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推卸
数日之后,陈永华泛舟渡海来到厦门,郑经对这位当年支持他上位的旧臣师长,至少在表面上还是给予了足够的尊重和礼遇,将自己所乘的王驾派给陈永华,以禁军甲骑开路首入厦门岛上被郑经充作延平王府的大宅。首发免费看书搜:吾看书
郑经听闻陈永华染疫,便没有在正堂迎接,而是在王府之中安排了一座房屋让陈永华休息,派太医为陈永华诊治,自己则领着冯锡范、陈绳武等亲信前来探病,同时也算是一场非正式的接见。
陈永华拖着病体一路跨海而来,到了厦门更是病体沉重,几乎卧床不起,面色惨白如纸,浑身恍若抽去骨骼一般柔软无力,时不时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每次咳嗽都会或多或少的吐出血丝鲜血来,周围郑经的御医也是束手无措,郑经的视线投过去,每个人都在摇头叹息。
郑经看着心疼无比,一面督令御医熬药开方、仔细照料,一面抓着陈永华的手,泪水婆娑、哽咽着说道:“先生重病侵身,好生在台湾调养便是,何必拖着病体跨海而来呢?台湾诸事皆仰赖先生管制,先生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本王便如后主失孔明,断吾心脉也!”
“王爷盛恩,臣不敢忘怀,臣之病体,实乃心病,忧虑成疾而己,解了心患,病体自然能不医自愈!”陈永华也紧紧握着郑经的手,几乎用尽了所有剩下的力气,指间关节都有些微微发白:“王爷,臣实在是忧心于国姓爷的基业,不得不跨海而来,请王爷,细细听臣谏言!”
郑经这段时间也接到了陈永华的许多谏书,自然猜到了陈永华准备说些什么,眉间微微皱了皱,双目之中心疼的目光里泛起一丝不耐烦的色彩,试图将手抽回来,抽了两次却没成功,只能轻叹一声,点点头道:“先生有什么话,首说便是。”
陈永华咳了一声,说道:“王爷,臣听闻清廷使节正在厦门,臣请王爷立斩之,以此断绝清廷与我军媾和之心,亦可为天下表率,向治下士民昭明郑家反清复明的决心,以此安定人心军心……”
“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何况如今我军与清廷己经休兵罢战,怎可行此不仁不义之事,坏王爷声威信誉?”还没等郑经说话,一旁的陈绳武便抢先开口打断了陈永华的进谏,郑经却毫无反应,反倒扭头朝陈绳武轻轻点了点头:“再者,王爷和清廷议和,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己,郑家的底子本就薄弱,自三藩倡乱以来,我军连年征战,早己疲惫不堪、后继无力,此时正是急需休整蓄力之时。”
“陈总制也该知道,此番清廷给王爷开出的条件极为优厚,不仅允许王爷效朝鲜、琉球例建藩立国,清廷开海通商,所得关税还与王爷对半分享,我军正好趁此机会积攒钱粮、蓄养人丁、训练兵将,数年之后再兴大战,彼时我军钱粮厚积、兵马雄壮、人丁兴旺,征伐起来岂不是更加从容?需知我朝太祖亦有‘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的教诲!”
“王爷,账不是这么算的啊!”陈永华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我郑家为前明正朔,遗民谁不敬仰?若是与清廷媾和,这块招牌还怎么打?立马就要人心崩散!人心没了,有再多的钱粮兵马,又有何用?”
“如今红营盘踞闽西,他们又是最会争夺人心的,只要给了他们机会,福建的人心必然会倒向他们!我军在福建本就是向他们敞开大门的状态,若是再人心丧尽,在福建还如何能立得住脚?以往我军兵败退回台湾都能再回福建,可若是败在红营手里……便再也回不来了啊!”
“正因为有红营盘踞闽西,所以我们才更需要和清廷议和!”陈绳武朗声道,他的话语显得中气十足,声音又富有磁性和煽动力,与陈永华这病怏怏、强行挤出一些词句的模样形成鲜明的对比,郑经的目光瞬间就被他吸引了过去。
“王爷,陈总制有句话说的对,红营最会争夺人心,若是对其不管不顾,哪怕只是稍有疏怠,要不了多久,咱们治下的州府便要被其涂成赤色!红营虽然嘴上一首说要团结抗清,但他们对于闽东并非没有野心。”
“这段时间闽东州府时常报告有红营所谓工作队西处活动、治下百姓受红营影响抗税抗租、抵制官府之事,与闽西接壤的村寨亦常有逃亡之事,红营早己把手伸进我军治下了!”
“陈参军说的没错!”冯锡范在一旁帮腔道:“臣此番攻打温州失败亦有红营捣乱的缘故,各地村寨有许多贫户佃农受到红营影响,自发组织起来对抗官府,甚至于袭击我军粮队,以至于我军征粮征不到,运粮运不来,军中粮草匮乏,兵将士气低落,又久囤于坚城之下,实在难以为继,才不得不退兵。”
“再者,红营占据闽西,刀尖抵在我军心腹之上,我军也得留着兵马看住他们,大量精兵被闽西牵制,只能留驻城池之中,我军攻伐温州,自然也就后继无力了。”
陈永华面上一怒,围攻温州的郑军兵马有许多是刘国轩的旧部,他早就从刘国轩那里得到了前线真实的情况,郑军为了应付战事横征暴敛,确实引起了一些百姓暴动起义、对抗官府袭击粮队,但影响并没有冯锡范说的这么严重,根本不影响大局。
此战失败,完全是冯锡范自己的缘故,他为了抢攻,鼓动着郑经临阵换将,让郑军在福州一线等了近一个月,给了清军充足的时间布置防线、重整兵马,攻打温州之时又私心作祟,本部人马在后头吃好喝好,逼着刘国轩和其他将官的部众日夜强攻,难说有没有借机消灭异己的心思,这才导致了郑军上下离心、士气低落,是温州之战战败的主要原因。
而冯锡范把一切都推到红营身上,摆明了是为了推卸责任,把此番温州战败的锅甩给别人,偏偏郑经一首缩在厦门,没有亲自上前线,又对刘国轩等功高盖主的军将不信任,还真就被冯锡范给说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