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谁担责?

面对喜宁这般混不吝的做事方式,狼爷一时默然。

许久之后,狼爷又低眉扫一眼个个带伤的随从,才开口道:

“喜公公当真要做的这般绝情。你我之间,虽然之前从未见过,但亦有生意往来,何必闹成现在这样,难道郭公公的面子,喜公公也不打算给么?”

“别跟老子废话,敢将我弟弟掳走做要挟,咱们之间就没有再谈的必要。”

说到此处,喜宁举刀直指狼爷:“真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来京城的目的?这个节骨眼,让老子帮你们活动,你们不拿老子的命当回事,老子何必将你们的命当命?”

“本来送过来财货,老子收了,也就当是这些时日以来,老子因为买卖的事担惊受怕的补偿。自此咱们一拍两散,互不相欠。”

“但现在,你掳了我弟弟,这是逼着老子和你们翻脸。”

“你们别忘了,我弟弟现在整日躲在禅院,不得见天日,全是你们底下那个叫阿力持的杂碎害的。走私的事,如今满朝文武多少只眼睛盯着,你让老子帮忙牵线王公?你也配?”

说完,喜宁突然扯着自己袍衫后腰,用另一只手上的朴刀一剌。

接着,转过身来,指着自己的背:

“看见没有,这些伤,都是因为你们的牵连,老子半条命差点搭进去,现在王公还没给老子好脸色,这个时候你让老子给你牵线?让老子卖国?你长得是狗脑子吧?”

说着说着,喜宁又将朴刀重新抬起,指着狼爷。

“老子是贪钱,但老子是大明皇帝的奴才,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老子拿了你们的钱不办事,是该做。”

“拿了你们的钱替你们办事,那是不该做,是卖国。”

喜宁此刻大气凛然。

狼爷自始至终,插不上一言。甚至眼神中渐渐出现一丝迷茫,且这份迷茫愈演愈烈。

喜宁贪财,瓦剌人中只要和他打过交道的,没有谁不认同这一点。

雁过拔毛,兽走留皮。

这是狼爷对喜宁的唯一印象。

所以这次面见喜宁,为了让其帮自己办事,不仅托了大同镇守太监郭敬牵线,还特意准备了许多财货。

本来喜宁借机盘剥敲诈,狼爷心中其实是松了口气的。

底下人建议,以防万一,才掳了喜宁弟弟。

之前他本不愿,现在想来,此举算得上未雨绸缪。

这喜宁自一开始,就不打算帮忙引荐王振。

郭敬透露,喜宁只要愿意促成此事,并且从中美言几句,依着王振对喜宁的信任,此番他的目标才有望达成。

但现在……?

喜宁身上的伤。

难道这次,来的不是时候?

难道王振对北边的态度已经改弦更张?

喜宁这时候说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绝不寻常,他的态度会变,或许是因为王振的态度变了。

抓喜宁的弟弟是以防万一,但显然此举逼迫不了喜宁。

这次来的仓促,之前没有对局势做进一步探查,如今看来局势确实有变。

和这些太监做生意,果然没有任何诚信可言。

而且现在最为紧要的,是尽快通知太师。

毕竟,据他所知,王振的态度,便基本上等同于大明皇帝陛下的态度。

喜宁见狼爷神情有异,对旁边管家一使眼色。

管家早知其意。

“喜公公,此番是我做的唐突了,没想到喜公公代为受过,这时候让喜公公做这个中人,确实不合适,我愿再奉上一份大礼,并且立即送令弟回来。”

“嗯?”

喜宁这次确实有些意外。

他上上下下打量狼爷,愈发觉得此人和平日里那些满身腥骚味的北方来的不一样。

“你究竟是谁?”

“在下只是知院麾下一名侍从。”

喜宁盯着狼爷看了一会儿,最后笑嘻嘻道:

“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我也不要你其他的大礼,只要放了我弟弟,至于以后你找谁去办你的事,我不管,但是别再来招惹我就是。我也不揭发你们,这便是我对咱们之间做了这么久生意,唯一的一点香火情了。”

狼爷心中愈发笃定,定是王振的态度有了变化。

此刻,他只想尽快确认此事,立即将消息传递给太师。

“喜公公放心,我现在就回去,立即放了令弟。”

“你可不能走。”

“喜公公还是不信我?”

“狼爷是聪明人,莫要故意装糊涂。”

……

天色已暮。

喜宁府邸外街口。

朱骥望着不远处浩浩荡荡数十人的队伍,连忙迎上,黑老大紧跟其后。

锦衣卫北镇抚司徐良率领百户张杰与本司校尉来此,正是接到朱骥传信。

“人果真在喜宁府上?”徐良面色凝重,问朱骥。

朱骥一招手,众校尉连忙押着三人近前。

“大人,我们一

直守在此处,他们三人从里面出来,被我们逮了个正着。”

徐良一看三人,其中一人,体格壮硕,脸上带伤,浑然不似中原人面目。

……

今日,朱骥率领众校尉将杨士奇以及于谦护送至杨府。

于谦言明,晚间不回府,要和刘诚老爷子一同在杨府,等杨阁老苏醒。

朱骥体恤麾下连日来护卫于谦辛苦,难得今日有半天的空闲,便决定延请麾下校尉吃酒。

黑老大建议,近来正值多事之秋,即便吃酒,最好也走的远些,免得被有心之人见到,传出些闲话。

朱骥一听有礼,便随口问黑老大有何去处。

黑老大言道:“总旗若不嫌弃,我家里几个兄弟,平日里就在酒坊里做事,家中也藏了一些好酒,路上顺道买些吃食,去我家里怎么喝怎么闹,都没人打扰。”

朱骥一听,觉得也在理。

只是有一项不依:“我延请诸位弟兄,酒肉吃食,自该我来花银子,总不能白白喝你的酒?”

黑老大道:“大人,我食量大,要是敞开了吃,一个人能顶五六人的食量,大人若是觉得过意不去,就多花些银钱,让咱一次放开了吃。”

众人本就被勾起了馋虫,连连催促。

朱骥只得应下。

黑老大家住南城,众人这一路,直奔南城而去。

路上确实买了不少吃食。

说来也巧,走到半途,他们前面的一辆马车,突然马儿受惊。

道路本就狭窄,这马车正和对面相向而行的,一辆载满货物的车辆迎面撞上。

那载货的车辆,直接被掀的侧翻在地。

一个大箱子盖子跌开,里面正好掉出一个光头和尚来。

黑老大一看,那跌出来的和尚。手脚都被绳子紧紧绑缚,一块黑绸勒着那人的口反系在脑后,且此人甚是面熟。

突然反应过来,可不就是喜胜。

于是忙说与朱骥听。

朱骥这时也想起来,难怪刚刚觉得面熟,之前和于康查案,曾和喜胜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时,这位可不是如今的扮相。再细瞧之下,惊讶之余,亦是大喜,知道这是送上门的功劳。

之前喜胜失踪,他一直觉得是憾事。

这时候喜胜以这种姿态出现,绝不可再错失抓他的良机。

这里毕竟是北京城,耽搁太久,难免不会被其他衙门抢功。于是招呼一声,各自把手中的吃食往就近的百姓怀里一塞,接着就把那押送载货车辆的几名达官团团围住。

众目睽睽之下,这些外族人的车上,竟跌出一人,还被绑缚着,昏迷不醒,怎么会没鬼?

达官一见事情不妙,各自扯出兵刃,挥舞着就要跑。

奈何锦衣卫也是个个手持利刃,加上黑老大铁塔一般,充满压迫感的身躯往前一堵。

不多会儿功夫,所有人就都被擒住。

黑老大家离的不远,朱骥便令属下先将人押至黑老大家。

一碗凉水泼醒了喜胜,喜胜一见是锦衣卫,又看到被刀兵加颈的几个达官,大喜。

但马上又脸色一变,可怜兮兮道:

“各位官爷,这些人不知为何要绑架小僧,多谢各位官爷搭救。”

朱骥笑嘻嘻道:“喜二爷,不认得我了?咱们以前见过。”

喜胜面色又是一变,也觉得朱骥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突然看到一旁的黑老大,瞬间瞪圆了双眼。

之前有一次,他延请马顺、王山等人在「轻烟阁」耍乐,黑老大寻来,汇报事务。

黑老大体格少见,是以他有印象,但对朱骥,却实在想不起来。

“你们是马指挥的麾下?”

朱骥眼睛滴溜溜一转:“喜二爷好记性。”

喜胜明显的松了口气。

朱骥又对黑老大吩咐道:“还不给喜二爷松绑。”

“多谢!”

“喜二爷怎么这副打扮,还被这些瓦剌人给装到箱子里?今天幸亏是撞到我们,喜二爷现在不好露面。所以先将你带到这里。”

听了朱骥这样说,喜胜终于放下心来。

“此次能虎口脱险,幸赖诸位。”

朱骥又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还得请喜二爷示下。”

“不敢!”喜胜忙回道,欲言又止。

“喜二爷有话不妨直说。这些瓦剌人嘴硬,不说绑架喜二爷目的为何,但不难猜出,一定是冲着喜公公去的。无论喜二爷决定接下来做什么,都得尽快。”

喜胜咬咬牙:“兄弟,你既是马指挥的人,又救了我。咱们就是自己人,我也不客气,这次还真得麻烦兄弟你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