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铁面
第309章铁面
美貌如果没有与之匹配的权势,就是负担而非优势。
尤其这个时代。
甄英莲的美人痣是天生自带的,所以才会被冯渊和薛蟠同时看上,并且拼死争夺。
望着怯怯的女孩儿,沈柠的心微有难过。
红楼中,贾宝玉初见时,便觉得她‘眉蹙春山,眼颦秋水’。
此外小姑娘的气质也颇为温婉柔和,常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可惜命运始终不曾厚待过她。
薛蟠夺了她,却又不是那等怜香惜玉的。
“太太”
小姑娘鼓足了勇气,在沈柠朝她招手时,急上前几步,跪倒于地,声音发颤,“您……您知道我家我爹娘在哪吗”
说话间,她的眼泪已经要流出来了。
午夜梦回,她总感觉自己的爹娘是非常非常好的人。
可是,想要仔细看清楚,却总是朦朦胧胧。
“快起来!”
沈柠亲自扶起小姑娘,“你爹娘现在如何,我也不知,不过,你家原籍在姑苏,那年你丢了后,你爹娘四处寻找,昼夜啼哭,几乎不曾寻死,后又听说,你家着了大火……”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当初让兴儿寻找时,说是沈家亲戚家的女孩。
但事实上,真的没有亲戚关系。
编一个谎言,就要有无数个谎言。
这样的事,沈柠不愿意干。
“这些事情,都是家中亲眷在信中提到的。她一时心生恻隐,便查了查,得知你好像被卖到了金陵。因贾家原籍在金陵,便写信告知,想着我这边查你会方便些。果然,你就被我寻到了。至于姑苏那边,我会派人去查你爹娘下落的。”
原来如此!
“……多谢太太!”
英莲眼泪颗颗掉落,又迅速跪下,给她磕了一个头。
“莫哭莫哭,不管怎样,脱了苦海总是喜事一桩。”
这孩子的名字是真的不好。
英莲,应怜。甄与真同音,加一起就是真应怜。
反而后来叫香菱,跟着宝钗住在大观园,得了些自在。
但薛蟠娶了夏金桂后,夏金桂因嫉妒香菱,强行将她的名字改为“秋菱”,命运就更是一路往下了。
“走吧,不喊太太,太生分了,就唤我一声伯娘吧!”
沈柠牵起英莲的手,“那拐子给你改名了吗如今你叫什么”
“……回伯娘的话,我叫英莲。”
她记得自己叫英莲。
“英莲”
沈柠笑笑,“这名字的谐音不太好。”
英莲:“……”
这是她从没想过的。
但……
她在心里默了默自己的名字,不由难过起来。
“北宋大家周敦颐曾写过一篇《爱莲说》。”
沈柠拉着她,一边往内院去,一边说,“其中有言,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
恰好,莲之香也一直是我所爱,伯娘为你改名香莲如何”
香莲
香莲抬头看向朝她温和一笑的贵妇人,终于点了头,“听伯娘的,我以后就叫香莲!”
“乖!”
沈柠真不想如此霸道的给人改名字。
小姑娘跟了拐子那么多年,都没被改名字,但是,谁叫她的名字真的不好呢
为防那操蛋的命运,她暂时就当个恶人吧!
“晓东,跟外面的管事说一声,细查那拐子。”
沈柠吩咐,“再多拿几个大点的红封,赏带回香莲的人。”
“是!”
晓东应声去了。
此时,这金陵城,凡是跟王家有亲的人家,如史家、薛家等,也全都知道贾珍在干啥事。
此时去说情……
贾珍敢把整个王家的当家爷们都按倒,闹的这样大,那十有八九是沈氏的意思啊!
沈氏要干一样事,是别人能阻止的吗
人家连正得势的王妃,都是说扇嘴巴子,就扇嘴巴子。
还是当着人家太妃婆婆和好些人的面扇的。
扇过之后,人家婆媳还得跟她好生道歉,听说还送了好些礼呢。
如今……
因为王子朋,有多少人都在贾珍那里轮番上过阵了
可贾珍在干啥
他明明都松动了,如今这样,一定是沈氏的意思。
再想想贾家九房十房被刮一层地皮,卖铺子卖庄子的样,大家的心不由发颤。
这真是不能想。
想的越多越怕啊!
于是不管是嫁在各家的王氏女,还是嫁到王家的老姑奶奶小姑奶奶,全被各家当家人按着。
总之,一切先看看。
王家不是已经有人到贾家门前哭闹了吗
来往查看的下人太多,以至于原本不知道的百姓都往这边瞅了瞅。
这一瞅就走不了了。
这是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的王家呢。
哎呀呀,这王家也有如此凄惨的时候
四大家,王家啥啥都要伸个腿,金陵百姓苦其久矣。
尤其那些倭人还是王家支持的。
王家几位辈份甚高的老太太,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到贾家来,会连门都进不去。
人常说,见面三分情,她们连沈氏的面都见不着,又如何求情
更没想到,她们赫赫扬扬了一辈子,会被泥腿子指指点点的看笑话。
有个老太太受不住,当场昏倒。
于是求情大军马上就乱了。
没一会,灰头土脸的离开。
但是回到家,一样鸡飞狗跳。
不是妇人哭,就是孩子哭,就连下人也是一副天塌的样子。
当然,有心计的都在偷偷摸摸的藏私房。
老爷们都被打了,下一步是什么
陈知府很不想马上考虑下一步。
京城王家还有王子腾呢。
人家在打安南,据说打得非常好。
他想等一等,看看王家那边还有没有什么消息来,却没想,王家的消息没等来,皇上的旨意又到了,明旨各府严查倭人,没收财产,所有一切,具本上奏。
嘶
虽然没有明说还要严查与倭人相关的大昭人,但所有一切具本上奏,就是要秋后算账呀。
看看冷眼瞅他的贾家管事们,陈知府的手抖了两下,到底道:“来人!王子朋重罪确凿,其府严加封锁,所有财物逐一登记造册,若有隐匿,定当重处!”
这就等同于抄家呀!
一群衙役马上兴奋起来。
不管怎样,抄家的人都能得点好处。
此时的人都讲究几代同堂,兄弟之间,只要有长辈在,基本都不会分家。
王子朋还有老娘在堂,自然也不曾分家。
得他看重的亲弟因为管着一些事,也早就被关进了府衙大牢。
唯有一个庶弟王子朝,因老娘不喜,他自己也不看重,一家子都只领一点月例过日子,反而任事没有。
但两个哥哥都被抓了,他的心也不安的很。
他姨娘曾经得宠,但姨娘去世的早,娶的妻子都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如今……
“老爷,”其妻刘氏进书房时,愁容满面,“我把姨娘当年的首饰什么的,都让两个孩子带到庄子上了。”
“……也好!”
王子朝叹了一口气。
少时王家豪富。
姨娘曾得父亲盛宠,这些年,有时月例不凑巧时,他一家也靠姨娘留下的金银细软过日子。
“就是你也该跟着走才是。”
“……我不走!”
他们夫妻一直关着门自己过日子,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你不懂!”
王子朝叹了一口气,“嫡支那边,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能解,人家也不会出手。”
“是因为沈夫人吗”
“不仅仅是因为她,还是因为罗刹国的使团和倭人的使团一起来。”
王子朝脸上有些复杂,“倭国是什么东西自古以来都是我们的属国,但前朝的倭寇之乱教训太大,当今不得不防。”
不仅皇上在防,朝中的有识之士只怕都在防。
要不然,就陈知府那怂样……
“伊藤瑞那些人能在金陵站住脚,都是因为大哥王子朋。”
说到这里,他只觉满嘴苦涩,“不说贾家饶不了,就是皇上也饶不了。”
终于,他把思过来想过去的放妻书摸了出来,“这放妻书,今儿一早我就在府衙备过案了。”
什么
刘氏简直不敢相信。
“幸好去的早。”
王子朝苦笑一声,“要不然,那边的书办大概都不会理我。倩娘,你要相信我,王家无事,我一定重新娶你,王家有事……,至少有你在,我和两个孩子不至于没了着落。”
此时,他万分庆幸,当年为给妻子挣面子,把父亲给姨娘的六十亩小庄子,都加在给妻子的聘礼里。
而岳家厚道,又加进妻子的嫁妆里。
“你……”
他正要再说什么,外面的喧闹哭喊声越发近了。
小丫环急冲进来,“老爷太太不好了,来了好多兵,说要抄家了。”
果然!
“快走!”
王子朝不敢耽搁,忙把他收拾出来的包袱,往妻子身上一挂,“从后门走。”
这一天,金陵王家的天真的塌了。
哪怕王子朋的大管家王安以死明志,想要担下所有,也一切都迟了。
当然也正是因为他死得快,王子朋做为嫌疑人,反而被押到大堂,受了三十大板。
这一次的三十大板,可是实打实的。
一辈子养尊处优的王老爷,几度昏厥,被拖回大牢的时候,连个郎中都请不来。
牢里一片哭声。
陈知府连夜具本上奏。
他以为可以了,可是,四月十八一早,史家、贾家、薛家的一些爷们,也一样被告了。
苦主带着状纸,带着证据……
陈知府的腿软了。
可他还没让人请贾珍,贾珍就自己来了。
“家法不逾国法!”
贾珍随意翻了翻他让人收集的证据,展颜一笑,“族规不越王章。陈大人,贾家的这几人就按规矩办吧!”
“……是!”
陈知府能说啥,老实干活呗!
于是自认在沈氏和贾珍的高压下,早被脱了层皮的贾家九老太爷也被押进了大堂。
沈柠以为今天家里会很热闹,她准备了几十本大昭律和大诰,要送给那群哭哭啼啼的女眷,却没想,她在厅里,等了又等,一个人没有。
让丫环去问门房,门房抹着汗过来回话,今儿真的没有人。
沈柠懵了。
忍不住都想问问冒汗的门房,你都干啥了。
但是看他这样怕,到底摆了摆手,让他下去了。
不来是吧
没关系!
“晓东,多找些人,把这些书和大诰,按着房头,给我一家一家的送去。”
“是!”
晓东一手拎一摞,不知道为什么,出来的时候,忍不住想笑。
他们太太好像还不知道自己威名在外。
此时,心慌不安的贾家一众都要吓死了。
王家那样惨,他们……
想想荣国府的贾政,就知道沈氏是真的能狠下心。
她要干什么,天王老子也拦不住啊!
就在他们心慌慌的忙着分家,顺便转移财产的时候,送书的丫环终于到了。
哎呀,大昭律、大诰
早就听说京城那边,贾家各房因沈氏几乎人手一本,他们……
之前没人重视,还耻笑荣国府没个立起来的。
但如今真是千恩万谢!
给了书,他们好好的,不犯国法家法,就没事了吧
其实贾家好些人都不知道,沈柠早在心里吐槽贾家的男人,十个有八个,只会家里蹲、窝里横。
她一边在心里庆幸,金陵这边是王家处处拿强,一边又鄙视贾家的男人立不起来。
“祖母,前几天孙儿出去结交各方,倒是认识了几个人,感觉可以请进族学当先生。”
处理了该处理的,那接下来就是族学了。
蓉哥儿很会分忧,“而且,我们还可以跟扬州那边的金山学院联动,请他们每三年,轮派一个铁面无私的先生来总领。至于武先生也一样,由我们家派轮值的府卫,同样是三年一轮。”
这样,他们被买通放水的可能就小了很多。
不求成才,至少成人。
“……行吧!”
沈柠想了想,“这边族学的事,我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不好,我以后可是要问你的。”
“您只管问。”
蓉哥儿笑,“孙儿比您紧张呢,不求他们当孙儿的左膀右臂,孙儿也要担心他们是那拖后腿的。”
家族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他是宗子,未来的族长,连学堂里的族人都管不好,以后又谈何封侯拜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