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觐见(合章)

于康揽着朱骥肩膀。

一如之前的亲近,这让朱骥心安不少。

自打知道于康升官,他心中就有些不知所措,既为于康感到高兴,同时又提醒自己,以后无论在内在外,都不能像以前那般随性了。

但此刻,他心中突然松了口气,觉得于大哥依然还是那个于大哥。

但他也倔强的回道:“不可,如今大人已经是副千户,无论衙门里还是在外行事,须得建立威望。”

于康停下步子:“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昨天把你关进牢里?”

朱骥急道:“当然不是,大人心里如何想,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怪大人?”

“那还不改口?”

朱骥固执的摇头。

于康气急,在他脑袋上狠劲敲了一下:“你小子等着,总有改口的时候,到时候我再看你嘴不嘴硬。”

于康突然停住步子,眼神有些怪异的看朱骥:“除非……”。

于康话说一半,朱骥不明所以,揉着被敲的地方,忍不住问道。

“大人,除非什么?”

“哼!”

于康白了他一眼,没有回答,甚至再不理他,抬步往前走了。

……

到了北镇抚司门口,把门校尉一见于康,立即行礼问好。

于康笑着摆了摆手。

恰逢张杰领着几人出门,张杰见是于康,笑着拱手道:“于兄这下倒是愈发气派了,这千户服一穿在身上,整个人看着都挺拔了,啧啧啧……!羡慕啊!”

于康苦笑道:“张兄就别打趣我了,我这身千户服怎么来的,又要付出什么,别人不知道,难道张兄还能不清楚?”

于康一提这个,张杰也立马正经起来:“于兄吉人自有天佑,不必想那么多。”

“不提这个,张兄这是要去哪里?”

张杰瞅了眼朱骥,才道:“昨夜刘年家里失火,镇抚大人派我去看看。”

于康听后‘也是一惊’,“怎么会这样,张兄稍等我片刻,我去和镇抚大人告个假,陪你一起去。”

张杰摇摇头:“本该就是于兄你去的,不过镇抚大人对于兄另有安排,才让我替你走这一遭。”

朱骥此时插话道:“大人,要不我跟着过去?”

“你去做什么?难道是想亲自送上门么?”于康白了他一眼,又对张杰抱拳道:“麻烦张兄了。”

“跟我客气啥?”

两人互相告辞后,于康打发朱骥去寻黑老大,自己则直奔徐良所处小院。

……

徐良廨房的门大敞着,他此时正坐在椅子上,手持一卷书,眉头紧锁。

于康站在门外,轻轻叩了三下。

“大人。”

徐良抬头,见是于康,随手将书合上,放到一边。

于康也不客气,不等徐良开口,自己就先抬步跨进屋内。扫一眼书封,两个大字赫然在上——「春秋」。

于康肃然起敬。

暗叹一声:镇抚大人有关二爷之姿。

难怪镇抚大人年纪轻轻,却蓄了长髯,而且看起来还精心打理过。

“坐!”

于康回过神,先是对徐良行过礼,这才落座。

“大人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昨日,于康让黑老大先回衙门,就是替自己汇报刘年案子的事,以便将朱骥放出大牢。

另一个就是顺便替自己告假一日。

朱骥已然出了牢狱,加上门口碰见张杰,徐良唤自己来衙门,就不会是案子的事。

那能是什么?

于康也是一头雾水。

徐良直挺挺坐着,姿态极硬,一捋长须后说道:“昨日我入宫觐见太皇太后,离开时,太皇太后让我带一句话给你。”

于康一愣,接着便心中一紧。

已然猜出张太皇太后要带什么话。

此事于康当真是忘了,甚至昨日和徐良谈起太皇太后,他都没想起来。

只是太皇太后的吩咐,算是密令,当时还在信笺中刻意嘱咐过,不让徐良知道。

于是于康只能郑重起身,朝着皇宫方向一拜。

“大人,不知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要吩咐什么话?”

“只有五个字?”

“哪五个字?”

徐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快一个月了。”

于康愕然,继而大寒。

徐良识趣的没有问何意?

或许他知道,亦或许他不知道,总归再没继续这个话题。

于康也连忙转移话题道:“属下刚刚在门口碰见张百户,他说刘年家里失火,镇抚大人派他去现场。”

“这把火来的蹊跷,以免有人又扯到咱们北镇抚司的人身上,自该去看看。”

见徐良依然不入正题,于康也觉得有些奇怪。

心下暗想:「难道就只是为了那五个字?」

但又想想徐良的性子,觉得不大可能,于是继续问道:“大人可还有其他事?”

徐良的眼神愈发奇怪,

直把于康看的心里发毛。

“太皇太后让我带给你这五个字,说是你明白是什么事。若是有答案了,今日就入宫觐见。若是没答案,让我亲自掌刑,杖你二十。”

于康再次愕然。

徐良问道:“你……如何选?”

于康心想。

看来拖是拖不过去了,或许是太皇太后的人嗅到了什么异样,禀报给太皇太后,这才下了通牒给自己。

今日要是不去宫里复命,二十杖定然要照实打。

说不得过几日还得打。

于康只能苦着脸回道:“今日就去觐见。”

徐良似有些失望,“既如此,那你就即刻进宫,太皇太后昨日已经吩咐过安公公了,此时应该已经有人在宫门口候着了。”

于康心中终于肯定,阁老和王振之间的交易,定然已经有风声漏到太皇太后的耳朵里了。

于康心猛地揪起,这位老人家,果然不可小觑。

只是不知,她老人家,究竟知道多少?

于康越想,心里越乱,简直一团麻。

徐良皱着眉,张了张口,最终摇了摇头,重新拿起放在一边的「春秋」。

“你快去吧!记着小心回话。”

于康只得起身告辞。

……

北镇抚司到皇宫这一路,于康今日走着,只觉得好短。

他本想着,是不是该先和阁老通个气?

但转念一想,既然太皇太后连这么隐秘的事都知道,难保自己现在就没有落在别人眼中。

想到此处,于康猛然朝着四周环顾一圈。

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又走了一阵,又猛然环顾一圈。

周而复始,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突然,于康脚下步子停住,苦笑着摇摇头,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

该来的总归要来。

况且,也有可能是自己想的过于严重了。

……

到了宫门口,于康往右掖门而去。

由于听徐良说过,会有人在宫门口等他,所以他就没回家去取太皇太后让兴安特意送给他的那枚玉牌。

果然,他刚刚往门边走,就有一名小太监迎上来,眼神中似乎有些不确定。

于康率先问道:“可是安公公派来的?”

小太监忙道:“大人是北镇抚司的于……副百户?”

于康心知小太监消息滞后,笑道:“刚升了官,正是于某人,奉太皇太后之命,入宫觐见。”

小太监忙道:“既是于大人,那就随我来吧!安公公吩咐过咱,只要见到于大人,就立刻带去慈宁宫觐见。”

“有劳小公公了。”

于康将早已准备好的碎银子,在靠近小太监身边时,塞到他手中。

小太监喜笑颜开,立即卷入袖中,口中却道:“这如何使得?”

于康道:“麻烦小公公带路,别让贵人久等了。”

“于大人随我来。”

有着小太监带路,途径之处,尽皆放行,无人敢拦。

一直到了慈宁宫,小太监才道:“于大人稍候,我去通禀一声。”

“小公公请。”

一刻钟后,兴安来到慈宁宫门口,一见于康,却先是抚额道:“差点忘了,如今是副千户了。”

兴安笑着瞅一眼之前带路的小太监:“还算机灵。”

小太监诚惶诚恐,忙跪下道:“谢爷爷赏。”

于康目瞪口呆。心中突然浮出一句话。

「都不容易啊!」

于康也连忙行礼:“见过安公公!”

“小于大人快随我来,太皇太后今儿个一直念叨你,还说你一定会入宫觐见,果然……你这就来了!”

于康一听,突然身体紧绷起来。

还好没选错,好险!

……

这是于康第二次见到太皇太后。

比起上一次,这次觐见,太皇太后气色看起来差了许多。

想起史书所载,这位老人家似乎也就只有一年光景了。

老人家虽然气色不大好,但浑身气度,丝毫不减。

“太皇太后,小于大人来了。”

太皇太后这次和于康见面,是在花厅,今天日头好,也不大冷,太皇太后便吩咐徐姑姑搬了躺椅过来,摆在花厅中,晒太阳。

于康跪倒:“小子于康,拜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口中轻轻嗯了一声,伸了伸手。

一旁的徐姑姑立即上前,指挥着身边伺候的宫人扶太皇太后坐起,又将躺椅靠背支起,垫了两层软垫,这才作罢。

“起来吧!”

“谢太皇太后!”于康站起身子,垂手恭立在旁。

太皇太后看向兴安:“其他人都下去吧!”

兴安弯腰应诺,领着其他宫人退出花厅。只留下徐姑姑一人在边上侍应。

“听说你这副千户,是王振向陛下求来的?”

太皇太后一开口,于康只觉得浑身仿佛被下了定身

咒一般,僵僵直直,不能动弹。

“怎么,难道不是?”见于康不说话,太皇太后又问了一句。

于康忙回道:“这个……!小子确实不知。”

“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小子真不知,不过,太皇太后既然都听说了,应该不假。”

“这倒是实话,不过还是有些滑头!”

“小子要是早知道,就不受这个赏了。”

“这句听起来像是实话。”

于康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委委屈屈在边上站着。

太皇太后往后靠了靠,看向徐姑姑:“你问吧!”

徐姑姑面对于康,一如上次,柳眉倒竖,“太皇太后让你查的事,你可查清了?”

于康从怀中取出来之前刚刚写好的一份名单,递向徐姑姑。

“瓦剌使团勾连京师官员,私运火器、禁器,所牵涉之人,都在上面。”

徐姑姑展开名单,置于太皇太后面前。

太皇太后只是扫了几眼:“就这些?难道就没有更位高权重一点的?”

“只能查到这里,这些人都是经手之人,至于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只能等将他们拿下后,再细细盘查。”

“这么多天过去了,你就查到这些?究竟是有意隐瞒,还是真的本事不济?”

“小子确实是故意隐瞒?”

“哦!这倒是有趣。”太皇太后身子又往前倾了倾,饶有兴致的盯着于康,甚至有些惊讶。

“大胆!竟然敢欺瞒太皇太后。”

于康竟从徐姑姑脸上看到一丝急色,甚至还偷偷给他使眼色。

之前一副很看不惯他的样子,现下又怕他惹太皇太后震怒,徐姑姑确实是个善良的人。

于康再次跪倒在地。

太皇太后却示意徐姑姑不要打断,又对于康道:“继续说。”

“此事背后事关军政大计,容不得小子非议。”

见太皇太后仍不应,于康只能将这一路来打好的腹稿,和盘托出。

“陛下,王公和内阁,似乎对此案已经暂时搁置。”

“如今要对麓川用兵,瓦剌那边只能暂时安抚,我大明朝国力,现下无法支撑南北两线征战。”

“朝中诸位相公和陛下应该也是顾及这一点,才一直只是暂时扣押使团人马。”

“将此案一直搁置。”

“小子本事就这么大,无法再有寸进。至于这背后是否还牵涉其他人,小子不敢乱猜。”

太皇太后道:“你倒是看的明白。”

于康刚松一口气,哪知太皇太后接着叹道:“哎!太宗皇帝五征漠北,安宁了这么些年,如今北边又不得太平了,我听说翰林院有个侍讲,前些日子上疏,言:北患甚于南患,麓川不该伐。”

“这件事,你怎么看?”

于康连忙提起十二分精神,但依然猜不出太皇太后突然问这个究竟是何意?

如此军国大计,太皇太后怎么会问自己?

究竟是有意,还是随口一问。

于康偷瞄太皇太后一眼,却发现太皇太后也正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