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看清

因着知道这桩案子是叶清岚发现并上报大理寺，也因为叶清岚派人在鲁王府保护现场，宋孝廉对叶清岚的印象很好，觉得这是一个十分明白事理的小姑娘，因此被叶清岚叫住时，宋孝廉没有一点不悦。

“叶小姐不畏强权报案有功，不愧是将门之后。”他赞赏了一句。

叶清岚倒没有因为这句简单的夸赞露出任何得意自满的神情，只是冲着宋孝廉微微福了一礼，才继续道：“大人，小女刚才在陛下面前所说并无虚言，我已命人将姐姐的尸身安置好，等待大人查验。我想，我姐姐应当是最近的受害者。”

宋孝廉抱拳：“叶小姐高义。”

叶清岚摇头，道声不敢当：“只是小女有个不情之请。我姐姐毕竟是世家嫡女，如今不幸身亡，我作为妹妹，虽说一心想为她讨个公道，但也在意她身后名节。听闻大人家中有一女，家学渊源极擅勘验之法，不知可否由令嫒，查验我姐姐的尸身？”

查验尸身一向是仵作之责，而仵作在大夏朝是贱业，又因常接触死者，被人认为是晦气的行业，仵作本身极不受待见，一般都是实在没有法子生活的人才会操持如此贱业。

如今叶清岚却是在请堂堂三品大员的家中嫡女为自己的姐姐验尸。

宋孝廉眯眼叶清岚，想知道她说出这话的意思。

他确实有个擅长验尸的女儿，他那个女儿，自小就与别的闺阁女子不同，最是崇敬家中的老祖宗宋慈，就连开蒙后的第一本读物也是《洗冤集录》。

自小见了撕掉的猫猫狗狗从来不会害怕也不会伤心，而是先要明白死因，长大一些，就女扮男装跟着他上衙、验尸探案。

因为女儿这特殊的性子，他家夫人不知跟他吵过多少次，生怕女儿这特殊的兴趣传出去将来不好嫁人。因此这件事家里上下一向瞒得紧，这位叶家四小姐是如何得知的？

叶清岚明白宋孝廉的顾虑。

这世道就是如此，许多事，男子做得，女子就做不得。

京城闺阁之中，其实不乏如苏念真杨巧一般才能本事不输男儿的女子，但就因为是女子，就必须以嫁得良人为毕生目标，用条条框框将自己束缚，而不能拥有自己的喜好，也不会被承认除了“相夫教子、贤良淑德”之外的才能和品德。

可是这些女子，又真的甘心将自己的未来都押在一个可能家世相当实际却并不熟悉的男人身上么？

真的甘心就一辈子成为男人的附庸，为他生儿育女，还要看他三妻四妾？

见宋孝廉目光警惕，叶清岚忙解释道：“大人，小女提此要求绝没有轻贱侮辱令嫒的意思，相反，小女十分敬佩。这世上，有一技之能的人都应当值得被敬佩，而不应因性别而有所区分。本事就是本事，不该有男女之分，也不该有贵贱之别。”

宋孝廉不由诧异地看了叶清岚一眼。

“小姐之通透，世间难得，只是这世上终究是愚人多，叶小姐的这番言论，在当下许多人眼中，未免有些离经叛道了。”

“总要有人开始，这世道才会慢慢改变。”

“可是最开始妄图改变世道的那些人，多半没有什么好下场。”

“跟一生的舒心畅意比起来，小女觉得，值得赌，值得做。万一，就改变了呢？”

一生的舒心畅意啊！

宋孝廉眯着眼，似乎在展望那个遥远到看不到边的未来。

许久，他收回目光，对叶清岚道：“将你姐姐的遗体送往大理寺吧，今夜，本官自会带人查验。”

叶清岚深深福礼。

目送着宋孝廉远去。

他也许是个贪功好名之人，但也绝对是一位好父亲。

一直以来，心中那个模糊的念头好像在心中渐渐清晰，她好像知道，除了复仇之外，她还可以做些什么了。她想为这天下女子，搏一条出路，一条，嫁人生子操持家务之外的选择和出路。

她希望，将来的女子，即便不嫁人，也能有一辈子活得舒心畅意的资本和能力。

也许将来会有那么一天，女子不必困于闺阁，也能如男子一般习得本领，施展抱负，活出精彩。

而要最快实现这些，她就要先往高处去。

她要站到能决策的位置，要有能为天下女子撑腰的底气和话语权。

重生以来，她一直只想报仇，保护沈家，许多事，都是情势所迫被推着走，到如今，她终于完全看清了脚下的路，也坚定了方向。

还好，她正在做的，和她想要的，并不冲突。

如此，只管一往无前去做就是了。

疏影上前接她：“小姐，侯爷还在等我们。”

叶清岚点头，往马车走去，边走边低声叮嘱疏影：“你一会儿去赖七那里一趟，将鲁王府的事说与他听，告诉他，做他擅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