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声之响往
第384章 声之响往
6天前。
“叮咚——”
甘言雨摁响了门铃。
房门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在打开门看到甘言雨的那一刻,脸上浮现出了惊喜的神色,
“甘言雨”
“你认识我”
甘言雨有些惊讶。
“当然。”
妇人的脸看起来有些憔悴,她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我一直有在关注那个人,今年的大提琴比赛,当然也看了.”
这里的“那个人”,两人都清楚,说的是谁,也没再多言语。
走进屋里后,妇人去给甘言雨倒茶。
在询问过沙发是否可以坐后,甘言雨坐在了沙发上,拘束地将手放在腿上。
用这个时间,她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屋内干净整洁,看起来应该经常打扫,客厅的家具很简陋,除了主体的沙发电视就没有过多的东西了。无论是从小区,还是屋内装潢来看,看起来不过是普通人家的模样,而从门口摆放的鞋子看来,平时应该是独居。
而客厅里最显眼的。
大概,就是墙上的那把大提琴了。
甘言雨抬起头,看了它好久。
直到妇人将装好的热水递过来,她才连忙接过水杯,轻声道了句“谢谢”。
甘言雨喝了一口,然后双手将水杯放在桌上。
“他过得怎么样”
冷不丁的,妇人询问了一句。
甘言雨抬起头,面前,那张沧桑无比的脸上,一双眼睛中,满是迫切和炙热
“很好。”
在甘言雨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连忙将这句话说出口。
事实上,她又知道些什么呢
一个北漂流浪少年的故事。
不过是出于对眼前这位女士的怜悯,才会瞬间脱口而出。
“他在跟我和我的搭档合奏。”甘言雨松懈下来。
“劳烦你们关照了。”
“关照什么的”
甘言雨顿了顿。
轻轻吸了一口气,说道,
“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吗”
“嗯。”
妇人说道,
“一次也没有。”
在甘言雨表情怔住之际。
妇人抬起头,看向客厅里的某处,
“我跟老白,在这个县城里,做了一辈子的生意,却在最后的时候,几乎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老白不想让俊泽走我们的后路,他当时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他能留在这个小县城里当一名老师,就这样平平稳稳地过一生。”
“大概是我们没有跟他好好沟通吧老白的方式太过于极端了,最后将他逼走”
听着这些话,甘言雨的眉头越陷越深。
她转过头,看向了妇人所看的那个地方。
恍惚之间,
十年前的事情,历历在目。
在那个地方,
父子俩,发生了无比激烈的争吵。
少年白俊泽大声向父亲阐述自己的音乐梦想,描绘着一个大提琴家的美梦
而白俊泽的父亲,却对其破口大骂。
整治中高高举起了白俊泽的大提琴,然后猛地摔了下来。
“砰!”
大提琴摔了个粉碎。
白俊泽的眼神变得空洞,他不顾一切地,推开了父亲,冲出了大门。
随后,
开始了自己的流浪生活。
在这期间,他吃尽了苦头,遭遇了无数孤独与精神的摧残。
哪怕,一直到近两年,终于,他拿到了全省冠军,并一路打进了总决赛。
即便如此,
他仍然一次也没有,回家看过。
“我能理解,俊泽恨我们,恨他的父亲.如果待在这个家里,只会让他觉得痛苦,让他出去闯一闯,也无妨.”
老妇人如此说着,甘言雨,却轻抿着嘴唇,回想起了自己的家庭。
与之相比,
似乎,自己的家庭,以前也有类似的相同之处。
“毕竟,那个恶劣的男人,他的脾气连我都受不了,他真的是非常让人讨厌的家伙,动不动就是破口大骂”
妇人说着说着,视线,慢慢转移到了上方,
随即,说道,
“你看,所以,他就遭报应了”
甘言雨抬起头。
在墙上,他看到了一张中年男人的遗照。
“老白他啊,在俊泽走之后,就一直一蹶不振。”
“他费尽心思,将那把摔烂的大提琴用胶水和胶带一点一点粘了起来.每天就坐在这个沙发上念叨着,俊泽什么时候回来,他要好好道歉,他再也不会逼他去当什么小学老师了,只要愿意回来,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说到这里,
原本还在骂骂咧咧说男人活该的妇人,满是皱纹的眼眶,却已经是忍不住地红了起来,
“最后,他就这么念叨着念叨着,在后悔中死掉啦。”
“到死都没有看到俊泽一面呢。”
甘言雨一言不发,站起了身。
临走的时候,妇人将那把缠满胶带的大提琴递给了甘言雨,
“这东西,我们留着也没有用,你看看,还能拉奏吗不嫌弃的话,你就拿走吧”
甘言雨郑重其事地接过了大提琴。
她望着大提琴,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
比想象中的要结实许多,复原的那个人,似乎真用了不少的心思。
随后,甘言雨带着它,上路了。
此刻,
舞台上。
白俊泽抚摸着手中的大提琴,口中,不断轻声喃喃着。
“你这混蛋.凭什么就这样丢下我先死了”
“为什么,一直到死,都不愿意告诉我.”
白俊泽眼神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柔情。
而此时,
毛伟昂,刚刚准备要结束了他的独奏部分。
台下的观众,仍然沉浸在毛伟昂那让人无法自拔的大提琴中。
在意识到,下一位,该轮到白俊泽演奏后,不少人的目光,终于是聚焦到了这个至始至终,都位于舞台一侧,似乎没有太多存在感的白俊泽。
白俊泽,将大提琴,架到了身前。
这一幕,一下子让观众们议论纷纷。
“这大提琴怎么回事啊.好丑啊!”
“怎么沾了这么多的胶带,这还能发出声音吗”
“白俊泽不是最喜欢给自己的大提琴装五颜六色灯光的吗怎么会用这么丑的大提琴”
“话说,他状态没问题吗以前他看起来挺有精神的啊!”
大家投向好奇和不解的目光,因为这实在是太稀奇了。
即便是看了无数演奏会、比赛的观众,也从来没有见过,有谁会把一个用胶带和胶水沾起来的大提琴拿到舞台上。
事实上,如果换一个人,大家已经觉得是来整活的了。
可偏偏,这人是白俊泽。
毕竟,大家没见过缠满胶带的大提琴,同时也没见过往大提琴上装led灯的。
是白俊泽的话,可能性就很多了。
“行为艺术”
“估计是要给我们整个大活吧!”
“哈哈,我泽哥在比赛上都那样了,在这种演奏会上不得给大家狠狠表演个绝活啊”
“说不定,一会演奏到一半,这大提琴会炸开呢!”
“我打赌,这大提琴炸开的那一刻,白俊泽在大提琴内部给我们准备了礼惊喜.”
“哈哈哈哈哈哈,这会毁了这场合奏的吧但也确实符合他的性格!”
想到有可能到来的各种搞怪场面。
有的人已经开始笑起来了。
毕竟这就是白俊泽,这就是口碑!
说实话,很多人光是听到白俊泽愿意参加这样的合奏就已经很惊讶了。
如果没在这场合奏里面搞点稀奇古怪的东西,就太不符合常理了!
在众人一片小声的讨论和嬉笑声中。
白俊泽,却始终面无表情。
在毛伟昂的大提琴停下来后,他神色平静的,接下了接力棒。
男人拉动琴弓。
当他的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周遭的一切声音,骤然沉寂。
琴弦震颤,发出沙哑共鸣、木质的闷响,仿佛包裹着一层淡淡的钝痛的真实感
“.”
“搞什么鬼”
姚瀚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瞪大眼睛看向了屏幕,
“白俊泽的大提琴是这样的吗!”
几乎是大提琴刚出来的一瞬间,姚瀚瞬间就心麻了。
这琴声,如此沉稳、细水长流.
哪里还有一点,白俊泽从前的那股疯癫劲!
“看来白俊泽老师的心境也发生了不少变化嘛。”
贺书墨若有所思道,
“不过,别急,这才刚刚开始。”
“说不定,白老师后面还有大的等着我们呢。”
贺书墨安抚着情绪有些激动的姚瀚。
他也可以理解。
毕竟,刚刚才看了毛伟昂那样的演奏,现在看到白俊泽似乎苗头也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没忍住也是应该的。
“再等等,再等等”
贺书墨说道。
随后,
大提琴进入高潮点。
果不其然,
白俊泽的琴弦开始了发力。
然而,
此刻献上的,却是粗糙的揉弦、压抑的顿弓。
激昂而顿挫的音乐,带着,无比深沉的情绪
向观众们袭来!
那一刻,
所有的观众,都感受到了一股极为沉重的悲痛与爱意。
震耳欲聋,让人随之心颤
“好琴啊!!”
张东摸着胸口,啧啧称赞。
然而,
与此同时,另一个办公室里的人却完全不冷静了。
“他妈的!全都甘化了是吧!”
姚瀚再也忍不住,大骂道。
如此包含深情的声音,
出现在谁的身上,都有可能。
可唯独不能是白俊泽!!
姚瀚真的受不了了。
林天到底在洗脚城里对白俊泽干了什么!
这洗脚水里到底掺了什么玩意!
这哪里是白俊泽能够演奏出来的复杂音色!
“林天老师、甘言雨老师他们两个人,到底做了什么”
听到这里,
贺书墨再也绷不住了,他几乎是已经控制不住地要笑出来了。
这演奏会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他现在极其后悔没能赶到现场,
“奇迹.这简直就是奇迹.”
这丫头,总是做些多余的事情呢。
此刻,
正在弹奏钢琴的林天,想到这件事,忍不住轻扬嘴角。
说是有急事要外出一趟。
结果,竟然不远万里地跑到了白俊泽的老家。
你说这丫头神经不
偏偏,还真就带回来了一把大提琴。
“.”
在走廊里的时候,林天拍着甘言雨的脑袋,嗔怪道,
“下次,这种事情,你就应该告诉我,我们一起去。你一个刚成年岁的女孩子一个人跑到外地,长得还这么漂亮,多危险啊。”
甘言雨就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低头玩着手指,小声说道,
“可是,可是林天你太忙了啊.你刚刚写完了曲子,又要带大家训练不能什么事情,都总是让你操心。”
“我要证明,就算没有林天你,我也能办到很多事情。”
甘言雨抬起头,看着林天的眼睛,背起了小手,
“因为,偶尔,我也希望你可以多依赖一下我。”
早在几天前的那次合奏练习中,从白俊泽的琴声之中,林天明白了。
白俊泽,他对父亲的感情,从来就不是单纯的“憎恨”,或是“愤怒”。
大多数时间里,
他的音乐,实际上,带有着一种自虐倾向。
这样的自虐,同样也映射在了他的流浪生活当中。
他恨,太恨了,以至于希望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当年的父亲。
但,能恨10年.
实际上,这早已经不是单纯的恨意了。
就像是小孩子一样,明白父母对自己的爱,想要用这种方式,引起他们的注意,让他们后悔.
本质上,正因为在乎,所以才会这么做。
在白俊泽表面疯癫,放荡不羁的外表下。
是一颗充满了少年般幼稚而叛逆的内心。
尽管十年的时间和流浪生活摧残了他,让他现在变成了一个蓬头垢面的沧桑大叔。
但他的年龄,永远因为那把摔碎的大提琴,停留在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他仍然是从前的那个少年,没有一点改变。
白俊泽抚摸着手中的大提琴,他的每一下拉奏,都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似乎生怕过分的力量将这本就满目疮痍的大提琴震碎。
同样的旋律和节奏点。
这绵长的颤音,在白俊泽的手中被拉奏出来的时候。
却给出了跟先前两人的演奏完全不同的感觉。
成熟、稳重,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
但这其中,却又带着几分少年的童真与稚气。
所有观众,仿佛看到了一个身经百战,却又无比年轻的将军。
他曾意气风发,带着满腔的热血和理想抱负出发,发誓要干出一番事业,在外面闯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而现在,这个将军带着一身的疲惫与伤痕,拖着早已经千疮百孔的身体归来。
他回来了。
终于是回来了。
几乎是一夜的时间,他成熟了很多很多。
可这里,早已经没有人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自己的老爸”
观众席里,很快有人已经捂住了脸蛋,忍不住说道。
这是怎样的深沉的爱意
如此沉重,难言出口。
却又带着深深的遗憾。
这大提琴,倒不像是在为自己而颂,而是在为谁举办着一场用伤痕发声的祭奠。
听着这极致深沉的音乐,许多观众都忍不住跟着一起伤感起来。
“没想到,白俊泽的音乐竟然稳重了这么多.”
“就像是经过了沉淀一样!”
“他经历了什么啊是亲人离世吗”
“虽然没有以前那么放荡了,但是仍然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啊!”
“啊啊啊,怎么回事,怎么今天每一个的演奏都完全不一样啊”
而随着白俊泽的大提琴,也马上要落下帷幕。
四人合奏,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