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虎作伥十万菜团

587、议和(5k)

当徐君陵说出这句话,整个厅堂骤然鸦雀无声,唯有外头吹进来的深秋的风,发出呜呜的响动。

徐敬瑭死了,被赵都督杀死的。

所有人脑子都短暂宕机,继而整齐划一地看向端坐主位的赵都安。

似想要求证,赵都安面无表情,全无半点脸红,轻描淡写地道:

“徐敬瑭的确已死,云浮叛军再不会成气候了。”

恩,自己可没承认,是郡主你自己猜的哈?赵都安心中厚颜无耻地想着。

不过,关于慕王的死法,在与老天师商议后,早已决定对外将功劳推给赵都安,张衍一也不希望卷入其中。

这个说辞自然瞒不过明眼人,但徐敬瑭勾结邪神,本就是极丢脸的事。

哪怕是八王,也都不会愿意公开。

换言之,将徐敬瑭的死推给赵都安,是各方默契的一个决定。

而见都督“亲口”证实,在场的将领们皆是露出震惊的神色。

袁锋表情呆滞,似还没转过弯来。

赵师雄也怔住了,愣愣盯着赵都安,又忽地扭头看向玉袖和金简,却失望地只看到了女道姑面无表情的脸庞。

至于少女神官,早已垂头打盹,压根没听清大家在说啥。

“都督杀了徐敬瑭?”公孙怔然失声,旋即,仿佛打开了声音的阀门,堂内骤然喧哗起来。

一名名将领在惊愕后,皆是狂喜,云浮军二公子被杀,慕王也死了,只在云浮剩下少许余孽,已不成气候。

这岂非意味着,朝廷很快将失去来自西南的威胁,可专心对付东南的靖王?

死棋盘活。

念及此,众将士看向赵都安的目光,已近乎崇拜!

都督如何做到的?

忽地,众人心头感慨:

“这一桩功绩在手,只怕‘军神’的名头,要彻底从薛神策身上,挪向自家都督。”

“咳,”饶是以赵都安的脸皮,迎着狂热视线,也不禁脸红,开口道:

“本官召集尔等来,目的便是交待下此事,接下来,我需要你们发力,将徐敬瑭已死的消息迅速传开,他的尸体,稍后也需有人派队伍,护送回京,以儆效尤。”

“同时,下令招降,徐敬瑭死讯传开后,云浮残军中必有大批士卒愿倒戈,传本都督命,只要主动投诚,被反王裹挟之士卒可既往不咎,军官可从轻发落。”

“再然后,袁指挥使,”赵都安看向袁锋:

“接下来,由你与淮安王配合,保境安民,迅速平定淮水西线,至于本地那些大族,重罪的抄家,轻罪的可上缴物资赎罪,需要在彻底入冬前,收缴足够的物资和银钱,送往京师和东线。以缓解朝廷财政危机。”

说出这番话,赵都安心头不禁感慨。

去年的时候,他还绞尽脑汁,谋求“开市”,试图以商业收缴天下钱粮。

结果世事无常,如今却是简单了,淮水大族几乎都资助过叛军金银,因此捏着谋反的把柄,可以堂而皇之将地方豪族产业充公……

“遵命。”袁锋抱拳,身上锁子甲哗啦作响,面露激动。

赵都安又看向西南瘦虎,道:

“赵将军,由你率领一支精兵,入云浮剿灭残余,隆冬大雪封路前,收复云浮,你可有信心?”

赵师雄夫妇二人同时一怔,前者意外道:

“都督叫我去?”

夫妻两个难掩意外,其余将官也都表情怪异。

赵师雄可是有前科的,如今却派他回西南“剿匪”,岂不是“放虎归山”?

赵都安却只是自信一笑,豪迈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本官当日承诺将军归附朝廷,过往既往不咎,自然不会食言。云浮一地,将军最为熟悉,是最适合的人选,何况,獠人族也要将军防范,最为得心应手。”

这个决策,他回来前就与女帝商议过了。

的确存在放虎归山的风险,但这点魄力,女帝还是有的。

何况,且不说赵师雄的女儿还在临封。

单赵都安这次杀死“神灵”徐敬瑭的事迹,就足以震慑这位边将。

赵师雄不禁动容,哪怕心知肚明,赵都安是在收心,但对比徐敬瑭的怀疑……心头不禁也生出暖流,抱拳道:

“末将愿领军令状,若逾期未能收复云浮,按军法处置!”

赵都安哈哈大笑,起身拱手:

“那就预祝将军凯旋。”

大体交代完毕,余下细节交给将领们自行商讨,袁锋与赵师雄急匆匆离开。

赵都安没有走,而是选择暂时住在淮安王府内。

想要消化掉这次战役的收益,还需要一段时日,他这个都督必须坐镇,不能离开。

而掐指算来,再过不久也该是冬至。

南方还好,仍有一段时间可动兵,但等冬日降临,大规模的战役不会再有,各方将进入一段时间的“停战期”。

“呼呼……”

赵都安从厅堂走出,感受着庭院中拂面的冷风,在徐君陵、淮安王、玉袖等人的簇拥下,摊开手掌,接住了风中吹卷过来的一片泛黄的秋叶。

他眯起眼睛,呢喃道:

“靖王,终于该轮到你了。”

……

……

京城。

赵都安再次从石壁中走出,沉入傀儡身内。

走出旧楼,头顶风铃震动间,不见女帝到来。

赵都安走出武功殿,沿途只见秋风萧瑟,宫中古木参参。

相较南方,京师这几日温度迅猛下跌,绕是傀儡身,他依旧清晰感受到了寒意。

戴着白色面具,抵达御书房外,一名名换了厚厚宫裙的宫女默契离开。

书房内,徐贞观正坐在御案旁批改奏疏,地上多了一尊兽形火炉,里头红彤彤的是烧红的炭。

以女帝修为,已不惧寒暑,但房间内依旧烧的温暖。

“情况如何?”徐贞观头也不抬地问。

赵都安走过去,拽了一把椅子坐下,将镜川邑的情况和安排说了下。

徐贞观末了抬起头,白皙皓腕放下末端鲜红的御笔,点漆般的明眸看向他,似要将他看透:

“你的修为近来如何了?”

赵都安愣了下,摸不准女帝意图,老老实实地道:

“距离高品不远了,但还差一些。”

这段日子,虽忙于征战,但冥想修行也没落下。

《大梦卷》中,赵都安跟随裴念奴行走江湖,历经六百年前的风吹雨打。

过程中并无太多新奇事,他的修为进境却是快的离奇。

徐贞观淡淡道:

“踏入世间境后,想要晋升,功夫不在日日苦修上,而在经历。

阅读越丰富,心境提升越迅速,你既破开了胎中之迷,本就比常人阅历更多,又在大梦卷中行走江湖,现实中还参与战争……如此快速地摸到心境门槛,并不意外。”

说到这里,徐贞观都有点羡慕嫉妒恨了。

于寻常修行者而言,跨入人世间后的修行,需要多年的积累阅历。

这也是天师府的弟子,进入世间后,会都外出游历。

神龙寺的僧人,也会外出去分寺担任住持的原因。

无它,积累阅历而已。

徐氏皇族在这一阶段,走了个讨巧的法子,以“大梦卷”累积阅历,本就超越其他传承修士。

偏偏,赵都安又是个自带一世阅历的……在人世间这个境界内的修行,反而比凡胎、神章境都要简单的多。

“既已到了门槛,朕就祝你一臂之力,”徐贞观起身往外走:

“随朕来,你我君臣好久没有对练了,今日正好看下你的武道是否有长进。呵,傀儡身修为差没关系,你我对练武技即可。”

赵都安懵了,心说什么助我一臂之力,你就是找个理由揍我是吧?

这是还记着自己骗她的仇呢。

“还不走?”徐贞观扭头看他。

“来啦!”赵都安挤出热情洋溢笑容。

……

一个时辰后。

宫内演武场上。

“当啷。”赵都安将剑丢在地上,四仰八叉呈大字型躺在地上,一副死狗姿态,浑身酸疼。

心中骂骂咧咧:

“公输天元你这混蛋,傀儡身这么拟真做啥子?就不能把痛觉感受调低一些?”

换了一身窄袖练武衣衫的女帝缓缓收剑,只觉神清气爽,笑道:

“再过最多一月,你或就可达到世间高品了。以这个速度,明年或可冲击大圆满,甚至半步天人。”

若这个评价传出去,整个江湖都会震荡。

寻常武夫一境一天堑,哪怕小境界也要耗费数年之功,甚而终生无法寸进。

可在女帝口中,似乎赵都安晋级半步天人,都毫无难度一样。

事实上,在徐贞观得知赵都安乃是太祖皇帝布局后,就已明白,赵都安肯定能晋级天人。

无非时间早晚而已。

“多谢陛下。”赵都安缓缓爬起来,索性在地上盘膝坐着,晒太阳“充电”。

他抬起头,望着女帝纤细的腰肢,只觉站着的女帝竟还有点“高大”。

只有真正与她交手过的,才会明白天人境武人的恐怖。

女帝都如此,张衍一,玄印那些老怪物,究竟有多强?

你说武仙魁?连决斗都心虚的家伙,枉为江湖第一武夫,赵都安看不起他。

“要入冬了。”徐贞观望着惨淡的太阳,轻声道:

“入冬后,大的战役不适合开启,各方会进入几个月的和平时期。而徐敬瑭的死,很可能让局势发生变化。”

赵都安道:“陛下说的是河间王,还是燕山王?”

“都是,”徐贞观解释道:“朝廷内猜测,接下来这两个反王很可能会于朝廷议和。”

议和?赵都安挑眉,却不意外。

河间王在西平道,燕山王在北边的铁关道,几个月过去,都没能占领这两道地盘。

反而与朝廷大军僵持不下。

如今局势被打破,两个王爷必须重新思考,是继续厮杀,最后可能被女帝干掉。

还是坐山观虎斗,寄希望于朝廷与靖王两败俱伤,再捡漏。

亦或者趁着仍有靖王这个大敌在,尝试与朝廷上谈判桌,以和谈的方式,争取利益。

考虑到接下来入冬,西平和铁关两地天寒,都会停战,那和谈的几率的确不少。

甚至滨海道的陈王,也有一定几率,但考虑到陈王紧挨着靖王的大军,靖王几乎不可能容许陈王来和谈。

“陛下是什么想法?”赵都安问。

徐贞观沉默了下,冷声道:“谋逆之罪,不可恕。但以和谈争取时间,可行。”

赵都安听懂了。

今日的女帝,已不再心慈手软,下定决心,不会给敌人活口。

但……这不意味着不可以和谈,若能在谈判桌上,占据优势,用和平的手段令西平、铁关两地恢复和平。

那等明年与靖王决战,胜算无疑会大很多。

大不了等日后再慢慢清算两个反王。

反之,若坚定地拒绝和谈,只会将河间、燕山二王彻底推倒靖王一侧,殊为不智。

“陛下英明,不过也要防止对方狮子大开口,朝廷这个时候决不能软弱,否则只会让对方以为朝廷可欺,反而会落入被动。”赵都安冷静道。

徐贞观瞥了他一眼:“你在教朕做事?”

赵都安嘿嘿一笑:“做哪种事?”

徐贞观脸颊一红,没好气道:“看来你的武道训练不够饱和。”

赵都安立即举手投降,表态认输。

君臣二人逗趣片刻,沉重的心情也轻松了几分。

赵都安笑着道:

“镜川邑那边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稳住,臣这段日子倒是可以一直在京中,专心修行。恰好还能赶上这波议和……前提是他们真派人来。”

顿了顿,他继续道:

“等镜川邑稳住了,臣就准备去东线,与薛神策、莫愁他们汇合,解决掉靖王和陈王。”

徐贞观看了他一眼,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你没必要将一切都抗在身上。你坐镇西线,薛神策主攻,也可……”

赵都安摇了摇头,平静说道:“这不只是国事,还是私仇

。”

算起来,赵都安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意外铲除了靖王府密谍开始,就已经与靖王结下梁子。

之后湖亭一战,他被刺杀,险象环生。

建宁府之行,他被靖王派人咒杀,险些丧命。

封禅一战,他与女帝被一路追杀,更是不必说。

在赵都安的记仇小本本上,靖王的排名很靠前,远比徐敬瑭重要的多。

此外,他没说的是,他还在靖王身边安插了一枚棋子。

王妃陆燕儿……这个机密决不能泄露,而薛神策哪怕拿着自己的书信,也难以调动起陆燕儿这枚棋子。

所以,赵都安必须亲自前往,亲手了结这段恩怨,铲除调靖王父子这对仇敌。

至于青山一派……恩,武仙魁暂时对付不了,但青山收徒断水流也在他的必杀名单上。

何况,他还要去将般若菩萨带回来……不只是为浪十八治伤,赵都安明白,佛门的信仰早已在几百年里,于大虞朝各地开花。

朝廷可以铲除僧人,但灭不了信仰。

所以,若能扶持般若,收归那些神龙寺余孽,抄了玄印老秃驴的底,无疑是个好的方案。

不过,这一切都不能急,要再等一段时间,可能要过了这个冬天,等明年再南下。

“你既有了决定,便遵从内心去做吧。”

徐贞观眼神温柔地看着坐在地上的青年,轻声说道。

寒风中,一片细碎雪花,在阳光中掠过。

……

……

西平道,河间王府邸。

这一日,关于徐敬瑭身死的消息传了过来,网罗了大批江湖高手,与汤国公周旋的河间王得知消息后,脸色苍白,端坐屋内许久。

而后,召集了近臣议事。

之后,在府内别苑中读书的世子被召唤过去。

河间世子自小生了病,整个人颇为肥胖,走路都喘气,因此才并未被派往军中。

整个人面相憨憨傻傻,猛地瞧上去,有些不大聪明的样子。

事实上也的确不是太聪明,也因此不被河间王喜爱,只是因是长子,才顶着“世子”的名头。

“此次,就由你跟随冯先生入京议和,一应事宜,皆听冯先生的意思,明白了没有?”

河间王威严地盯着屋内垂手站立,憨憨傻笑的世子。

显然,世子只是个代表河间王的牌子,真正主事的另有其人。

“知道了,父王,我……我一定将事办妥!”

痴傻世子将胸脯拍的邦邦响。

一旁,那名姓冯的先生躬身道:“王爷放心。”

河间王瞥了痴傻儿子一眼,眼皮直跳,懒得理他,起身朝冯先生一拜:

“此次和谈涉及王府上下安危,就全仰赖先生。”

俄顷。

冯先生与痴呆世子走了出来,返回别苑。

而就在踏入别苑后的一刻,那名在河间王府中地位尊崇,乃是河间王多年好友的首席幕僚忽然拱手道:

“世子殿下,此番和谈您看……”

肥胖世子脸上哪里还有痴傻模样?

他眼神冷静,淡淡一笑:

“且等入京再说。呵,相信燕山王也坐不住,到时候……只可惜,那赵都安不在京中,否则还真想看一看此人究竟有几分本领。”

……

铁关道,燕山王府内。

“爹让本郡主去议和?”

肃杀的王府内,一名穿着毛皮大氅,骑乘一头巨大的白狼,手中捏着一条紫色皮鞭的女子愣了下,看向来报信的侍卫。

“是,王爷叫您过去。”

模样颇为漂亮,嘴唇却极薄,威势极盛的跋扈郡主冷冷一笑,手中长鞭啪地抖出,将前方一名犯错跪地的扈从打的浑身是血,惨叫着倒在地上,她冷冷一笑:

“好呀,本郡主正想看看那个赵都安是怎样的小白脸,好不好玩。”

侍卫提醒道:“赵都安不在京城。”

跋扈郡主一阵失望:“这样啊。”

然后她又笑起来,露出一口森寒白牙:

“可惜了,还想尝尝女帝用的男人什么滋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