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针尖与麦芒

木德公直到今日方才明白,当时被锦衣卫押解,还未得脱身时,冥冥中的,那股子纠缠不清的牵引气运究竟出自何处了。n

铁牛啊铁牛……!年轻时你就不安分。n

临了疯了,收个徒弟都能收到域外天魔头上去,非把老道也牵连进去。n

三个老东西,你们把这天魔放进来,致使道心不得圆满,如今又不知道死哪去了,老道一辈子躲灾,偏生信了你们三个老货的鬼话,跑去与皇家鬼扯,倒把自己陷进去,你们也不来救。n

嘿嘿……!n

要是哪天你们发现,一直要找的域外天魔,却成了自己后辈子弟,看你们怎么办。n

老道算是躲过去了,所有一切和老道都没关系了。n

你们的吩咐老道算是没辜负,是你们欠老道的,这烫手山芋自然该是你们自己处置。n

嘿嘿……!n

虽说是域外天魔,但那性子却是着实讨人喜欢。n

老道今日也算是小助了他一把,又及时抽身,这分寸拿捏的,简直恰到好处,分毫不差。n

如今只要再躲上他几年,这份因果也就淡了。n

便是以后真出了什么变故,两边都找不到老道头上来。n

无论哪一边,老道可是都没得罪,反倒是他们都欠老道的。n

看看老道这躲灾的本事……啧啧……!n

以后还有得活呢!n

木德公越思量越得意,大跳几下,最后舞蹈而去,没入夜色中。n

……n

京城。n

王振私邸。n

院正中新起了一座斋醮大坛。n

这王振本信佛。n

或许说的更准确一些,是佞佛。n

如今却在自家院中起这么一座斋醮大坛,实在不像是释家信徒该做的事。n

奈何,他不仅做了,此时还一脸揪心的望着斋醮大坛中央,正在祈天法旨的老道。n

厅堂前,阶几下,与王振并肩站在一起的,是一名身着绣一寸五分小杂花青袍,五品白鹇补子的中年官员。n

另有身着绣二寸无枝叶散答花纹绯色官袍,三品孔雀补子的工部右侍郎王佑;身着御赐飞羽服的锦衣卫指挥佥事马顺;身着蟒纹锦衣的东厂掌帖贺喜。n

三人恭敬的站在二人身后。n

管家王禾率领一众健仆,侍立在一旁。n

众人目光所聚,尽在那盘腿而坐,斋醮大坛中央的,身着八卦宫衣的老道身上。n

一众身着法衣,手持各种道器,围在醮坛四周的道门弟子,个个双目紧闭,口中念诵着某道经。n

此时日头正毒,他们所站的地方,又全无遮掩,如今个个全身生汗,脸色通红,看起来消耗甚巨。n

唯有那醮坛中央的老道,一把年纪了,却面色如常,一副仙风道骨,不为外毒所侵的模样。n

众人心中暗暗称奇,更加感叹老道道法深不可测。n

又过了许久,天相终于生变。n

只见突然晴空一声霹雳,天色逐渐转暗,一时又狂风大作,吹的众人睁不开眼,吹的醮坛中央的老道八卦宫衣鼓鼓振振。n

又过了一会儿,再响几声霹雳,继而大雨倾盆泼下。n

王振等人站的地方,屋檐很高,遮阴正好,但因在廊道以外,阶几之下,却避不开雨。n

此时雨大,又来得急,众人外衫很快便湿透了。雨水渗进去后裹着汗水,黏糊糊的,满身肌肤,仿佛针刺一般,既痒且有些疼。n

王佑、马顺等人,互相瞅瞅,有心躲雨。却见王振与那五品官员不为所动,丝毫没有要避雨的意思。n

就连下人取来纸伞,也都被一边伺候的王禾眼神拦下。n

这满院子的人,真就在大雨瓢泼中,静静站着。n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n

那醮坛中央,老道终于睁开眼睛,缓缓起身。n

那距离老道最近的两名弟子,其中一位高呼:“大醮已毕,神灵法旨俱悉,撤坛!”n

王振听到,率先迎了上去。n

那老道浑身湿漉漉,混似个落汤鸡,却泰然自若,淡淡对王振道:n

“诸位,老道先去沐浴更衣,半个时辰后再会。”n

王振还待再问,一旁青袍官员忙上前拦住,轻声劝道:n

“王公也先请更衣。”n

王振倒也听劝,吩咐管家王禾:“吩咐下人,各自伺候好喽!别出了差错。”n

王禾早就做好了安排,下人也都依着事先嘱咐,各自去忙。n

王禾自己则贴身伺候王振,往卧房去了。n

工部右侍郎王佑见王振去了,眼睛滴溜溜一转,贴到那青袍官员跟前:n

“彭监正,我与你同去。”n

这位身着青袍的五品官员,正是钦天监监正彭德清。n

自打征伐麓川大军出发,王振便时常命他观测星象变化,命他星象一有异动,就赶紧来报。n

此人极得王振信任,几乎对他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n

今日这斋醮,便是应他所请,连那老道,都是他告请来的所谓‘世外高人’。n

王佑虽拜了王振做干爹,又是正三品工部右侍郎,可面对比他低了三级的彭德清,竟全然没个上官样,现下这副表情,更让人只能看出谄媚来。n

彭德清淡淡一笑:“王侍郎请!”n

二人也不理马顺与贺喜,一道去了。n

马顺、贺喜浑身湿哒哒,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脚下仿佛生了钉子,全然动不了身。n

“二位大人,请随小的往别卧更衣!”一名仆从轻言提醒道。n

马顺回过头来,面对贺喜,嘿嘿一笑:“贺掌公,同去!”n

贺喜一张驴脸拉的老长,略作迟疑,终是点了点头,吩咐下人前面带路。n

这二人跟在仆从身后,马顺时不时打量贺喜。n

贺喜脸越拉越长,终究还是忍不住道:“马指挥,有话不妨直说。”n

马顺立即笑道:“恭喜贺掌公,以后锦衣卫万一遇见棘手的人或事,可得仰仗贺掌公帮扶一二。”n

“不敢,马指挥和徐镇抚都是豪杰人物,加之锦衣卫密探遍天下,东厂哪里比得了。”n

本是客套话,偏偏贺喜把马顺和他的死对头徐良放在一起说。以至他话音刚落,马顺满面笑容肉眼可见的消失不见了。n

又听贺喜继续道:n

“对了,山兄昨儿个与咱见面时,可是对马指挥赞不绝口呢,还让咱千万要识趣,莫要以为自己稍得了一点器重,就忘乎所以,以后见到马指挥,还是要夹起尾巴做人。”n

“咱当时还奇怪呢,咱又不是畜生,都没有尾巴,怎么夹的起来。”n

说着,回过头来,笑嘻嘻道:“马指挥,你说是不是?”n

马顺脸色铁青,他哪里听不出这话是指桑骂槐,把他比作畜生骂,于是当即就要发癫。n

这时,前面带路的人回过头来,指着廊边房门:n

“二位大人就先在这间屋子稍候,伺候二位梳洗的人和新的衣物很快就送来。”n

贺喜却摇头笑道:n

“咱有个怪癖,不大习惯与旁的人赤身裸体待在一间房里,还是换间屋子吧!这间就让给马指挥了,看他冻得,脸都发白了。”n

说完,还关心的补了一句:“马指挥要保重身体啊!”n

马顺看着是在笑,可那双眸子,只瞧一眼就让人遍体生寒,说话时,语调更是与往常迥异。n

“贺掌公的关心,咱收到了,你我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亲近。”n

带路的下人到了此时,哪里还看不出这二人针尖对麦芒,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于是忙把贺喜往另一间更远的客房领了去。n

马顺望着贺喜的背影,啐一口:n

“小人得志,猪狗一般的东西,我看你能得意多久?”n

那伺候的下人把头垂的低低的,仿佛没听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