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心虚的马顺(合章)
于康心里冷笑,甚至不用回头看,都知道这三道声音出自谁身。
吴煜这时对王府丞发起难来:“好我的王大人呐!这次可是你非要把我拽过来的,你说说你们顺天府的案子,把我扯进来作甚?”
吴煜听着是责怪,但语气中却夹杂着一股幸灾乐祸。
王府丞冷哼一声:“都察院纠合百官,此案又涉及北镇抚司,难道你不该来?”
“我要是不来,就凑不足这三法司之名。这下好了,上达天听了,满朝文武怕是都得知道了,你顺天府接了了不得的案子,刚一开始,三法司就介入,锦衣卫协助找证据。不知道的人,怕是还以为北镇抚司势大,你们顺天府惹不起呢。”
王府丞瞅一眼于康,故意阴阳怪气道:“可不是惹不起么,连大门都进不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于康反倒没怎么样,反倒是其他倒地的三人,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哎呦!三位大人怎么都摔倒了?可是因为路不大平整么?哎!这堂堂三品衙门,路不平,也没人铲铲,好好休整休整,摔了三位大人,也不知道摔坏没有?”
于康一边说,一边关心的去扶方郎中。
王府丞脸色一黑,气的吹胡子瞪眼。
吴煜则是连忙背过身去,肩膀一抖一抖,最后直接嗤笑出声。
王府丞刚要发作,突然看见往衙门晃晃悠悠行来一顶绿呢子软轿,于是连忙站直身体,整了整衣冠。
等到轿子到了跟前落停,里面出来一位身着二寸无枝叶散答花纹样绯袍,胸前绣着孔雀补子的官员。
此人于康之前远远见过。
那还是刚回京的时候,工匠拦了杨士奇的轿子,递血书喊冤。
那日,于康与王祜站在楼上窗边往下看。
这位顺天府尹姜大人最后出现,从杨士奇手中接过血书。
后来朝堂之上,这位姜大人独自顶着压力,圈役工匠的案子才没有被王振夺去。
圈役工匠的案子涉及衙门众多。
最后朱祁镇下旨:案子交由顺天府与三法司共审,五府、六部、六科各派人员陪审。
这月余时间,姜涛这位顺天府尹一直忙于此案,也正是各方压力太大,他一直焦头烂额。
比如现在,姜涛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王府丞与吴煜赶忙迎上去:“府尊大人!”
姜涛似才回过神来,略颔首,又瞧见许多人都围在衙门口,且都认识,心下觉得奇怪,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王府丞赶忙将刚刚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姜涛一直忙于圈役工匠的案子,近来顺天府其他公务,都交给王府丞打理。
如今听王府丞说了刘年的事,也是一阵唏嘘。
“刘年虽私德不修,但终归是条人命,如今母子二人皆死,是得查清楚。”
不过紧接着,他便话锋一转:“三法司倒是奇怪,圈役工匠的案子,牵连万人,数百上千的人命官司。即便陛下下旨,他们也都推脱抽不出来人手。现在一点和他们扯不上边的官司,偏偏人到齐了。”
方郎中与刘寺丞本来已经起身,迎过来拜见,听到姜涛的话,又差点倒下去。
就连吴煜,也都满脸尴尬之色。
这也由不得姜涛不气。
这月余来,圈役工匠的案子,他亲自带着顺天府差役,前前后后的张罗。
所有证据已经完备,就等三法司、五府六部、六科共审,将涉案之人绳之于法。
奈何几个衙门,个个像是商量好了一般。整日推脱,说是抽不出人手。偶尔派人前来,也都是只拿了卷宗抄腾一份,就又没了音讯。
姜涛派人去催,总是那套官场惯用的扯皮托词。
姜涛自己上门,几个衙门的堂官也都躲着不见。
这些时日,姜涛简直憋了一肚子气。
这不今天,他实在忍无可忍,便去了趟内阁,希望众阁老出面,下个公函,将所有共理圈役工匠之案的衙门堂官聚在一起,结了此案。
内阁几位,听闻此事,亦是气的虎须倒竖,曹鼐更是拍着桌子大骂。
就连姜涛这个苦主也被训斥了一番,说他做事太软。
这件案子涉及各衙门,凡谕旨审理此案的衙门,哪家没有几个上了血书榜的名字。
姜涛大倒苦水,差点直说这几个衙门有包庇之嫌。
最后还是两位杨阁老,应诺此事,让他先回,此事会给他一个交代。
但姜涛却并未因为两位阁老的话而心里有稍微放松,这月余来,他明显感觉到,这背后的压力,其实来自内廷。
如今又见三法司不在大案作为,偏偏在这件案子上,上蹿下跳,一腔怒火再也压不住。
“诸位可是觉得凭我顺天府,不能查清此案?”
吴煜指了指方郎中、刘寺丞,曹钦三人,解释道:“姜大人可别误会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被王府丞强拽过来的。”
王府丞面带尴尬,不过好在他还算讲义气,点头承认了吴煜的说辞。
姜涛冷哼一声,看向于康:“刚在内阁还和西扬先生说起你,你不是离京公干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于康恭敬地回道:“今日刚回。”
接着面色一苦:“哪知刚回来,就被王府丞堵在北镇抚司。”
王府丞一滞,嘴角扯了扯,却没说什么。
“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问心无愧,说清楚就是了。没想到刘年临死,还能折腾出这么大动静来,上达天听,啧啧啧……!”
姜涛耷拉着眼皮,一扫方郎中等三人。
“这下,几位大名怕是都要入了陛下之耳了,看来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啊!”
几人脸色更难看了。
姜涛脸上闪过一丝不屑,最后对于康笑着道:“你随我来,我有话要问你。”
于康略迟疑:“那这里……?”
“总归毛公公还得些时间才能回来,这里有王大人照应着,你就别凑这热闹了。”
姜涛言语间,丝毫不吝亲近之情。
王府丞干巴巴应道:“无妨,于百户自去便是。”
于康对着王府丞与吴煜一拜,接着又喊了不远处的黑老大过来,吩咐道:“你在此候着,若是毛公公回来,速来告知。”
“是,大人!”
于康便随着姜涛,又一次进了顺天府。
只不过,这次去处却不一样。
……
毛义着急忙慌回宫。
这次,他依然没有去直接禀报朱祁镇,而是拐了个弯,先去了司礼监。
今日,王振、金英都当值。
金英没在自己值房,却在王振值房。
此时王振手持朱笔,正在书案前勾勾画画。
金英则安自坐在椅子上,品茗。
毛义也觉得奇怪,不过来不及多想,他便捧着谕旨进了门。
王振见是毛义,又看到他手里捧着谕旨,皱了皱眉,随手将笔放下,却对金英说道:“金公公,可还有事?”
金英一听,手上白瓷茶盏一滞,接着连忙放下。起身告辞道:“王公有事先忙,我过会儿再来。”
王振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他。
等金英离开后,王振盯着毛义捧着的谕旨:“怎么回事?”
毛义不敢隐瞒,连忙将刚刚的事说了一遍。
“王公,这件事咱不敢做主,所以先回来问问您。还有陛下那里……?”
王振道:“这点小事,何必去烦陛下。”
毛义低着头,不敢搭话。
“你是说,吉祥的养子也在?”
“是曹监军的养子,还有大理寺和刑部的人。”
“他们去做什么?谁让他们去的?简直乱弹琴。”
王振骂了一句,接着又道:“那日被陛下下旨关进诏狱的曹斌,就是吉祥的侄儿,我看他这养子跑过去凑热闹,没安什么好心。”
“一群惯会坏事的废物,于家父子一个在牢里,一个刚回京。刘年的死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还有那个北镇抚司的旗官,他再怎么傻,能大庭广众之下当街行凶?他们以为别人都和他们一样蠢么?”
“还要扯上人家女眷,简直愚蠢至极,不仅愚蠢,还卑鄙。”
王振越骂声音越大,最后简直有些气急败坏。
毛义大气都不敢出,只低着头,不敢再说一句。
他心里也觉得奇怪:王公怎么也向着于家父子说话?
尽管之前王振给于康讨赏这件事,他有些看不明白。但久在大内,他岂会看不出,王振对于家父子其实极为厌恶。
越是觉得不可思议,毛义心中就越警惕。
他虽不聪明,但也不傻。
只是这个时候,他却只能选择装傻。
等到王振发泄一通,气比刚刚顺了一些。.
毛义壮着胆子,小心翼翼问道:“王公,那这道谕旨还要不要……?”
王振没好气道:“你自去宣你的谕旨,其他不用管。”
毛义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选择允诺,他刚要告辞离开,王振却幽幽说了一句:“这次,无论他再找什么借口,谕旨须得当面宣读,交到他手里。”
毛义一愣。
“是,王公,咱记下了。”
等到毛义离开,王振脸色越来越难看,直接一把抓起金英刚刚用过的白瓷茶盏,狠狠砸在砖地上。
白瓷茶盏瞬间碎成渣。
外面随侍太监听到响动,连忙跑进来。见地上一片狼藉,缩了缩脖子。
随侍太监刚想折身去拿扫帚,王振却朝着他吼道:“让马顺现在立刻滚过来见我。”
……
马顺有些慌张。
得到王振要他立刻去司礼监的消息,马顺就开始慌张。
因为他得知了王振正在发火,气急之下还砸了东西。
这些时日,马顺总觉得自己在走背运。不仅被降了职,尤其被陛下一日三罚在京中传开后,甚至已经沦为笑柄。
他如今虽还管着锦衣卫的事,但北镇抚司却已然不再
受他辖制。
锦衣卫为何能让人怕?
还不是因为北镇抚司?正因为北镇抚司内的那座令人闻风丧胆的诏狱,满朝文武才会忌惮他。
他也知道,王真能重用他,也正是因为那座诏狱。
可如今,他最令人忌惮的手段没有了。
他觉得自己像只被拔了牙的老虎,现在谁都敢对他龇牙咧嘴。
王振对他的态度,也明显有了转变。
刚刚王振派人来传话,要他立即去司礼监见他,他本来还是很高兴地。
「王公终究还是没忘记我!」
等到探知王振发了好一通火之后,马顺的心如坠寒渊,冻得瓷瓷实实。
传信的太监告诉马顺:毛公公见了王公后,王公才发的火。
马顺实在想不出这期间发生了什么,竟让王振在发完火后想起自己。
可越是想不明白,他心里越虚。
这一路,他回想了近日来所有发生的事。
「究竟是因为什么啊!」
满心惴惴不安,岂能以忐忑形容?
到了司礼监门口,马顺似赴刑场的罪犯一般,甚至行走间,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的左边一道,右边一道,偏偏错不开。
“王……王公,您……找我?”
王振此时脸色已经好了许多,指着边上椅子道:“坐下说。”
马顺听王振语气还好,抬头偷偷观望王振脸色。
「难道不是冲我?」
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心里有了底,王振就不那么怕了:“王公唤我过来,可是有事吩咐我去做。”
王振便将毛义讲的,又给马顺转述了一遍。
“你去给我弄清楚,那个曹钦,还有刑部和大理寺的那两人,究竟怎么回事?这个节骨眼整这么一出,是想坏了我的事么?”
见和自己无关,马顺心里更有底了。
“王公,刑部和大理寺的那两个,肯定有鬼。不过有曹钦在,会不会和曹公公有关?”
“不关吉祥的事,他没那么蠢。”
马顺觉得奇怪:王公为何如此笃定?
不过,他也不敢再问,当即就要领命退下。
哪知王振却道:“王山、贺喜来信说,近些日子于家那小子也和他们在一起,还在信里对于家小子一通夸赞。两个蠢东西,事情办的一塌糊涂,倒是帮着对头说起话来了。”
“山兄、贺兄他们不会被姓于的小子蒙蔽了吧?”
王振眼底闪过一抹厉光:“顺便再去查查,姓于的小子这次和王山他们去了同一个地儿,究竟目的为何?时间如此凑巧,怕是不像王山信中说的那么简单。”
“王公难道是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