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月亮与潮汐
作为一柄由莎尔赐下的武器来说，暗夜之矛显得平淡无奇。
由暗色金属构成的矛头闪着点点寒光，与其上装饰的鎏金花纹交相辉映，除此之外，暗夜之矛的记忆点就只剩下连线木杆和矛头的星型铁饰了，铁饰中间是一颗磨得很亮的黑曜石，几乎可以当做镜子使用，就和铁手神殿生活区里随处可见的镜子一样。
集齐了全部的阴影宝珠，又从暗夜法官的图书馆里得到了暗夜之矛。冒险者们在铁手神殿内的旅程就剩下最后一站了——前往神殿底部，找到位于堕影冥界中的暗夜之歌。
巨型莎尔雕像托举的传送圆盘根本站不下所有冒险者，移位兽妮莎被哈尔辛安抚，要求它留在外面。
艾维今天进行的“元素祈唤”是对立的气和土，不但能够免疫酸蚀、毒素、闪电和雷鸣四种元素伤害，还能无消耗的释放一次连环闪电，或者是经过准备后释放塑石术、化石为泥和化泥为石。
不过艾维最看重的还是气元素祈唤和土元素祈唤带来的旅行效果。
土元素可以让他在地下每六秒就能挖出30尺长的隧道，气元素则能让他带着整个小队飞起来。在探索年久失修的神殿时，这两项能力无疑能带来极大的便利。
可是要想进入莎尔囚禁暗夜之歌的地方，就必须用阴影宝珠开启前往堕影冥界的特定通道，否则艾维早就带着所有人直接飞到目的地了。
“你的魔法又一次出乎我了我的意料，艾维。”跟着艾维一起漂浮在空中的盖尔活动了一下手脚，感知让自己飘在空中的魔法，“这不像是飞行术……我没听到你念咒，或者使用任何魔法卷轴……这是怎么回事？”
“元素祈唤”带来的力量不需要消耗法术位，因此在盖尔看来，和那些魔法生物使用的类法术能力相似，不算是一种能够透过学习去获得的能力。
“是元素的力量，”艾维的视线扫过隐藏在铁手神殿最下方的通道，这里的莎尔石像看起来都储存完好，根本没有遭到破坏，“除了是个法师之外，我还是个精研元素力量的术士，帮助你们摆脱重力束缚的，是气元素的力量。”
“术士？”盖尔见怪不怪地说，“就算你现在告诉我你是艾欧的选民，我都不会惊讶了。”
“真的？”艾维回头笑道。
盖尔有些摸不清楚艾维的意思了：“呃……你是吗？”
“或许吧，谁知道呢。”通道的尽头已经到了，所以艾维只留下一个充满想象空间的回答。
那是一座荡漾着幽蓝色光芒的水池，紫色地砖在水池前方形成阶梯，一直伸向散发着光芒的另外一座门扉之后。
莎尔的雕像站在水池对面，凝视着前来拜访的凡人。
来自影魔网的魔力几乎清晰可见，如果艾维不关闭秘法视力，整个空间在他眼中都泛起了一层微光，而且这种微光还随着池内水波时刻发生着变化。
艾维眨了眨眼，暂时压制了恒定在双眼中的魔法，随后扫过自己的队友。
马上就要进入莎尔的领域，没人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平静的心态，就算是作为信徒的影心也一样。
她在水池前默默跪下，双眼紧闭，低头祈祷。
艾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空气中的影魔力更浓郁，仿佛是在对影心的祈祷做出回应，甚至让艾维有种被静电接触的感觉，要知道他此时可是能够免疫闪电伤害的，按理说是不应该出现这种错觉才对。
影心没有让大伙等待太久。
只是片刻，她就站了起来。接触到艾维的目光后，她微微一笑：“这是最后一步了，我刚刚只是在表达尊敬，这里是莎尔女士的领域，我们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惹怒她。”
“所以……”邪念迟疑地问，直觉同样灵敏的她同样不太自在，“我们只要进入水池就能见到暗夜之歌了？”
“我来带路。”影心点了点头，率先将铁靴踏上了被池水浸透的台阶，刺骨的寒意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嘶——”
这是一个传送魔法，艾维如此确信。
当身体接触池水的时候，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池水寒意迅速包裹躯干和四肢，又马上消退，仿佛一切都只是错觉。将身体包裹的本应是寒冷的水体，但却在瞬息之间变成了死寂沉闷的空气。
艾维在进入水池的整个过程中都没有眨眼，此时立刻就确认传送已经完成了。
面板和衣物上都没有水渍残留，莎尔的传送术竟然出乎意料的贴心。
和过去经历过的所有传送法术对比，艾维不得不遗憾地承认，巫师的门钥匙依旧是最令人不适的远距离旅行方式。
艾维回头看去，自己的同伴正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每个人都眉头紧锁，时不时还在发出一声声咳嗽。
一看就知道是经历的传送门还不够多。
传送门开启时激起了旋涡，冒险者们在惊慌之下想要喊叫，理所当然会呛水，好在传送的过程只在眨眼间，因此艾维不用担心有哪个同伴成为死于传送事故的倒霉蛋。
确认了同伴的健康，艾维抬头打量莎尔的领域。
堕影冥界没有常规意义上的光源，因此入眼的尽是一片无垠的黑暗，冒险者们的落脚地是一座飘在空中的岛屿，岛屿上还有残破的莎尔神殿，就好像是哪个胡乱发脾气的神灵将一整座莎尔的神殿从地上扯起，再将它们撕得粉碎，又抛洒在了这片黑暗的空间里。
围绕着诸多浮空岛屿的除了阴影和黑暗之外，还有巨大的风暴，下方正是一处暴风眼似的核心，死灵术的魔法灵光正透过黑暗进入艾维的眼帘。
数条漆黑且布满尖刺的锁链穿过黑暗和风暴，深深刺入最下方的核心中，不难联想到囚禁暗夜之歌的地方就是位于最下层的浮空岛。
莎尔的力量让重力在一连串浮空岛上变得衰弱，只要轻轻一跃就能跨越数十倍于体长的距离，看来除了在岛屿之间来回跳跃，非施法者没法找到下去的其他办法。
低重力环境其实在多元宇宙中并不算神奇，艾维甚至还知道一种叫做“主观重力”的重力环境。
那意味着冒险者们可以站在任何自己想要立足的平面或非平面上，是种一旦发生战斗就很容易出现呕吐物的重力环境。除了主观重力环境的原生物种，或者经过专门训练的人，很少有生物能在迅速转换的重力方向中保持神志清明。
“堕影冥界……”冒险者们差不多都已经转醒，影心握紧手中的暗夜之矛，看着这里的异样天空喃喃自语，“莎尔女士就在这里，我能感受的到。”艾维点了点头，再次调动气元素的力量将同伴们托起，穿越堕影冥界的黑暗，向最下方闪着死灵术魔法灵光的平台靠近。
“暗夜法官！”卡菈克指着一处浮空岛的边缘，数个身着暗夜法官长袍，头戴金色面具的人影正站在那里。
“我们变成靶子了！”莱埃泽尔举起巨剑，防备着可能袭来的弩箭，“尽快落地！艾维！”
“抬头仰望她……”絮语从暗夜法官的面具后传来，随后这些莎尔仆从的影子再次消失不见，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怎么……”对魔法没什么研究的莱埃泽尔疑惑地左右寻找起来。
“只是一些灵魂的回响罢了。”明萨拉眉毛紧锁着，她在审视自己作为罗丝牧师和圣武士的过去，不知自己要是作为罗丝的信徒死后，是否会得到和这些暗夜法官一样的下场。
暗夜法官的灵魂出现又消失，只有如同哀嚎般的低语仍留在这片黑暗中。
“听她的言语……”
“杀了她……”
随着高度的下降，暴风眼中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
在耸立的巨石之间，一个闪烁着幽紫色的符文监牢建立在圆形平台上，符文发出的光芒一明一暗，保持着如同心脏搏动般的节奏。
透过符文发出的光幕，冒险者们终于见到了被囚禁在堕影冥界中的阿斯莫。
那是一个相当健壮的女性，肌肉线条犹如大理石雕塑般有棱有角，淡金色的裂纹从她的各处面板上浮现，就像经过了一千次痛苦的折磨后粉碎，又因为无边神力而重组的传世大理石雕塑。
这是一位战士，即便被囚禁了一百年也没有放弃抗争的天界生物。
重新降落到地面之后，艾维听到了影心发出的深呼吸，她握紧了暗夜之矛，抿着嘴站在了暗夜之歌面前。
“我已经察觉到你的到来，你是百年来的第一个。”暗夜之歌身上的衣物几乎已经成了一团破烂的线头，仅能发挥一点蔽体的作用，她转过身体，伸手指着影心，似乎想要更进一步与影心面对面。
但自虚空中浮现的魔法手臂阻止了暗夜之歌的行动，艾维挑了挑眉，利用囚犯本身的力量来抑制她，有趣的想法。
“没错。”影心试图用对话来缓解内心的紧张，“我会将女神赐予的短矛刺入你的心脏，封印你和凯瑟里克的命运！”
暗夜之歌笑出了声，似乎对自己的处境不以为意，但她脸上闪着金光的裂纹将内心的不安和狂躁暴露无遗，“你只会封印自己的命运，小刺客。成为暗夜法官只会让你的内心远离一切快乐和幸福，除了无边的失落之外别无它物。莎尔宣称的自由不过是一种奴役。”
“而这种奴役则永远不会停止，就算你为她奉献了自己生命和灵魂，永恒的折磨也会继续理所当然地持续，直到你无助的灵魂在永恒的孤寂中湮灭为止。”暗夜之歌笑了起来，脸上的狂躁已经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对影心的怜悯。
“你对自己的女主人毫无保留，但她回馈你的是什么呢？”暗夜之歌摇了摇头，灰白的头发在微风中摇晃，“秘密、失落和黑暗。就算是你要成为暗夜法官的当下，这种隐瞒也依旧存在——就算在我死后，你想要的真相也不会得到彰显。”
从影心的各种小动作和小表情，艾维看得出来，她正不断努力说服自己，单手握持的短矛已经被她用双手紧紧攥住，十根手指上的指节泛白，那不是准备发动攻击前的姿势。
“你不知道我是谁，小刺客。”暗夜之歌无比笃定，“但我却认识你——一个在森林里迷路的孩子，被黑暗中的狼群吓破了胆。”
“什么？”影心愕然地问道，甚至向艾维的方向看了看，有关童年回忆的事情，她从来没向艾维之外的人说起过，但她也很清楚艾维绝对不可能将这件事透露给眼前的阿斯莫。
“你从莎尔那里得到了很多承诺，对吧？”暗夜之歌反问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她又从你那里夺走了多少东西？你对自己的内心有多少了解？对自己的生活和过去呢？甚至于——自己的父母？”
“甚至就连我看到的，也比你自己知道的要多。”
影心脸上那为信仰而战的坚定已经完全消失了，只有茫然和震惊依然残留。
她的视线在莎尔的黑暗中徘徊着，努力想要抓住一个支点，但黑暗之中别无它物，又怎么能为她提供支撑呢？
艾维从背后按住了影心的肩膀。
在微微的颤动和紧张之后，艾维察觉影心的肌肉放松了下来，手里暗夜之矛的矛头也垂向了地面。
影心的脸转向艾维，只是一眼艾维就能确定，那是一种混合了期盼和担忧的面容。
“我……”影心的喉头耸动了一下，迟疑地发问，“你认为我该怎么做？艾维？”
“我就站在你身边，影心。”微笑总能舒缓情绪，在艾维带着笑容开口时，影心脸上的表情愈发镇定了，“谁能决定你的命运呢？”
“暗夜之歌？”艾维瞥向符文囚笼中的阿斯莫。
“黑夜女士？”他的视线扫过浮空岛背后的黑暗。
“至上真神？”艾维伸手点在了影心的额头，在颅骨和大脑的软组织下方，还有一只隶属于至上真神的夺心魔蝌蚪呆在那里。
“亦或者是我们这些同伴？”影心的视线跟随艾维的手指的方向，从队友脸上一一掠过。
“不，影心。”艾维用双手抓住影心的肩膀，继续拉近两人的距离，“除了你自己之外，没人可以决定你的命运。是时候成为自己的月亮了，就让命运的潮汐跟随你的引力转向吧。”
影心温热的吐息拂过艾维的面庞，这个半精灵女孩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颤抖着抬起了手，莎尔烙印发出的紫色幽光已经穿透了鳞甲手套。影心用这只饱受莎尔折磨的手举起了暗夜之矛，坚定且用力地向外甩去。
几次磕碰之后，莎尔的神器从平台跌落，迅速被堕影冥界中的黑暗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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