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相叙
夜晚，昭雪宫。
起风了。风吹薄帘，殿内灯火飘摇，桂叶唤殿内的宫女将一扇扇窗关上，清荷扶剑匆匆入殿。
“殿下。”她走至榻上小憇的韩湘雪身前，低声道：“凤栖使节已经入京，有名使节想入宫拜见殿下。”
“嗯？”倚在榻上闭目养神的韩湘雪睁开眼睛，有些意外地蹙眉：“天色已晚，有何事要入宫拜见？”
清荷：“那人没说，只说想与殿下饮茶一叙。”
韩湘雪起身的动作一顿，眉心跳了跳。
凤绯璃？他也来了？……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
她思索片刻：“……宣。”
走过韶月宫中曲折幽深的回廊，凤绯璃枫红的衣袂被晚风吹起，似也吹乱了他的心。
昭雪宫前，他望了眼匾额上的字，略过宫门附近巡逻的铁甲侍卫，带着一众手捧礼品的侍从走入宫门。
行至殿前，他被一名侍卫装束的男子拦住：“来者何人？”
未及开口，引路的宛冬道：“这位是凤栖使者，殿下有令，放他进殿。”
林迟闻言退了一步，目光从凤绯璃身上转向他身后抬着箱箧的几名侍从，抱拳道：“见过大人。但箱中之物，还需盘查才能入殿。”
凤绯璃颔首：“请。”待那些侍卫一一检查过那些东西后，他抬步入殿。
殿中已摆了茶案茶炉，一座枝形灯台将周围照得极明亮。烛光之下，韩湘雪正坐在茶案一侧，侧对着他，束起的发尾垂落身后。
茶炉中茶汤正沸。
他抬眼一扫，看见案上摆着套红釉的茶盏，还瞥见了她身后摆着的那把暗暗反光的剑鞘。
韩湘雪转头，撞上他的目光，两人对视了一瞬。
他神色未变，笑着向她行礼：“凤栖凤绯璃，见过殿下。”
韩湘雪：“……此处没有外人，师兄不必多礼。”
凤绯璃在对侧落座，一旁的丹枝给二人斟了茶，低头退了出去。他未出声，韩湘雪望着眼前热茶，一时无话。
片刻，她抬眼望向凤绯璃：“师兄深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凤绯璃转眼看她，看着她随意垂落的几缕发丝、烛火映衬下格外清亮的眸光，一时并未回答。半晌，他笑道：“深夜前来，可有叨扰师妹？”
“自然没有。但是……”韩湘雪端起茶盏，也笑了下：“师兄也看见了，如今……多事之秋。”
殿外，甲光森寒。
刚喝一口茶，门外便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一名侍卫装扮的男子推门而入，行至她面前。
“殿下。”他抱拳，“都布置好了。”
“好。”她淡声道。转头看凤绯璃：“劳烦师兄暂且在此安置。”又向那侍卫道：“招待好使君。”
凤绯璃笑着点头：“好。”那侍卫抱拳道：“是！”
绮文殿。
容亲王妃抱着世子坐在床上，听见窗外的脚步声，脸色忍不住有些苍白。
她下意识地侧身挡住孩子的视线，轻轻哼起一支歌。
“娘娘。”侍女挑帘进来，容亲王妃连忙起身。
压低声音：“殿下怎么说？”
“殿下让娘娘安心，说今夜无事。”侍女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殿下说以此为证，王妃和世子定会平安无事。”
容亲王妃将那枚冰凉的令牌紧紧攥在手心，松了口气。
“你代我去向殿下道谢……不，改日。”她道，“喜儿，你将我前日没绣完的那张帕子取来。”
喜儿将帕子取来，看着容亲王妃在灯火下绣着帕子，不禁劝道：“娘娘，天色暗了，绣花伤眼睛，不如明日再绣吧？”
容亲王妃动作微顿，捻着针线，看着帕子上泛着金光的凤凰羽翼，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事做，我心中反而安定些。”
另一边，韩湘雪察看过绮文殿内外守备，踏出殿门，宛冬迎上去，轻声问：“殿下，宫门已下钥，要送那位使君回驿馆，还是留他住在宫中？”
韩湘雪脚步微顿。
……眼下，驿馆显然比宫中安全。
她道：“自然是……”
一旁突然传来凤绯璃的声音：“我留在宫中。”
韩湘雪讶异抬头，看向来人，他什么时候来的？
她皱眉：“师……使君为何要留在宫中？”
“因为你在这里。”凤绯璃不假思索，对上她犹疑的目光，又轻轻一笑：“约好喝茶小叙，殿下莫非要诓我？”
眼下情形，他留在宫中干什么——
韩湘雪心中忧虑，触及他坦然的目光，不由转开眼睛：“……怎么会。”
她无奈道：“只是，眼下……师兄难道不怕？”
他代凤栖出使，完成使命即可，何必卷入这种争斗？
宫变若起，刀剑无眼，叛党可不一定看他身份。
凤绯璃看着韩湘雪，眨了下眼，那双桃花眼一如既往地澄澈明亮。
“可是，我想呆在你身边。”他低声道，“不可以吗？”
韩湘雪：“………………”
“师兄想，自然可以。”她侧过头，“来人，带使君……”
“我想住得离你近些。”凤绯璃望着她，道，“这是母皇的嘱咐。”
这又和凤玄齐有什么关系？
难道凤玄齐有什么话带给她？
韩湘雪一时有些混乱，思量着，口中应道：“好。”
看着宫人领着一身红衣的凤绯璃走了，她不由有些头痛。
……凤栖此时派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凤绯璃又是为什么来了这里？
想不通，她在心中叹了口气，转身回房。
公主府。
一道身影闪进房中。
韩玉娆倚在榻上，听见脚步声，向来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来了？”她笑着，眼中却毫无笑意：“再不来，本宫还以为你们忘了本宫这个主子。”
那名暗卫跪在地上，低声道：“殿下恕罪。关于殿下的消息太少，属下们这些日子都在找殿下的踪迹……”
韩玉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说这些。我让你查的东西，查到了吗？”
暗卫低头：“属下找到一名与当年旧事相关的宫女，或许知道一些内情。但是还未来得及盘问，人就被灭口了。”
韩玉娆顿了顿：“姐姐的人下手真快。”她拽着手上玉镯，不耐地笑了下：“既然如此，你们就继续查。”
暗卫恭敬道：“是。”
宫中，身着森严铁甲的侍卫来往巡逻、交接严密，宫中的气氛凝重异常，一片风声鹤唳。
这日，韩湘雪接到了一个意外之外的人求见。
“穆九郎？”她听见那人名讳，不禁面露诧异，这人不是早就辞去官职，带着秦卉出京，过小日子去了吗？
她抬手：“叫他进来吧。”
穆九郎进了殿中，便对她抱拳：“卑职见过殿下。”
韩湘雪打量他一眼，依旧是那副精壮的身材，桀骜不驯的神情：“你求见本宫有何事？”
穆九郎似明白她心中疑虑，低声道：“出京之后，我们去寻她的亲眷，只是她家已经没什么人了。所以我又回来，做了宫里的侍卫。”
他抱拳：“末将现在是宫中校尉，若殿下需要，末将一定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韩湘雪看着他，微微感慨。
……没想到当年荒唐相遇，竟有了这样的因果。
“好。”她淡声道，“以后，你就听我调令。”
“是！”穆九郎铿锵有力：“末将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