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录人间诗酒客

第七十五章 仁义剑客

陈家旺道:“‘醉里吴音相媚好’,小纤姐的姑苏话果真好听的紧,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骗过去了。”

  小纤抿嘴笑道:“‘看侬勿象样,倒个是雕花匠’,这一手古琴倒也不赖。”  两人调侃了几句,放松下来才发现刚才紧张的衣服都湿了。  小纤拍拍心口,道:“其实刚才你完全可以自己走。你水性好,他们奈何你不得。”  陈家旺道:“怎么能抛下你?就没想过那么多,肯定要与你在一起。”  话音刚落,船娘笑嘻嘻的敲门走进来道:“两位贵客,请用本船特色点心—-空心汤圆。”  小纤小嘴一扁,呻吟了一声,顿时无精打采。空心汤圆在姑苏话里有承诺无法兑现的意思,船娘早不送晚不送,偏偏在情郎说话后的档口送进来,时机真不巧。  船娘见小纤忽然不开心,连忙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不喜欢吃汤圆?”  其中缘由不好讲,小纤只好道:“吃弗落。”  船娘道:“时辰不早了,我这就下去准备一道‘油泼鸡’,保证合口味。”  陈家旺吃了一口汤圆,道:“软糯弹牙,小纤姐,真的好吃。”  小纤道:“我偏不吃。再啰嗦请你吃‘笋干笃肉’。”  “笋干笃肉”在姑苏话里是挨揍的意思,陈家旺虽然听不懂,但听出小纤语气不善。看来女人心就如七月的天,真是变幻莫测啊。  行了一程,接近了武定桥。两人一路担惊受怕,体力消耗甚大,这时都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前方一艘快船破浪而来,船头上有人喝问道:“画舫里是什么人?”  船娘道:“是姑苏的沈嘉旺沈公子。”  陈家旺和小纤被吵醒,都惊疑不定,难道是万富安他们又赶上来了?  陈家旺掀起一角布帘向外看去,迎面一艘快船直冲而来,船头上一面绣着“祥兴”字样的旗帜迎风招展。  陈家旺放下布帘,见小纤有些忐忑不安,安慰道:“不是霹雳堂,是祥兴山庄的,应该没事。”  快船上有人大声道:“停船,停船。”  船娘道:“两位大爷,这是姑苏的沈公子,又不是什么歹人,再说前面已经查过了。”  快船上的人道:“那遮着个帘子干什么?你是老范家的吧,怎么不懂规矩?废话少说,停船停船。”  说话间快船就靠了过来。船娘先一步到舱内报信道:“祥兴山庄的人来搜检。耽误贵客行程,对不住了啊。”  小纤问道:“伊拉来做啥?”边问边掀起帘角向外瞧去。  船娘道:“这两天不太平,不知道出了什么乱子。我们在码头上混,祥兴山庄的人可得罪不起。”  只要不是霹雳堂和六扇门的追兵,陈家旺倒也不怎么担心。说话间两船靠帮,震的画舫轻轻晃动。快船上当先跳上来一名头带逍遥巾、身穿细领大袖纱绫缎道袍的道人,他边走边道:“秦淮河好风光,赏景还来不及,遮着帘子的倒不多见。”一边说,一边上前去拉舱室的门。  来人虽然是一身道士打扮,但神情冷峻凶狠,船家避的远远的,并不敢上前招惹他。  道人身材精干,看上去举止十分利索。他拉开舱门,迎面对上陈家旺,不禁“咦”了一声,回首对自己船上的伴当道:“你去禀报二弟、三弟,请他们即刻到武定桥来。”同伴应了一声驾船而去。  道人走进舱室,侧身扫了一眼小纤,见她一身衣着是画舫歌姬的打扮,以为她是船上的歌姬,道:“出去”。  小纤身上穿的衣服是船娘找来的,匆忙之间没办法讲究,只能将就穿上身,却被误解成歌女。她也不分辨,福了一福,顺从的走出舱门。  陈家旺心中纳闷,正准备开口问询,道人关上舱门,干笑道:“真是好兴致,好聪明!居然租一艘画舫,找一个歌姬,寻常人谁能想的到?”  他的话没头没脑,陈家旺道:“阁下言语好生奇怪,请问有何指教?”  道人道:“我先问你,你姓甚名谁,哪里人氏?”  “姓沈名嘉旺,姑苏人氏。”  “既是姑苏人氏,为何不闻姑苏口音?”  陈家旺咳了一声,道:“祖籍姑苏,幼时离乡,故不擅吴语。”  道人阴恻恻的笑了笑,道:“你可识得我?”  陈家旺摇摇头,道人道:“我姓邵,名仁。”  “邵…仁?”陈家旺念了两遍,觉得在哪里听过,但又没有印象。  道人见状,慢悠悠的接着道:“我是‘崆峒三英’的‘仁义剑客’邵仁。”  陈家旺默默念了几遍,忽地想了起来,道:“你是‘祥兴山庄’的邵道长。”昨晚在垂柳堂,陈家旺被人陷害,又哀恸掌门之死,心神几乎崩溃,故没有即时把他认出来。  邵仁点点头,道:“不错。昨晚咱们才在垂柳堂见过面,陈公子怎地如此见忘?”  再没有隐瞒的必要了,陈家旺抱拳道:“陈某见过‘祥兴山庄’邵大侠。”  祥兴山庄的庄主是金陵首富梅有荣,梅有荣的独生子便是梅天辰,而眼前的‘仁义剑客’邵仁正是梅天辰的贴身保镖。  想到此处,陈家旺心中猛的一跳。既然他们师兄弟三人是梅天辰的贴身保镖,那么梅天辰被害,为何三人毫无察觉、一无所知?梅天辰出事前亲口讲过曾派他们去福建调查孙兵卫,但昨晚在垂柳堂上“崆峒三英”是矢口否认的。  情理不通之处,即有可疑。陈家旺抬眼打量邵仁,对方也正打量着自己,目光游移不定。  陈家旺犹豫了一番,终究挡不住探寻真相的心思,他长吸一口气,道:“听闻阁下往昔是梅天辰师兄的心腹伴当?”  邵仁摇头道:“说伴当是抬举了,不过就是护身保镖。”  陈家旺道:“据说梅家父子对几位十分倚重,出了祥兴山庄和霹雳堂,‘崆峒三英’不离梅天辰左右。”  邵仁沉默不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陈家旺接着道:“邵大侠‘仁义剑客’的声名远播,必是一位明公正道的前辈。晚辈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邵大侠。  邵仁眼中精光闪动,道:“你不用奉承我。你有事问我,我也有事问你。”  陈家旺沉吟了一下,道:“梅天辰师兄并非不谙水性,他当日是怎么落水而亡的?”直截了当的问话效果并不好,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周旋,只能选择开门见山。  邵仁含糊的道:“详情说来话长,不是一时片刻的事”,他话锋一转道:“你问我,我还想先问你,梅天辰生前到底跟你说过些什么?”  他的言语中隐约带出了一丝焦灼不安的气息,让陈家旺忽然感到有些忐忑。  这份忐忑不安的情绪一闪即逝,陈家旺不想放弃这样的机会。如今的颠沛流离一路逃窜,与这件事也有很大关系,只要有一丝弄明白的可能,他就要去试一试。  盘算已定,陈家旺把那天晚上梅天辰的一番话和盘托出。  邵仁听完,神色放松下来,道:“就这些,再没有了?”  陈家旺道:“梅师兄说的就是这些,昨晚我在垂柳堂上也是这般言语。”  邵仁点点头,道:“确实解了我心中疑虑,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