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这是一个伦理的问题
半小时后。
二楼，琥珀川宅。
“阿啦～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孩子，真是一晃眼就长大了呢！”
“从北海道过来一趟应该很辛苦吧，要喝茶吗？我泡茶的技术还不错哦！”
已经从霁山晴子那里得知了来意，此时此刻，伊藤咲子正坐在沙发上和她寒暄著。
虽然语气舒缓又轻柔。
但琥珀川一眼就看出，自己这位养母脸上的笑容并未到达眼底，到处都透露出著一种“虚伪”的气息。
也是，她本来就不待见自己那个抛妻弃子，被泥头车创死在北海道的便宜爹，更别说霁山晴子这个曾经受到过他照顾的“养女”。
能好好把人请到家里说话，没有直接赶走就已经算不错的了！
“不…不用了！太麻烦…”
在屋里待了这么久，终于缓和了一点快要冻僵的身子，眼看伊藤咲子就要起身给自己泡茶，霁山晴子受惊似地摆了摆手想要拒接。
可惜。
还没等她把这句话说完，对面的人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绿茶怎么样？再配上一点和果子，应该很快就能让身体暖和起来！”
完全不等这个少女拒绝，伊藤咲子便直接从沙发上站起。
在动作优雅地抚平了刚才皱起的和服下摆后，她微笑著对一旁看戏的琥珀川说道：“和也君，这里就先交给你了。”
“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你们两个应该会比较聊得来～！”
“……”看到她的动作再次咬紧了嘴唇。
霁山晴子此时也意识到，面前这位看起来亲切优雅的女人其实并不想和自己多聊，更不想了解自己。
刚才之所以请自己上来，仅仅只是怜悯她一个人站在楼下等到快要冻僵了而已！
“啧！”眼看伊藤咲子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琥珀川此时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嘴里小声逼逼道：“明明是自己把人请上来的，给我负责到底啊喂…”
“斯密嘛散…”小声的道歉声在沙发对面响起。
虽然没有听清他刚才说了什么，但也从他和伊藤咲子的反应中察觉到了他们并不欢迎自己，霁山晴子眼中迅速闪过一丝难堪，“唰”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是我打扰你们了！”
“既然信已经送到了，那我还是先走…”
“坐下！”
一把按住了这个黑发少女的肩膀，将她重新带到了沙发上。
在对方复杂又不解的眼神下，琥珀川缓缓开口道：“既然都这样了，那我也就不多啰嗦了，直接开诚布公的说吧！”
“霁山小姐，算了，还是叫你晴子吧！”
“你出现的时机实在是过于巧妙，所以从刚一见面的时候，我就怀疑过你的意图。”
“！！”没想到自己这么早就暴露了。
就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霁山晴子脸上的表情骤然一窒，就连刚才被自己咬出白印的嘴唇也跟著微微张大。
“我…我不是…”
有些无措地看著对面的琥珀川，她试图为自己辩解。
可就在开口的瞬间，对方直接伸出了手，做了个让她噤声的动作。
“多余的解释就不多说了！”
“告诉我，你为矢岛做事的理由是什么！”
“……”
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展开，听到琥珀川用笃定的声音说出这句话，霁山晴子下意识地捏紧了手掌，就连指甲陷入肉里也浑然不知。
“就不能…”脸上瞬间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像是已经放弃挣扎一般，就在谎言被无情戳破的这一刻，这个少女的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丝绝望：“就不能是因为嫉妒吗？”
“明明都是没有父母的孤儿，为什么你可以找到愿意收养的人，而我却只能被送到孤儿院里去？”
“我讨厌那里的生活，也嫉妒这样幸运的你，所以才会答应那个人的请求，配合他来接近你，这样不可以吗？！”
像是在进行自我欺骗一般，又像是在发泄著一直埋藏在心底的心声。
越说到后面，霁山晴子的声音就越大。
到了最后，她近乎是吼著对琥珀川说道：“想讨厌我的话就讨厌吧！”
“反正我也只是一个又蠢又笨，什么都干不好，只会给人拖后腿的讨人厌的女人！”
“根本就没有人会在意我，也没有人愿意成为我的家人…”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这个衣著单薄的少女在一瞬间红了眼眶，声音哽咽著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所有人都有家人，就我没有…”
“我只是想有个家而已，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要这么对我！”
“我到底…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近乎绝望的声音在房间内回响著。
看著面前这个脆弱不堪，仿佛已经被现实彻底击垮的少女，这下轮到琥珀川沉默了。
啊这…
虽然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
但她身上所揹负的东西，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沉重。
早知道是这样，他刚才就不这么直白，换个更委婉的方式和她沟通好了…
“唰～！”沉默著抽出了一张纸巾，将其递到了这个正在哭泣的少女手上，琥珀川缓缓开口道：“我只是想诚实一点，让你说出自己的真实来意而已，并不想让你难堪。”
“如果冒犯到了你，我向你道歉！”
“……”
“不…要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在短暂的发泄过后，霁山晴子似乎也恢复了一些理智。
犹豫著接过了琥珀川给的纸巾，她擦了擦眼泪，用还带著鼻音的低哑声音说道：“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刚才不该说那些话。”
“抱歉打扰你们了，果咩那塞！”
一边说著，她一边站起了身，似乎是想逃离这个让自己觉得难堪的地方。
“啪～！”
就在这时，琥珀川再次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语气认真说道：“不是嫉妒！”
“纳尼？”
“我是说，你之所以答应矢岛帮他做事，肯定不是出于对我的嫉妒！”
“说出来吧晴子，或许我能够帮到你！”
从少女声嘶力竭的声音当中，琥珀川听到了痛苦和绝望，也感受到了自责。
如果仅仅只是嫉妒的话。
是无法产生这么强烈的感情。
或许是因为怜悯。
又或许是觉得让她就这么走掉的话，对破解矢岛的阴谋不仅没有任何推进，反而还会让这家伙更加疯狂，想出其他办法对付自己，琥珀川干脆选择了将她留下来！
“……”面色不定地盯著琥珀川看了好一阵子，霁山晴子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道：“你真的想要帮我？”
“当然！”
“虽然不是真正的兄妹，但你好歹也帮我把信还回来了，而且看起来还储存得很好的样子。”
“这说明你之前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应该不都是谎言吧？”
“……”
听到这番话后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霁山晴子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似乎是在进行著犹豫和挣扎，她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
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对琥珀川坦白！
“我之前说过…琥珀川先生曾经很照顾我，这件事确实是真的！”
“在他离世之后，我又回到了之前的孤儿院里，并在半年之后，被我现在的养母霁山知惠所收养，并且给了我霁山晴子这个名字。”
“我们在鱼港上经营著一家再普通不过的家庭饭馆，虽然日子过有些辛苦，但因为霁山阿姨对我很好，所以我也就知足了。”
“但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声音明显在此刻低落了下去，霁山晴子低垂著头道：“在某一天，霁山阿姨突然晕倒，而且身上出现了大量的红疹。”
“我叫来了医生，将她带到了当地的医院去诊断，结果他们说是一种类似红斑狼疮的自身免疫性疾病，目前几乎没有治好的先例！”
“我很害怕，害怕霁山阿姨会从此离我而去，所以拼命攒钱想要带她去更好的医院治疗，可是不管是在小樽还是札幌，整个北海道的大医院都去过了，结果都是一样的！”
“就在两个月之前，我将琥珀川先生留给我的最后一样纪念品卖掉了…”
说到这里时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对面的琥珀川，见他没有表示什么，霁山晴子才再次说道：“好不容易攒够了来东京的钱，本来想著带霁山阿姨再来这边的大医院看看，可还没等我们出发，矢岛先生就出现了…”
“他说能治好你养母的病？”琥珀川问道。
“也没有这么说…”
再次心虚地低下了头，霁山晴子声音忐忑道：“他只是说自己那里有特效药，可以延缓霁山阿姨身上的症状。”
“只要去他们那里接受治疗，就可以维持很长一段时间，让她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呵～”对矢岛口中的特效药嗤之以鼻，琥珀川反问道：“你就这么相信他？就没有想过那家伙是骗你的？”
“如果他真的这么厉害，组织就不会一直呆在地下，当一只见不得光的臭虫了！”
“这我当然知道！但是…”
听到这句话后再次激动了起来，霁山晴子用力捂紧了胸口，五官扭曲著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但是我也没有办法了啊！”
“霁山阿姨对我这么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著她去死！”
“……”面对这样的伦理问题，就连琥珀川也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是啊，患者的家属是这个世界上最脆弱，也是最容易受到欺骗的人。
哪怕他们心里清楚，自己正在遭受欺骗，但只要有哪怕一丝希望，都会不顾一切地想要去尝试。
因为没有陷入和对方一样的境地。
所以哪怕琥珀川知道她的选择并不理智，也没有理由来指责她。
“唉…”在心里发出一声低叹。
等对面的少女心情平复了一些，他才在再次说道：“你说的对，不能眼睁睁地看著自己的母亲去死。”
“但你现在也应该发现了，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而且他口里的帮你们治病，应该也没有那么真心实意，不然你现在也不会表现得这么失落。”
没有开口回应，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很快，霁山晴子听到琥珀川继续说道：“虽然我也无法保证，能够治好你养母的病，但我可以拜托认识的人全力对她进行救助。”
“你知道安达财团吧？还有荻原家，全国几家有名的大医院都掌握在他们手中，如果连他们也无法治疗，矢岛那家伙就更不用说了！”
“就算他手里真有所谓的特效药也没有关系，毕竟我的目就是抓住他，将整个组织连根拔起！”
“到了那一天，你就不需要再依附这个阴晴不定的家伙，可以放心地帮你的养母治病！”
“将整个组织连根拔起？这种事情真的能做到吗？”被他的话吓到，霁山晴子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就连声音中都透露著惊讶。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能不能呢？”
“但是…”脸上再次露出了犹豫的表情，这个少女忧郁道：“已经太晚了！霁山阿姨现在还在他们手上，我…”
“你可以暂时不用和他们撕破脸！”
直接出声打断了她还未说出口的话，琥珀川语气认真道：“反正那家伙派你来的目的也是为了对付我，即然这样，何不将计就计，骗他说你已经成功了呢？”
“这…”霁山晴子脸上再次露出了挣扎的神色，似乎是在权衡著他刚才这句话的可行性。
反正琥珀川也不急，只是静静地看著她思考，然后将伊藤咲子一早就准备好，但迟迟没有端过来的茶水递到了她面前。
或许是等了十分钟，又或许是半个小时。
杯子里的最后一丝热气都快散去，对面的少女才再次开口道：“我可以和你合作，但你必须信守承诺，保证霁山阿姨的安全，同时让她得到最好的治疗！”
“成交！”
早就在等著她这句话了。
几乎就在霁山晴子作出决定的瞬间，琥珀川直接对她伸出了手，脸上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放心吧，我琥珀川和也一向说到做到！”
“等那家伙被抓住之后，带著霁山桑一起来东京吧！”
“作为东道主，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