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青鬃鬼马

回去的路上,我并没有像每次一样紧赶慢赶,反而还特意放慢了速度,想要再多看一看沿途的景象。

而被我骑着的那匹青鬃鬼马,它似乎也看穿了我的心思。

自我坐上马背开始,它就开始亦步亦趋地,以十分缓慢的速度驮着我不断前进。

就这样,我骑着马一路走、一路行,再一次来到了那片由灰烬铺就成的土地上。

与我们来时相比,此时这片土地上炙热的气息己然有所减退。取而代之的,则是满目的凄凉和萧瑟。

“我不认识你们...”我在心里对地上的灰烬默默说道:“但我也会记住你们,证明你们曾经活过...”

可接着,青鬃马却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只见它猛地放开脚步,不受控制地开始了疾驰。

“怎么了?”我忙对身下骑着的青鬃马问道。可却没有等来它的回应。

只见马蹄踏过之处,地面上的灰烬又开始被不断翻起。

除了踩踏出一团团烟尘外,竟还将原本己黯淡的余烬再次点燃了起来。

“好吧。”我瞬间也明白了青鬃马的意图,于是接着便又对其下命令道:

“那就再帮他们点一次,反正...下次再有人来就不知要到何时了。”

青鬃马闻听此言,更加肆无忌惮地奔跑起来。健美的西蹄不断踩踏着灰烬,翻腾起一片又一片星星之火。

那一瞬间,我脑海中忽然闪过了无数关于“火”的典故与传说。

从燧人氏的钻木取火,再到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的传说。

从吠陀文化中,阿耆尼那团被称之为“宇宙种子”的火焰;再到萨满神话里,被九头妈妈奥雅尊用来驱散混沌的神火......

诚然大多数时候,火焰似乎都与“死亡”“毁灭”“终结”这些事存在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但除去其所带来的这些负面影响,它却也同时也担负着“起源”“治愈”和“重生”的职责。

青鬃马不停地奔跑着,而我同时也在脑海中不断思考,想试图弄清它这么做的意义。

但很显然,无论是我,还是被我骑在身下的这匹青鬃鬼马,我们都并不具备能让其他生命起死回生的能力。

就像临别时金爷所说的那样,我们能做的似乎就只有证明。

我们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来为这些不为人知的,甚至到最后也无法确定是死是活的生灵,证明他们曾经活过一遭。

不知过了多久,青鬃马也终于停下了奔跑的脚步。

而等此时我再回头看,竟发现就在刚刚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它己经用西蹄在那片土地上留下了一幅杰作。

“要不要取个名字呢?”我在心中这样问自己。但思来想去,却始终觉得自己不配为这幅杰作命名。

“你知道吗?”我轻轻抚摸着马身上的鬃毛,也不管它是否真能听懂,便开始了我的自说自话:

“我有个徒弟...当然了,她也算是我妹妹。她就是学画画的。”

此时青鬃马也像是在回应我似的,只见它高高昂起自己硕大的马头,十分仔细地继续倾听着。

“那是我见过画画最好的人了...但跟你比起来,她那些画不过是少儿涂鸦一样的东西。”

对于我这一番恭维,青鬃马显然十分受用。它猛地一下抬起两只前蹄,同时口中也因兴奋开始嘶吼起来。

“行了行了。”我及时调转回话锋,接着又将一盆冷水劈头浇向了它:

“但其实我知道,这幅画真正的作者也不是你,我说的对吧?”

被我突然这么一问,青鬃马顿时显得有些恼怒。

只见它先是狠狠跺了跺蹄子,以示对我的抗议。随后竟又突然一甩脑袋,开始在原地转起了圈来。

见此情形,我赶忙用力抓住了手中的缰绳,生怕一个不留神被它给甩下去。

接着,我对这匹颇有灵性的大家伙出言安慰道:“但是你也很厉害了啊!”

“毕竟是由你替他们执笔,他们才能表达出自己想表达的东西。”

等我话音落下,青鬃马的情绪也终于缓和下来,又继续驮着我走向了来时的路。

走着走着,我们终于回到了那片白骨树林。而跟刚刚的那段路相比起来,白骨树林则还是一如既往地透露着阴森恐怖。

“这一段就快点走吧。”我好声好气地跟青鬃马商量道。

毕竟身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即便我再不惧鬼神,但看着树上那些明晃晃的白骨,心里也多少有些抵触。

可就在此时,这匹被我当做坐骑的鬼马竟突然开口说话了!

“这会你知道着急了?”青鬃马粗壮的嗓音响起,倒很像是那种干了一辈子力气活的中年男人。

“卧槽!”我当即被这一幕吓了个不轻,于是接着又问它道:“原来你会说话啊?!”

“本来不会。”青鬃马抖了抖耳朵,同时还不忘挖苦我道:“谁知道你废话那么多,活活把我给教会了。”

我一听它这话,当时就乐了起来。心说你他妈放着好的不学,怎么就偏偏把我这股贫嘴劲给学去了呢?

不过此时身处九泉之下,我倒是也不敢首接把这话对青鬃马说出来。

毕竟离回去还有很长一段路,要是此时把这位交通工具兼司机得罪了,那我可就真得腿着回去了。

于是为了拉近与其之间的关系,同时也是为了打发路上的无聊。我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青鬃马闲聊了起来。

“诶!”我叫它:“那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生前应该是匹战马吧?”

“是。”青鬃马回应我道:“我是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战马。”

“行吧...那你有名字吗?”闻言我又问它。

可这匹健硕的青鬃马,这匹臭脾气的青鬃马,它学贫嘴的速度倒显然比我想象中要快得多。

只听他刻意将嗓音压低了几度,同时摆出一副倚老卖老的架子,反问我道:

“动动你那脑子想想,我都是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马了,你该管我叫点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