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4章 抽丝剥茧
当陆凝再次见到这群人的时候,他们的面貌与当初相比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精气神却颇有些不同了。
当初在南方的时候,玄阳子等人虽然身负各种奇妙本领,却一个个活得颇为狼狈,整日做那些见不得人的活计,六指这样的更是直接就做养小鬼这种正派人士见了都要杀的勾当。
而如今,他们却一个个都精神了许多,腰杆也笔挺了不少,毕竟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什么事情,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陆凝扫视了一下众人,参军一段时日,玄阳子、刘跛子、无戒三人身上都多了一些伤疤。不过白铁衣和方怀素两个人倒是把金宝、银宝两个孩子保护得很好,现在两个孩子还一人捧着半截地瓜,吃得正香。
猴手身边不光还有那只猴,脚边还跟着两只狗,他一会逗逗这个一会搓搓那个,倒是好一副动物之友的模样。而旁边六指正在拿着一副竹子雕的牌九教囡囡怎么玩,陆凝听见他在那嘀咕:“囡囡啊,你学会了这个,我就带你去打牌。到时候你就站我对家后面,告诉我他们什么牌……”
“军中不禁这个。”陆凝指着六指问陶玄祖。
“军中……这里是灵策营。”陶玄祖苦笑。
刘跛子一巴掌拍在六指脑袋上,六指大怒,随后回头才看到陆凝,当即露出谄媚的笑容,手速极快地将牌九全都收到了一个盒子里头。
“好久不见,女侠。”玄阳子算是这些人里比较正经的一个了,尽管陆凝也深知这人本性如何。
“勾陈战事如何?我来此处不久,并不知道城内具体情况。”
“战事虽多,却也都是小摩擦。听这里的老兵说,此前可是漫山遍野地交战,大战几乎每隔两三天就会打一场。而现在,一场仗下来恐怕死伤也就是在千百人左右,相比从前,已经算少的了。”玄阳子说道。
“而且有阵法保护,大魏打起来可是占尽优势。”刘跛子补充了一句,“我们本来也想着加入一个大阵。毕竟我们这种没什么后顾之忧的人,加入牲祭也不怕。但……没什么机会。”
陆凝思索片刻,开口道:“机会倒是可以有。”
众人愣了一下,还是玄阳子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女侠,你是说……”
“别急。”陆凝摆了摆手,“入阵的核心要求并非实力,而是可信。我们虽然相识,但可信也是分程度的。”
“对。”刘跛子第一个出声了,“就算我们几个,也不能确定真到了要命的时候,还会不会互相保护。你们几个别看,我都不敢说我自己有这个心。”
“不算金宝和银宝。”白铁衣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保住他们两个,我就跟着女侠,保证听令。”
方怀素立刻也道:“我也是,我们两个任凭差遣。”
陆凝见状微微有些奇怪:“你们两个为什么这么着急?”
“上玄营……不都是您这样的人。”白铁衣苦笑道,“而金宝和银宝天赋异禀,那里有人想把他们收去做徒弟。”
“见猎心喜,便要收徒,也是武林中常有的事情。”
“菱州此地,可不是收徒的好去处。况且,我们并不希望金宝和银宝走上习武的道路,他们天性聪慧,学什么都特别快,有这样的本领,治学更好。”
陆凝看了看两个孩子,他们确实眉宇间透着一股机灵劲,只是……
“乱世之下,要治学,也要有保住自己的本事才行。”
“这自不用说,但若是拜入武夫门派,便荒废了这般天赋,我们不希望走这条路。但上玄营地位超然,而这种事情在此处又算得上正常情况,在他们动用特殊手段之前,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可一旦他们真用上别的手段……”白铁衣表情很无奈,“我们也没法一直防备。”
“你们想要托庇于我,以我的身份来阻止他们。”陆凝看着这两人,“说起来,你们是一家四口吗?我没有问过。”
“原本不是,现在算是。”方怀素抢在白铁衣之前说道,“铁衣人很好的,虽然木讷了点,但我们其实都算是他救出来的人。您不相信我,也可以相信他。”
“不用急,你们的事情我会考虑,我也倾向于用认识的人,不过……人还不够。”
无戒听了,便说:“我们在这里也认识了不少人。灵策营的气氛很好,大伙有不少一起出去打过仗,虽然都是些小仗,但也算得上过命的交情。”
“二十人。”陆凝说了个数字,“我有能力从这里带走二十人来组成我的阵,但我要求这些人全都是完全可信的。如果我发现任何端倪,那个人和引荐人都得离开。当然,类似白铁衣这样的要求,我可以同意,也能提供庇佑,而你们也要清楚,只有在我的阵内,我才会提供这些。”
“当然。”白铁衣连忙点头,“如果不可信,或者相交不深,我们不会给您带来。”
“不需要现在。”陆凝抬手制止了这个马上就要行动的汉子,“你们可以旁敲侧击地先打听一下,我需要先解决一些事情,再来处理你们的问题。不会花太久时间。”
陆凝又看了六指一眼,养小鬼在她这里倒不是很大的问题,但跟寒冰阵能否合拍就不一定了,她没有说太多,只是将事情交给玄阳子监督,自己则离开了灵策营。
秦洛的召见很快就来了。整个城都在绝阵之内,传令的士兵直接就找到了陆凝,将她带去了将军府。
勾陈的将军府还是很常规的样式,陆凝穿过戒备森严的大门,走进府内,周围安静肃穆,直到进入大堂之后,才能听到两人的交谈声。
其中一人便是秦洛,而能与他对坐交谈的,大概就是此地的另外一名将军了。
秦洛大概是因为太师之子,颇有一副儒将风度,而与他对坐而谈的则是个典型的武将,身材健硕,肚子微挺,一张方正的国字脸,看起来比秦洛还要年纪大上一些。
而大堂左右,秦梳、唐烨分立两侧,还有一些陆凝不认识的将领。当陆凝被带进来的时候,两位将军的目光就转了过来。
陆凝没有错过他们的眼神在自己怀中一瞬间的停留,那是寒冰阵令旗所在的位置。
“禀大人,陆凝带到!”
“好,下去吧。”秦洛摆摆手挥退了亲兵,随后对陆凝说道,“且先等等,还有两位客人被我邀请过来。”
还有两位?
陆凝点了点头,此时有人将座椅搬了进来,秦梳、唐烨等人便都坐了下来,陆凝也坐在了搬到自己旁边的座位上。
没过多久,两名客人就走进了大堂之内,一位是陆凝带来的赵渔樵,而另一位陆凝也认得——楼灵珠。
她是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了这位知行谷的传人。
“秦将军。”二人抱拳拱手。秦洛也点了点头:“二位不必多礼,事态紧急,我们要了解一些事情,还请落座。”
两人看到了陆凝,也有些疑惑之色,不过依言坐下了。
“陆凝,先说一下,对黄夔的探访结果。”秦洛说道。
陆凝当即起身,将自己对于疑似黄夔亲人那一家的情况描述了一遍,众人都听得相当认真,一时陆凝说话都在力求描述精确。
在她说完之后,秦洛的目光立刻转向楼灵珠:“楼姑娘,知行谷向来记录江湖中大小事件,而按照陆凝所说,当初疑似黄夔之人失踪之时,不过百年之前的事情,最多一百五十年前,也就是说,黄夔乃大魏立国之后,所成之妖。妖星出世入世,便是刻意隐藏,总会有些痕迹留下。”
“将军是想知道,天下在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楼灵珠问。
“此地知行谷弟子甚少,能请到的也只有姑娘了。不过我知此事不算容易,因此姑娘就算不知,也是人之常情。”
楼灵珠闻言却轻轻一笑:“将军也是运气好,我听闻陆凝讲述,却也恰巧知道一些事情。”
这下众人明显表情更舒缓了一些。
“知行谷收集天下秘闻,也寻找这些秘闻背后的真相。将军所说之事,确有对应的,不过,与事之人,并无一人名叫黄夔。”楼灵珠也不卖关子,立刻就开始讲述了起来,“然而,一百五十到一百年前,江湖中共有三桩没有头尾的大事,当然,说是大事,若非关联之人,也是一无所知。”
她下意识地伸手,结果发现自己来得匆忙,书箱没有带来。
不过实际上也不用,作为知行谷的弟子,她早已将这些掌故都记在心中了。
“第一件,是当时大魏赫赫有名的宣礼侯遇刺之事。第二件,是天下第一剑客谢临渊失踪之事。第三件,是八州二十七府夺宝大盗事件。”
“第一件我们都知道。”秦洛开口道。
此事关乎皇家,在场诸位武将虽然不像文官那样讲究各种礼节,这种皇家秘辛还是不适合在这么多人面前讲出来的。
“挑重要的说吧。”另一位将军笑了笑说道。
楼灵珠也意识到有些不方便在这里讲,便说道:“我便跳过那些因果,第一件事是刺客虽被当场抓获,却并未能搜到证据,要找其背后指使也找不到。其余我便不多说。而第二件事,则少有人知道,毕竟谢临渊是当时行走江湖的大侠,居无定所,所以直到很久之后再也没有听闻到他的消息,人们才渐渐发觉他失踪了。但江湖中总有新鲜事,当真有人意识到谢临渊已不知所踪的时候,其实早就没多少人记得他了。”
楼灵珠说到这里,忽然有些自豪地抬起了脑袋。
“但知行谷不会错过此等事件,天下第一剑客的失踪,我们派出了大量弟子,去往江湖各处打探,寻访他最后的踪迹,最终确认,谢临渊最后一次出现,是龙朔十九年的长亭镇。”
秦洛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
“然后是第三件事,八州二十七府夺宝大盗,当年这个大盗基本上走遍了大魏各大州府,只要是稍微富庶一点的地方都去过。也偷了不少宝贝——不过因为偷的多数都是富贵人家,少有官府中人,所以就算在当时是个大案,可多年没有告破之后,也就渐渐停息了下来。虽然因为这个案件罢免了不少官员,不过过了这么多年,你们也应该不太了解此案了。”
这倒是,在座的武将没有从审案的职位上转过来的,基本不会接触这种卷宗。
“这位夺宝大盗每次偷完东西之后,都会在墙上留下一个相同的记号。而这位最后出现的时间地点,是龙朔十六年,自义田府盗走了一把剑。”
“这三件事的关联性……”秦洛皱起眉头,“你们没有看出来?”
楼灵珠无奈地伸出三根手指,掰着手指数道:“龙朔十六年,龙朔十九年,洪铸元年……三个事件横跨了七年的时间,秦将军,这七年之中各类大小事件也发生得不少,还是您提到大事,以及有陆凝探查到南方这个大致的方位,我才会将这几件事提出来。若我不说出,仅从时间排列的卷宗之中,谁能看出这三起事件有关?它们仅仅是地点相近,可时间于我们而言却太长了一些。”
“但对于妖魔而言,却是很短的时间。”赵渔樵摸着胡子说,“你认为,黄夔便在其中参与了什么?”
“我并不能窥见背后有什么联系,但若是妖魔隐藏身份,筹划事件,倒是说得通。只是里面仍有很多不能解释清楚的地方。”楼灵珠说。
“我会将此事上报秦太师,来查询当年的卷宗。”秦洛点点头,“多谢帮助。我们可以商议第二件事了。”
陆凝一愣,这种事就这么过去了?但似乎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的样子。
“赵先生,关于开始‘返元’的器物,能请您取出一观吗?不必担心,绝阵在此,一般的影响无法造成溢出。”秦洛看向赵渔樵。
“好。”
赵渔樵探手到腰间,拿起自己的药箱,打开。
“我刚获得它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但现在……”
他套上鹿皮手套,从箱子里挖出了一个东西。
它四四方方,却附着在手套上,不断从身体的孔中淌出绿色的脓水,而那些脓水落在药箱之中,激起层层白雾,却终究无法脱离赵渔樵的手。
“此物在华州已害死了半城百姓,我将它带出来,也是为了避免瘟疫传播,毕竟那里恐怕没什么东西能遏制它了。”赵渔樵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