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嗯
林家饭桌上，热气腾腾饭菜散发着诱人香味。
林武峰端起酒杯，轻轻抿一口，眼神扫过坐在对面庄超英。
庄超英脸色有些憔悴，眉宇间愁云密布，与平日里儒雅形象判若两人。
“超英，来，吃菜，别光顾着喝酒。”
宋莹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庄超英碗里，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
“谢谢。”
庄超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拿起筷子，却迟迟没有动。
“栋哲，你不是一直想图南吗？怎么不说话？”
林武峰放下酒杯，看向一旁闷闷不乐林栋哲。
林栋哲抬起头，眼神黯淡。
“好几天没见图南哥了，我想他。”
稚嫩声音里充满了失落。
“你图南哥和妈妈回家了，过几天就回来了。”
林武峰摸摸林栋哲脑袋，安慰。
他转头看向庄超英。
“超英，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我听院子里人都在议论。”
庄超英叹口气，放下筷子。
“家家有本难念经啊。”
他苦笑。
“武峰，宋莹，你们也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尽力帮衬着家里，可黄玲她……”
庄超英欲言又止，脸上露出为难神色。
“黄玲是个好女人，我们都看在眼里。”
宋莹直言不讳。
“她跟着你，可没享过什么福。”
“我知道，我知道。”
庄超英连连点头。
“可我小时候过得苦啊，你们不知道那种挨饿受冻滋味。”
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回忆。
“那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爹娘为了供我读书，到处借钱，受尽白眼。”
“现在我日子稍微好过一些，就想着多帮衬点家里，可黄玲她不理解。”
“她觉得我对她和孩子不够好，把钱都贴补给老家。”
庄超英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提高几分。
“她还说，她家条件好，当初嫁给我，是下嫁。”
“我……我一时气不过，就和她吵起来。”
宋莹眉头紧皱，她听不惯庄超英这番话。
“超英，你这话可就不对。”
她语气严肃。
“黄玲嫁给你，是看中你人品，不是贪图你家钱财。”
“她这些年为你操持家务，养育儿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我……”
庄超英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再说了，你小时候过得苦，难道黄玲就该跟着你一起吃苦吗？”
宋莹继续追问。
“你现在日子好过，是靠你和黄玲一起努力，不是靠你父母接济。”
“你帮衬家里，也要有个限度，不能为了老家，就委屈自己老婆孩子。”
林武峰也开口。
“超英，你是个明白人，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老吴家事情，你不知道吗？”
“老吴娶后妻，结果呢？”
“自己亲生孩子被虐待，他却视而不见。”
“当妈都不愿意看到自己孩子吃苦，更何况是后妈。”
“一代人管一代人事情，你现在责任是照顾好黄玲和孩子，不是让你父母替你操心。”
林武峰语重心长。
“黄玲可以吃苦，但她不想让孩子们跟着一起吃苦，你得理解她心情。”
庄超英沉默，他低着头，手指不停地搓着衣角。
林武峰和宋莹话，像一把把锤子，敲打在他心上。
他开始反思自己行为，是不是真做错？
这些天，黄玲带着孩子回娘家，他一个人在家，冷锅冷灶，连个说话人都没有。
他这才意识到，黄玲和孩子对他多么重要。
“我那几个侄子，前几天来家里住，嫌弃上公厕远，天冷，待两天就走了。”
庄超英声音低沉。
“他们哪里吃过这种苦，从小娇生惯养，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可我小时候，比这苦日子还难熬，不也挺过来？”
“现在想想，你们说得对，我不能把我自己吃过苦，强加到孩子们身上。”
宋莹和林武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欣慰。
“超英，你能想明白就好。”
宋莹语气缓和下来。
“夫妻之间，要相互理解，相互体谅。”
“黄玲是个好女人，你要好好珍惜。”
“嗯，我知道。”
庄超英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等过几天，我就去把黄玲和孩子们接回来，一起过年。”
“这就对嘛。”
林武峰露出笑容。
“一家人团团圆圆，比什么都重要。”
几天后，庄超英果然去黄玲娘家。
他诚恳地向黄玲道歉，并保证以后会更加关心她和孩子。
黄玲看着庄超英真诚眼神，心中怨气也消散大半。
她知道，庄超英本性不坏，只是被传统观念束缚。
最终，黄玲带着图南和筱婷回到家中。
春节，一个阖家团圆、喜气洋洋的日子。
庄筱婷像一只欢快小鸟，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外公外婆对我可好，天天带我出去玩。”
“我们去了好多地方，还吃了好多好吃的。”
“外公家有电视机，每天晚上都能看新闻联播呢！”
庄筱婷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声音清脆悦耳，像一串串风铃在空气中回荡。
宋莹听着，眼睛里流露出羡慕神色。
她转头看向庄超英，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
“你看看人家黄玲家，多有本事，连电视机都有。”
“再看看我们家，连个黑白电视机都没有。”
“栋哲天天想看电视，只能跑到张爷爷家去蹭。”
宋莹话里话外，都是在说给庄超英听。
她希望庄超英能像黄玲老公那样，有能力，让家里过上好日子。
庄超英低着头，默不作声。
他知道宋莹话里意思，也知道自己这些年确实有些亏待家人。
林栋哲每天放学后都会跑到张爷爷家去看电视。
虽然他年纪小，看不懂新闻联播里讲什么，但他就是喜欢那种热闹氛围。
可是，时间久，张爷爷家人也开始有些不耐烦。
毕竟，谁家也不愿意天天有个外人来蹭电视看。
今天，林栋哲又像往常一样来到张爷爷家。
他刚坐下，张爷爷孙子张昊就不高兴。
“你怎么又来？”
“天天来我们家看电视，烦不烦人？”
语气很冲，脸上写满不耐烦。
林栋哲愣住，他没想到张昊会这么说自己。
他小脸涨得通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张爷爷见状，连忙打圆场。
“张昊，怎么说话呢？”
“栋哲是客人，要有礼貌。”
张昊撇撇嘴，不情愿地走开。
林栋哲虽然年纪小，但也懂得察言观色。
他看出张家人对自己态度，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默默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张家。
回到家，林栋哲把这件事告诉父母。
他低着头，声音里带着哭腔。
“爸爸妈妈，我想看电视。”
“可是张昊不让我去他们家看。”
“我们家什么时候才能有电视机啊？”
宋莹听罢，心疼极了。
她一把将林栋哲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后背。
“栋哲乖，不哭。”
“妈妈答应你，我们家很快就会有电视机。”
“到时候，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再也不用去别人家受气。”
宋莹语气坚定，眼神中充满决心。
她知道，买电视机对于他们家来说不是一件小事。
这个年代，电视机可是个稀罕物，价格不菲。
他们家只是普通工人家庭，收入有限，想要买一台电视机，必须得省吃俭用，攒很长时间钱才行。
但是，为了儿子，宋莹决定拼一把。
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攒够钱，买一台电视机回家。
林栋哲听到妈妈承诺，破涕为笑。
他抬起头，用充满期待眼神看着宋莹。
“妈妈，真的吗？”
“我们家真要买电视机吗？”
宋莹点点头，脸上露出温柔笑容。
“真，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
“等我们家有电视机，你就把附近好朋友都叫来一起看。”
“我们不像张爷爷他们家那么小气。”
林栋哲高兴地跳起来，欢呼雀跃。
“太好，我要把图南哥、筱婷她们都叫来。”
“我们一起看电视，一起玩！”
看着儿子开心样子，宋莹心里也感到一阵欣慰。
她相信，只要自己努力，一定能实现这个愿望。
从那天起，宋莹开始精打细算地过日子。
她每天下班后，都会去菜市场捡一些别人不要菜叶子回家。
她还学会做各种咸菜，这样可以省下不少买菜钱。
平时，她也尽量不买新衣服，把能省下来钱都攒起来。
林武峰看着妻子这么辛苦，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几次想劝宋莹放弃，但都被宋莹拒绝。
“武峰，我知道你心疼我。”
“但是，为了儿子，我愿意吃这点苦。”
“再说，我们家现在条件也不算差，只要我们再努力一点，一定能买得起电视机。”
宋莹语气温柔，但态度坚决。
林武峰知道妻子性格，一旦她决定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只能默默地支持她，尽自己所能帮助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宋莹存钱罐里钱也越来越多。
每次往存钱罐里放钱时候，宋莹脸上都会露出幸福笑容。
她仿佛看到一台崭新电视机正在向她招手。
林栋哲问徐乐：“哥，妈什么时候买电视机啊？”
徐乐道：“快了。”
宋莹哼着小曲，心情愉悦。
路过庄家门口，宋莹看到屋内有很多人。
她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一鸣这孩子，又带同学来庄家补习？”
宋莹眉头微皱，心中暗自嘀咕。
“庄老师，您这题怎么解？”
一个稚嫩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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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题要用……”
庄超英耐心声音传来。
“超英，孩子们学习重要，咱们图南、筱婷学习就不重要？”
黄玲声音带着几分不满。
“你这妇人，怎么说话呢？一鸣他们马上就要高考，这是人生大事！”
庄超英声音提高几度。
“高考重要，难道咱们孩子的学习就不重要？”
黄玲反驳。
“你……”
庄超英一时语塞。
宋莹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
她推开虚掩门，走进庄家。
“哟，这么热闹啊！”
宋莹声音洪亮，带着几分戏谑。
屋里人闻声望去。
只见宋莹身材丰腴，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顾盼生辉。
“宋莹，你来啦！”
黄玲见到宋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嗯，我买菜回来，听到你们家动静，就进来看看。”
宋莹将菜篮子放在桌子上。
“一鸣，你又带同学来补习啊？”
宋莹目光转向坐在书桌旁一个戴眼镜男孩。
“宋姨……”
一鸣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一鸣啊，不是我说你，你带同学来补习，也要考虑一下图南和筱婷感受啊！”
宋莹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
“他们也要学习，你们这么多人，吵吵闹闹，他们怎么静下心来？”
“宋姨，我们尽量小声……”
一鸣道。
“小声？这么多人，再小声也影响别人啊！”
宋莹不依不饶。
“再说了，你带这些同学来，都是些什么人啊？我可是听说，有些人，可不是什么好学生！”
宋莹目光扫过一鸣身后几个打扮另类男孩。
“宋姨，您误会，他们都是我们班同学……”
一鸣急忙解释。
“误会？我看未必吧！”
宋莹冷笑一声。
“有些人，整天不学好，就知道惹是生非，你跟他们混在一起，能学到什么好？”
“宋莹，你别这么说，孩子们都是好孩子！”
庄超英见状，连忙打圆场。
“好孩子？我看未必！”
宋莹瞥庄超英一眼。
“庄老师，您是教书育人，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你……”
庄超英被宋莹噎得说不出话来。
“黄玲，你也是，怎么能让一鸣这么胡闹？”
宋莹转头看向黄玲。
“我……”
黄玲一脸无奈。
“我跟超英说过，可他不听啊！”
“他不听，你就不管了？”
宋莹反问。
“我……”
黄玲低下头。
“你呀，就是太软弱！”
宋莹叹口气。
“这家里，你是一家之主，你怎么能让别人牵着鼻子走？”
“宋莹，你别说了……”
黄玲小声。
“我为什么不说？我就是要说！”
宋莹声音提高几度。
“你看看你，整天被他们一家子欺负，你还忍气吞声，你是不是傻啊？”
“我……”
黄玲眼圈泛红。
“你什么你？你再这样下去，图南和筱婷怎么办？他们还怎么好好学习？”
宋莹越说越激动。
“你看看你，为了这个家，你付出多少？你每天上班累死累活，回来还要伺候他们一家老小，你图什么啊？”
“我……”
黄玲泪水夺眶而出。
“你呀，就是太善良！”
宋莹上前一步，握住黄玲手。
“你记住，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不能再这样下去！”
“宋莹，我知道，可是……”
黄玲哽咽。
“没什么可是！从今天起，你要硬气起来！谁要是再敢欺负你，你就给我怼回去！”
宋莹斩钉截铁。
“我……”
黄玲犹豫。
“你什么你？你看看图南和筱婷，他们都这么大了，你还想让他们受委屈？”
宋莹指着坐在一旁庄图南和庄筱婷。
庄图南和庄筱婷一直默默地听着，此刻，他们眼神中充满了复杂情绪。
“妈……”
庄筱婷轻声唤道。
“筱婷……”
黄玲看向女儿，心中一阵酸楚。
“妈，宋姨说得对，您不能再这样下去。”
庄筱婷声音虽然轻，但语气坚定。
“图南，你说呢？”
宋莹看向庄图南。
庄图南沉默片刻，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黄玲。
“妈，我支持您。”
“图南……”
黄玲泪水再次涌出。
“好！这才是我认识黄玲！”
宋莹拍拍黄玲肩膀。
“从今天起，这个家，你说了算！谁要是再敢胡来，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嗯！”
黄玲用力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