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9章 你若战,那便战

    “公爷...”

    坐在椅子上的刘观,怎么坐怎么别扭。

    这屋子的布局,是他想了一夜才布置好的,就是要给苏谨一个下马威。

    同时也是警告他,要让他认清楚自己的位置,现在他已经不再是陛下宠幸的佞臣,而是犯官同党。

    谁知道人家直接大喇喇往沙发上一躺,不像是受审,倒像是回家一样。

    本来准备好用来诘问的说辞,如鲠在喉却说不出来,情绪都被他整的七零八落,连贯不起来。

    看着刘观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表情,马三暗暗好笑。

    这家伙怕是常年读书读傻了脑袋,跟老爷玩这套?

    早在凤阳的时候,老爷审案子的手段就层出不穷,折磨起犯人来那叫一个花样百出。

    你呀,真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要是实在不懂刑狱讞讼这一套,倒不妨跪下来磕几个头,向老爷请教请教,说不定老爷一高兴,还能传你两手绝活。

    “刘都台,你喊苏某过衙,怎么又不说话?”

    看着苏某谑笑的眼神,刘观暗暗来气,咬了咬牙沉声道:

    “苏公爷,本官今日请你来此,是想问一问,魏圭在恩施擅杀木册司土司之子,可是你在背后指使?”

    “哎哟我的青天大老爷,这你可真冤枉我了!”

    苏谨忽然叫起屈来,一脸的无辜:“魏圭杀人的事我可不知道,那时候我还在朝鲜玩泥巴呢。”

    “你不知道?”

    刘观冷眼瞧着他:“怕是不能吧?区区一地方官,若是没有人指使,敢随意杀人?何况杀的还是土司之子?”

    “苏公爷!”

    刘观忽然狠狠一拍惊堂木,也不知他是从哪弄来的:“你最好认清现状!擅杀土司之子,激起民变,这可是大罪!”

    苏谨撇撇嘴:“刘都台,我胆子小,你可别吓我,魏圭杀了人,你们派人去查就是了,在这吓唬我干嘛?”

    旋即嘿嘿一笑:“我可告诉你,我的身子骨向来柔弱,若是被你吓出个三长两短来,后半辈子我可就抱着铺盖住你家了,

    到时候别怪我讹上你,吃你家的饭、喝你家的水,睡你家的...”

    瞅了一眼刘观被气到变形的脸,才嘿嘿笑道:“睡你家的床铺,放心,你家女人我没兴趣。”

    “你!”

    刘观正待发怒,谁知苏谨却神色一变,瞬间收起嬉笑的表情:

    “你想干什么,我心知肚明,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事有没有缓和的余地?”

    刘观眼睛一眯:“你说呢?”

    定了定心神,刘观松了松僵硬的脸,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诚恳一些、温和一些:

    “苏公爷,我知你的新政确对百姓有益,可你这么大张旗鼓的去搞,本地士绅怎么办?民心怎么稳?你太急了!”

    苏谨不说话,只是一味饶有兴致打量着他,示意他继续说。

    “在这件事上,本官自问没有一点私心,完全是为江山、为大明,为陛下,为天下百姓考量,也是为你考量啊!”

    刘观的语气显得十分诚恳,语重心长:

    “公爷,若是因你的新政,激起天下士绅反抗,再现陈胜吴光之乱,尔当如何自处?又如何面对重你的洪武爷?信你的陛下?”

    “说完了?”

    苏谨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好像在听一件和他毫无关系的事。

    “刘都台,我只问你一句话。”

    “请讲。”

    看着他那执拗的眼神,苏谨笑了:“魏圭、路确、许圭、童福山,还有苏根生,他们真的犯罪了吗?”

    刘观一怔,沉默不语。

    “看来你也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道理。”

    旋即,苏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眼冰霜:

    “老子学识不高,但却知道他们几人舍了身家性命,在为咱大明的千家万户奋力,

    而有些只打着私心和小算盘的混账,却只会在背后捅刀子!

    刘都台,我想要问问你,在这件事上,你真的没有私心吗?”

    苏谨的眼睛一点一点眯了起来,死死盯着刘观:

    “今天苏某来此,不是来和你谈判的,更不是向你罗列的那些狗屁罪名低头的,而是给你一句忠告。”

    刘观一怔:“什么?”

    “你以为挡在你面前的,是我苏某和几个学生?你错了!”

    “挡在你面前的,是大明万万子民,是一颗颗谋向希望的星星之火!”

    “尔,真欲螳臂当车耶?”

    话音刚落,苏谨已然起身向着门外走去,临别之际回首向他望去,眼神中不知是鄙夷还是怜悯:

    “如果说你想问我的态度,那我可以明确回答你,苏某不惧你身后站了多少官员,更不惧你背后的那些士族大家,苏某只说一句话。”

    “你若战,那便战!”

    说完,头也不回的推门而去。

    刘观怔怔看着被推开的大门,心底五味杂陈。

    不过没多久,他的内心再次被坚决占据。

    “不死不休吗?呵呵。”

    在对苏谨发起弹劾的第一天,他就做好了不死不休的准备。

    毕竟,苏谨这次要动的,是学堂,是土地,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

    “那就不死不休!”

    坚毅的目光占据眼底,散发着森森寒意。

    可这寒意没过片刻,又一次被苏谨打断。

    只见他带着马三跑了回来,指着沙发大声指挥着:“他娘的,沙发差点忘了抬走,这玩意定做挺贵的,可不能便宜了他们,快抬快抬!”

    看着被苏谨搅乱,犹如菜市场般的公房,刘观的情绪再次连贯不起来...

    “不好意思,东西我就搬走了,你继续。”

    得,这次他的情绪彻底被搅了个稀碎...

    从都察院衙门离开,苏谨的脸色却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派人去城外,把孙威、二麻子、六忽悠,还有江二郎他们全都喊回府里,我有事情要交代。”

    马三答应下来,马上吩咐人去通知。

    再次回到苏谨身边,多年的主仆相处,他隐隐猜出苏谨的担忧。

    “老爷,您是担心公子他们几个...”

    “是啊。”

    苏谨叹口气,早没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

    “斗争不是请客吃饭,没有人情往来,这次我和朱老四掘的是他们祖坟,这些人被逼急了,怎么可能不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