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党众
纳兰明珠双目之中燃着怒火,当初鳌拜把持朝政、欺压君上、戮杀大臣,给年幼的康熙皇帝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且诛杀鳌拜也是康熙皇帝彻底亲政掌权的开始,颇有象征意义,故而康熙皇帝对臣子弄权结党一事是极为敏感的。
可要在朝中做事,又怎么可能没有党众?要办这种改革的大事,更是需要揽权结党,手下没有听话的党众,哪条政策能推行下去?没有足够的权力,又靠什么去跟那些根深蒂固的利益集团争斗、从他们嘴里抢食?
鳌拜也是如此,他结党营私、把持朝政固然是有个人利欲熏心的缘故,但他之所以能把持朝政,根源还是因为顺治皇帝一系列汉化政策而利益受损的八旗贵胄将他推到前台“拨乱反正”的缘故,康熙皇帝能够轻而易举的除了鳌拜,也是因为他利欲熏心欲独掌朝政,连以往支持他的八旗贵胄都与之决裂,成了孤家寡人的缘故。
在这朝堂之上,孤家寡人有几个站得住脚?前明海瑞那么大的名声、那么多的政绩,照样也入不了京师中枢,只能在南京做到死,纳兰明珠要在朝堂上立脚,还要推行革新自救,又怎么可能不揽权结党?甚至是远甚于当年的鳌拜。
只不过他的揽权结党,是有康熙皇帝在背后撑腰和控制,康熙皇帝倾向于革新自救,对此是一清二楚,寻常情况下,自然不会拿这事来自找麻烦。
而如今米思翰指责纳兰明珠要做大清的曹操,让康熙皇帝像对付鳌拜一般诛除纳兰明珠,这不仅是在借着鳌拜故事挑拨康熙皇帝对纳兰明珠的疑心,更是在逼着康熙皇帝发话表态。
康熙皇帝若是发话保着纳兰明珠,那日后群臣各自拉帮结派,掀起明末那样的党争之时,他还有什么威信去收权压制?若是康熙皇帝承认揽权结党是错误的,自然就要拆了纳兰明珠的党众,而且皇帝都不撑腰,朝堂之中那些成了精的官吏们,又怎么敢和纳兰明珠抱团结党?
就算康熙皇帝不像诛杀鳌拜那般诛杀纳兰明珠,没有了党众给纳兰明珠冲锋陷阵,这革新自救的政策,自然也推行不下去,只会沦为一纸空文。
纳兰明珠扭头看向康熙皇帝,心里自然是期盼着康熙皇帝如同以前一样坚定的表态站在革新自救这边的,但却只看到康熙皇帝垂下头去,根本没有表态的打算。
纳兰明珠心头又是一跳,革新自救事涉大清根本,触及到大批的利益集团,改革初期在新的利益集团还没培养起来、改革政策还没惠及大多数的百姓军民之时,改革派必然是要比保守派弱小许多的,此时最需要皇帝的扶持,若是皇帝的态度暧昧,躲在幕后让革新派和保守派自己争斗,相对弱小的革新派恐怕是必败无疑!
但还没等纳兰明珠向康熙皇帝询问,己经有人忍不住跳出来斥问,却是与米思翰同管户部的汉尚书梁清标:“皇上!纳兰中堂所言没错,如今我大清己经到了生死边缘了,臣掌管户部,便说说这国用一事,团勇新军编练不论,各地战事延绵不休,康熙十七年岁入三千余万两,仅军饷便要支出两千余万两!”
“今年又遭此大灾,岁入必然锐减,而朝廷要防备红营贼寇、清剿各地闹红、营造防线,甚至于红营贼寇大举攻来与之大军对阵,支出军饷必然猛增,若是不想办法解决这国用问题,我大清都挺不到红营贼寇攻来京师,就要土崩瓦解了!”
“如何缓解这国用问题呢?皇上也知道,之前孔家一口气就给朝廷捐赠了三十万两白银,在山东发动当地豪门贵胄募集金银、物资、粮草、军器折合白银两百余万两,孔氏还在山东组建团练,大半也是当地豪绅出钱出粮,为朝廷省下一大笔钱粮,大大缓解了国用之艰难。”
“但他们出钱出粮,是期望朝廷能够通过革新自救自强,从红营手里保住他们的利益,更是期盼我大清彻底入汉!若是我大清革新自救刚刚开个头就半途而废,莫说那些开口通商、盐业改革、摊丁入亩等政策施行不下去,朝廷没法开源节流,更不可能让天下的豪门官绅铁了心的支持朝廷,到时候,我大清这每年几千万两的军饷,从哪里弄去?”
米思翰见梁清标忽然跳了出来驳斥他,心中大为不满,听了梁清标这一番话,又没法反驳,心里怒火更盛,咬着牙撸着袖子怒道:“梁清标!我等商议的是大清的根本之事,你这汉人来凑什么热闹?上次吃本官的拳头,还吃得不够?”
“大清是皇上的大清!不是一家一户的大清,本官为户部尚书,大清二品堂官、皇上的臣子,听到歪理邪言,自然有驳斥的资格!”梁清标却和以往大不相同,没有丝毫畏惧的模样,紧攥着拳头,同样在撸着袖子:“本官对大清一片忠心,怎会畏惧某些满心只有私利的奸滑小人?米大人想用拳头不想说道理,本官虽然年迈,也不惧和米大人打一场擂台!”
米思翰万万没想到往日柔弱的梁清标忽然却这般硬气,一时有些呆住了,周围几个满官却己经是怒不可遏的叫骂起来,梁清标附近几个交好的官员却一点不怯场,也跟着梁清标一起怒骂起来,一边是乱喊“狗尼堪”,一边是大骂“祸国奸贼”,就和菜市场里吵架的大妈一般,隔着中间一条无形的线吵吵嚷嚷个不停,哪怕是不时发生的余震,也没有堵住他们的嘴。
纳兰明珠正要喝止,忽见得一道黑影从那些满臣之中冲了出来,在余震之中跑的踉踉跄跄,速度却一点不慢,一眨眼间便冲到了梁清标面前,纳兰明珠定睛一看,却是满脸扭曲狰狞之色的塞色黑,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被纳兰明珠斥责憋了一肚子的怒,如今把梁清标当成了发泄的渠道,一脚便将梁清标踹翻:“狗尼堪!贼包衣!反了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