈沐点首一笑，端起茶盏示意赔罪。
二人这才满意，粱崇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着说道：“师弟力求叩破玄关，外出游历确为良法，只是不知这第一站，师弟意往何处”
这问题倒是与先前青山师兄的问题一样，彼时陈沐尚能果断回答，眼下却是有些犹豫。
“若是无有意外，或在灵、玄两都中择一方向……”
二人看出了陈沐的犹豫，祝晓眉峰微蹙，问道：“师弟可是有什么顾虑”
陈沐心下微动，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将灵宠之事说了出来。
夫妇二人相视沉吟，而后缓缓点首：“此确实是件紧要之事，收服灵宠之后，不仅可做叩关契机，亦能相助你炼化道痕……”
“且让我想想，灵、玄两都有何适合灵兽……”
二人皆想为陈沐做些建议，只是越想眉宇便皱得越紧。
除却一些经年不见或已灭绝的异种，灵、玄两都榜上有名的水属灵兽，以及种种珍奇，多被各大宗门豢养。
陈沐一个外人若想得到，怕是难度极大……
而见他们这幅神情，陈沐也是不禁皱起眉来。
若不知道灵宠关乎着因果契机还好，他自忖炼化道痕足够快，却也不是极为紧需灵宠助道。
可眼下他既然知道了此事，那自然是想事事做到最好，如此才能最大程度的借因果之力叩破玄关不是
奈何……
祝晓眸光倏然流转，打破了满室岑寂：“灵、玄两地皆非上选，不知师弟可愿远行一探”
“远行”
陈沐神色如古井无波：“师姐莫非另有洞天福地指引”
祝晓笑靥如点了点头，目光却转向粱崇：“若要论水属灵兽渊薮之地，当推四师兄桑梓故里。”
粱崇闻言以掌击额，哭笑不得道：“嗨，真是当局者迷，竟将自家风水宝地抛诸脑后！”
他看向陈沐，转而正色道：“师弟，非是师兄夸口，若论水族灵兽之丰，我故里确为不二之选。”
陈沐眼底泛起好奇，拱手相询：“敢问仙乡何处”
粱崇目若朗星：“北境，归墟！”
陈沐眉峰微挑，缓缓颔首示意。
浮云界浮云界疆域广袤，大略分为九都，皆由显赫道统或万年世家统御。
而在九都之外犹有四境之地，其内宗派世家林立，始终不得共主。
是以其在此界的话语权远远比不上九都，存在感也就越发淡漠，除了真切生于长于四境之地乃至周边的人，此界修士知晓这四境之地的人颇少。
不过这也不代表四境之地就是孱弱可欺之地，虽然比不得真仙道统，但其境内也是有着不少散仙坐镇。
就比如粱崇所说的北境归墟，据他所知，此境便有着不下三家道统有着散仙坐镇，而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近些年退出浮云八大宗族之列的共工氏族。
“归墟乃万水朝宗之地，无论是榜上有名的灵兽，亦或者典籍未载的洪荒遗种，皆可在此觅得踪迹。”
粱崇声若洪钟：“师弟若往此间，必能得偿所愿。”
陈沐思忖片刻，心下也做出了决定。
既然知晓了此等因果契机，那收服灵宠便宜早不宜迟，归墟，便先行去往！
粱崇观其神色已知端倪，当即自袖中取出一枚令牌，上刻粱字古篆。
“师弟，师兄家族虽非钟鸣鼎食之家，然世代栖居归墟，于当地风物了如指掌，师弟若至，可凭此令遣人引路……”
陈沐有些心动，去到一个陌生之地，若有本地土著相引那是再方便不过，可是……
他本就为拜谢而来，一情未还，今再承一情，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粱崇倒也是个妙人，见状眼睛一转，主动笑道：“只是师弟若接此令，愚兄倒有一事相托。”
陈沐心下一动：“师兄但说无妨。”
“为兄久在山门修行，已有百余年不曾回族，族中虽仗余荫无人敢犯，然宵小之辈难绝，师弟若得闲，不妨稍作震慑，以儆效尤。”
“此乃举手之劳。”
陈沐慨然应诺，掌心令牌隐生暖意。
他岂不知这是师兄婉转周全这份情谊，自当铭刻五内……
三人又品茗论道半盏茶功夫，待云海隐散，陈沐方起身辞行。
梁祝二人直送至云阶尽头，目送那道青衫身影没入云间，方才折返宫阙……
……
岛屿连绵，千丈飞瀑自云层倾泻，诸多低阶弟子来来往往，又开始日复一日的忙碌修行。
无人察觉到，一道浅显水痕掠过“栖梧崖”，掠过“漱玉矶”，只一瞬间便冲出潮生山门，消失在茫茫云海之间。
此人自是陈沐，因着长生道人也在闭关巩固境界，所以除了同门的师兄弟，满门上下竟都不知道师门中新晋的真君之一，已然踏上了游历之行……
疾驰半刻钟后，陈沐足尖轻点云气，袍袖轻扬间，一叶素色灵舟悬于虚空。
此行路途遥远，他可不准备耗神自己遁行。
眼前灵舟虽然品阶不算太高，但速度已然不慢，倒也足够他使用了。
陈沐登上灵舟，而后心念一起，灵舟顿时化作一道玄光，眨眼冲上天穹，朝着归墟方向飞去……
赶路难免枯寂，只是陈沐早已习惯了寂寥，稍稍调息吐纳，便已是三天时间过去。
这一日，盘坐在舟首的陈沐突然睁开双眼，眸光中映出一分惊疑。
在神识感应中，他的正前方正有着一艘灵舟迎面冲来，看其方向，却是正好与他所向相背。
按理说碰上行人再正常不过，可重天之上何其辽阔，对面灵舟如此巧合，正正好好与他走得同一条线……
出门在外，还需谨慎一些……
念及此处，陈沐正欲掐诀躲避，却见前方云浪翻涌，水蓝色灵舟如冰晶雕琢的玄鸟破空而至，船首缀着的琉璃铃铛正荡开圈圈涟漪。
“这么快！”
陈沐瞳孔微缩，自忖对方的修为道行绝对不弱于他，甚至犹有胜之！
也就是在浮云界了，真君随处可见……
两艘灵舟相隔不过百丈时，陈沐袖中玉符骤亮，灵舟禁制顿时激起，玄色光幕如孔雀开屏般层层绽放，将船身裹成墨玉雕成的茧。
与此同时，对面冰蓝灵舟亦在同时泛起月华般的清辉，结界展开的刹那，隐约可见纱幔后一抹蓝裙身影，显然与他的想法一致，先行打开禁制，绝了对方的探查之能……
“轰！”
两艘灵舟只稍稍靠近，灵力激起的罡风便已卷碎云霭，漫天光屑如星雨纷扬，映得九重天阙恍若天河倒悬。
“道友见谅。”
陈沐并指轻点桅杆，玄舟向左偏转三分。
对面传来声清泠如碎玉的轻声呢喃，冰蓝灵舟默契地向右避让。
交错刹那，陈沐依仗强横神魂，瞥见对方结界上似有图腾显现，可终究太过迅速，他还没有真切看清，水蓝灵舟便已掠过。
而在水蓝灵舟内，一双冰冷如霜的美眸同样在望着掠过灵舟，只是不同于陈沐还能依稀发现些什么，她是一点也看不透那层玄色护罩。
两艘灵舟轨迹在云间划出完美的弧，如同阴阳双鱼首尾相衔，转而背道而驰。
他们都不曾看见，方才交错时结界相触迸发的灵光里，暗红因果线如毒蛇般一现即隐……
九霄之上重归寂静，陈沐探出神识警惕良久，见没有异动之后，便又重新坐定调息了起来。
而百万里之外的水蓝灵舟内，蓝裙女子却突然蹙紧眉头，按住跳动的愈发迅疾的心口，低语道：“只是临近东都，便让我生出这等反应吗”
随着她手上映起蓝光，如擂鼓般的心跳也慢慢平复下来。
她神色不再变动，又成了那幅波澜不惊的样子。
数天后，蓝裙女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东都繁城的一方院落中。
正惬意躺在侍女怀中饮酒的共氏族人仍未发觉，直到婢女轻轻推了一下，他这才不耐烦地睁开眼睛，正要呵斥出声，瞳孔便骤然一缩，连滚带爬的起身行礼道：
“璃公子，在下不知……”
他话尚未说完，蓝裙女子便已冷声打断：“就是你响应的族中讯息可查明了是何人”
共氏族人连忙点首：“鼎器道果少见，又需合水属大道，经在下探查，唯有青州碧落潮生阁的灵源真君符合此等条件。”
“灵源……”
蓝裙女子细眉微蹙。
“还有一点需让璃公子知晓。”
共氏族人又继续道：“此人非我浮云人士，而是二十余年前自天外而来……”
闻得此言，蓝裙女子眸光一震，顿了瞬息后，点头道：“此事我已知晓，你差事做的不错，事后可回族中领赏。”
言罢，她莲步轻移，整个身影如水波荡漾一闪，便就此消失不见。
而那个共氏族人却不管不顾，心中狂喜的他当即下跪，朝着女子原先方向连连叩拜……
……
转眼十日轮回，玄色灵舟愈发接近北境之地。
而在来到一片仿若垂天之幕的沉雾前后，陈沐双目悄然开阖，踱步走至舟首。
他目光逡巡片刻，捻诀于指间，青芒骤现，下一刻，灵舟顿时划开北境浓稠的雾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