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一十四、打哭雪中烛者,赏天雷?(元宵快乐~)
东林大佛崩了。
当着浔阳石窟内所有人的面崩了。
儒衫青年,三筒灵墨,刚好用完。
场上,除了江水拍打大佛碎石的澎湃声外,一片死寂。
不管是嘶声力竭阻止毁佛的高台上的朝廷众人。
还是今日手段迭出、强力突袭东林大佛的雪中烛、吴道子等人。
全部都归于无声,眼睁睁的看着面前大佛崩坏沉江的一幕。
落日余晖,大佛肢解,自弃沉江。
这一幕隐隐有些诗意。
若是没有随之而来的波涛巨响、水击鹰石之声就更好了。
可惜在这个时代,巨变的画面,必然代表巨大的破坏力,伴随巨大的声响。
大佛的落江,使得江面无端升高数丈。
倒塌造成的冲击波,推起一阵数十尺高的江浪分别冲击双峰尖南、北两岸。
南岸离得远一些,江浪冲到那边岸上时,已经减缓不少。
但是主石窟与众人所在的北岸,就没这么走运了。
离得最近的代价,就是江水猛涨,一阵浪涛飞扑主石窟空地。
然而,在众人下意识慌张避逃之际,儒衫青年依旧背手伸手,风轻云淡。
只见翘首的江水浪涛刚刚靠近主石窟,上方像是附带万钧压力一样,将大浪重新压入江面。
大江的伟力,被另一股伟力给生生平息!
没有折腾起“风浪”。
有某道禁令在,连江浪都无法“飞腾”。
江水徐徐退了回去。
巨浪声也渐渐平息。
除了夕阳璀璨江水中,围绕沉江佛首好奇嬉戏的江鱼;
还有黄金佛首头顶独独高出江面、象征尊贵之相的肉髻外。
一切恢复如常。
夕阳缓缓沉落,滔滔江水继续奔腾,鱼翔浅底,不舍昼夜。
一尊大佛的崩碎毁灭,对它们而言,似乎并不算什么大事。
今日双峰尖内围绕东林大佛的正反博弈与激烈战斗,对它们来说,同样不是什么大事,百年后它们依旧在。
对此刻主石窟高台上的某位儒衫青年来说好像也是如此。
欧阳戎拍拍手灰,回头笑问众人:
“大伙怎么不说话。”
雪中烛、吴道子、魏少奇等人皆偏着头,默默看着江面上的沉佛。
“嗬嗬嗬……”
欧阳戎旁边的白眼老妪,丹田破碎,剧烈咳嗽,吐血三升,正佝偻卷曲,捂住腹部,跪倒在地上。
这位阴阳家紫气炼气士深深低头,看不清此刻的神情,一直咕噜吐血的嘴中,传出些细微声响,好像万分痛苦,如同被虫噬心。
易千秋、老杨头等人呆立原地,出神盯着欧阳戎背影。
一位紫衣宫装少女站在高台中央,悬空伸出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收回。
刻有“二人竭诚合作共同铸佛一尊”的铭文就在她的头顶。
容真站在莲花穹顶下方,直直看着金佛沉沦的江面,许久无言。
高台旁边,十不存一、聚拢残留的白衣女官和禁卫甲士们,眼神或迷茫或害怕,手中兵器一一掉落在脚边,与长官们一样,迷失了方向,失去了些什么。
说不清道不明。
全场众人渐渐转头,看向微笑着的欧阳良翰。
他们渐渐明白这位儒衫青年到底是在做什么了。
难怪他抢夺大佛大阵之后,毫不珍惜的使用东林大佛,甚至在有鼎剑布剑、镇压全场的情况下都敢托大下场去消耗金光以一穿四的锤人。
用尽【文皇帝】的金光剑气,他毫不足惜。
因为大佛他本就要毁,算是废物利用了。
魏少奇捂嘴剧烈咳嗽了下,在杜书清搀扶下,站起身来,朝高台处行礼:
“欧阳……阁下此举何意,如此相助,是看在越处子女君情面上吗,那今日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有宋嬷嬷这个乱认队友的前车之鉴在,魏少奇严谨了点,没有胡乱套近乎。
欧阳戎好奇反问:
“此佛,我能建,也能毁,诸位有何意见?”
这句话除了对魏少奇等人说,隐隐还有些像是对容真等人讲。
包括容真在内的高台众人,看向儒衫青年背影的眼神无比复杂。
她们深知,欧阳良翰的话没错,此佛确实是他建造的,只是不久前被她们反客为主,踢出局去。
当初他是什么滋味,眼下似乎隐隐也让她们尝到了什么滋味。
“咚咚——”
欧阳戎一手捧着青铜画卷,一手轻轻拍了拍腰间葫芦,似是示意众人都看过来。
他一脸诚恳的说:
“好了,还有人有什么意见,或者想走的吗,没有的话,咱们该聊正事了,耽误这么久时间,怪不好意思的。”
众人默然。
意见?走?
大佛说毁就毁,一口不知布剑多久的鼎剑还高悬众人头顶。
他们敢有意见吗?
魏少奇脸色无奈,这时他发现旁边的吴先生,好像正在看着大女君。
魏少奇跟随吴道子的目光看去,只见大女君垂立原地,金发有些披散,看不清后方面容。
这位云梦大女君伸手入怀,似是摸索了下,取出一个小盒并打开。
小盒古怪,上面有不少符文。
咕噜——
盒子晃动时发出声响,里面隐约有一个滚动珠状物。
雪中烛手掌颤栗,打开盒子,只见盒中果然躺有一枚圆丸。
可是下一刹那,欧阳戎身影出现在雪中烛面前,随手接过了盒子。
“又是疗伤补气丹药?”
他眯眼问,倒出了丹丸,放在掌心。
少顷,儒衫青年有些疑惑的歪头:
“废丹?”
可是下一刹那,他迅速握住丹药,塞进盒中,掐诀按住。
“你找死呢?这是哪个异类修士的废丹,晋升紫气失败后留下的,这种脏物不赶紧毁去,留在身上,你就不怕招雷?还是说原本准备用来雷劈大佛的?”
欧阳戎眯眼询问雪中烛,魁星符出现,暂时锁住废丹气息。
“滚!”雪中烛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二次缴去她剑的儒衫青年,碧眸中有万重怒火。
只有细心的欧阳戎瞧见,这双桀骜凶人的碧眸之中隐隐有点晶莹。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种液体。
一旁的魏少奇闻言,似乎也是才刚知道雪中烛还准备了这后手,这小盒子,他隐约记得是二女君离开前交给大女君的,本来也以为是疗伤或补气丹药,没想到,竟然是用来引天雷搅局的。
可是这种级别的天雷,不是寻常雷电,它是不管敌我的,一旦落下,如同雷池,谁都会劈。
作为同伴的魏少奇欲言又止,就在这时,“腾”的一声,他看见旁边的吴先生,突然一半身体化为一张符纸,燃烧起来。
吴道子本就是一副画像之身,如纸般轻薄……或许这也是他能在入画行走的缘故,活人是没法如画行走的……不久前被儒衫青年点破并撕开后,吴道子就一直是竖起一分为二的状态,左右两半“身躯纸张”虚弱漂浮的状态。
眼下,眯眯眼老人一半身躯化为纸张燃烧,火焰之中,隐隐有细微电弧浮现。
欧阳戎略感意外的回头。
“来之前就画好了雷引小符?”
吴道子叹息,朝他抱了下拳。
雪中烛飞速后撤脱身。
伴随着吴道子的一半身体燃烧,像是有什么被引动了一样。
整个天地都暗了暗。
本来还听的一头雾水的众人,疑惑抬头,发现前一息还晴空万里的天空,此刻乌云密布起来。
有一朵朵黑云聚拢在双峰尖上空,最中心的位置,恰好是主石窟的上空。
银蛇般的电弧出现在乌云间,如一条条短暂的银白裂缝。
雷电肉眼可见,雷声却还没有落下。
全场所有人仰头望天,气氛渐渐慌乱。
儒衫青年微微歪头,嘴角笑意稍稍收敛了点。
一直噤声的老乐师突然开口:
“是天雷,出现只有两种可能,要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例如一些异类破境,或者死人危害活人,抑或是一些其它脏东西,会引出天雷,要不就是有天地难容的存在出现……这些都容易引起天雷。”
就在这时,后方高台上,濒临死亡的白眼老妪,突然脱下袍子。
只见右肩伤口处,有紫黑道符流淌。
宋嬷嬷手中汉制古灯破碎:
“老身要死,你们也别想活!”
她站在破碎的碎片中央,三百六十道星轨在她瞳孔里重组:
“荧惑守心,贪狼入命!”
有光芒出现,化作流光没入她掌中。
只见一道幽黑漩涡出现在她裂开的道纹伤口处。
老人正将沾血的手指插入天灵,狰狞道:
“司天监第八代掌灯人,恭请祖师开门——”
下一刹那,肩膀漩涡处,隐隐有幽黑、腐朽的气息传出。
这所开之门不知道通往何处。
浔阳石窟上方,乌云陡然间更加漆黑,电弧繁琐起来。
黑云中像是有一座雷池在“蓄水”。
其中,有血、金、青等颜色的电蛇出现。
往日光是一种颜色,就能让炼气士或异类精怪胆颤心惊。
短短几息内却出现了三种,还远远不止。
看见除了血雷外,金色雷点都隐约出现了,老乐师眉头大皱:
“不好,此雷竟有九重!闻所未闻,可能是场上不干净的东西有很多!绝不止这两个,不然不可能有如此严重的雷霆。
“异类炼气士的废丹,顶多吸引普通雷劫。
“传说中的归墟在东海,听说没人可以活着找到并出来,只有初代司天监掌灯人仙逝前去过一次,只剩白骨返回,无声无息,写字告知司天监,其只能活三日,还说在那里下过一道禁制,随后白骨化灰前,留了一道纹给后来的掌灯人,成了一招压轴阴阳术。
“小宋姑娘在滥用此术,勾引天雷,但也不至于如此严重……场上是不是还有更脏的东西在……”
老乐师疑惑四望,众人纷纷湫然。
欧阳戎当然知道哪些东西对老天爷来说“不干净”。
他脸色毫不意外,看了眼濒死疯狂的白眼老妪、人不人鬼不鬼的吴道子,一掌捏碎废丹,撇了下嘴道:
“就知道待久了要来,你们三个脏东西,倒是连累了我,藏都不会藏,大摇大摆,真以为人力能掌控天雷,真是不知敬畏……”
欧阳戎又瞧了眼“扑腾”跟着他的奇异白鲟。
“你也添了一把火,也得渡劫,见你实在稀奇才点化你,倒是作茧自缚了,不知此缘该不该结,算了,反正我前朝的,咳。”
儒衫青年回过头,攥珠捧画,微微垂目:
“九重吗,只在墓中壁画见过,没想到今朝这一趟,还享这般待遇。”
他一边说,一边腾出手掌去抓酒葫芦,伸到一半顿住,并收回,端手放在腹前,用无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嘟囔了句:
“你就别贪杯了,偷懒这么久,剑迟不落,来一趟光看着呢,真就只出一剑……有啥主意没。”
上方雷云隐隐聚集。
一股毁灭一切的雷威,正聚集在浔阳石窟上方。
吴道子紧紧皱眉,始作俑者的雪中烛也怔住了。
二人都没想到会如此严重。
本来只是引来天雷来,拖住欧阳戎。
结果开了先例,天雷竟然一次次升级到这般可怖。
她们似乎也跑不走了。
只有宋嬷嬷阴笑:
“你们都得死,哈哈哈,这一招归墟引本来是对付反贼,欧阳良翰,你就是最大反贼。老身死也要带你下去!”
她仰头,似乎在欢迎天雷的到来。
玉石俱焚。
易千秋眼睛瞪成铜铃:
“宋副监正,你疯了,我们还在!郡主还在,她是下一代掌灯人,你如此滥用归墟,毁了初代的道纹,是背叛郡主!背叛大司命!”
宋嬷嬷笑容凄惨且疯狂:
“她骂我老家伙!她竟敢骂我老东西,为了一个臭男人!老身受够了!扭扭捏捏,她臭男人毁老身丹田,也不见她阻拦求情,都去死吧,都去死!”
容真不语,缓缓转头,寂然冷淡的看了会儿癫狂的白眼老妪,嗓音很轻很轻的吐出了三个字:
“老家伙。”
“哈哈哈哈哈哈……”
宋嬷嬷瞬间大笑起来,笑得乐不可支,笑得牵动丹田伤口,吐血不已,她浑身血肉被肩膀上的归墟漩涡吸入,渐渐抽干了一样,只剩皮包骨。
老妪一双浑浊眼珠却瞪得很大,望着全场,像是要死前目睹众人一齐被劈成灰烬一样。
魏少奇猛地转头,诚恳哀求:“阁下能否赦免禁令,允许御空和遁术,否则咱们一个都跑不掉,现在解开,还能有一线生机。”
却见欧阳戎不知何时,又摘下葫芦仰饮。
他对周围愚蠢噪音置若罔闻,清澈眸子望天,小口抿着酒。
众人见状,面色有些绝望起来。
就在灭世般的雷云即将凝聚完成之际。
儒衫青年突然放下葫芦,悬挂腰上。
众目睽睽下,他独自转身,走向万钧雷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