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空城悲心也萧条,唯有空明能逍遥
正在这时,有一中年汉子肩挎行囊,正打范修身旁走过。范修一把将其拉住,忙道:“兄台慢行。”那人愕然止步,先是上下打量一番,但见其人生得极是俊朗而显面善,也便打消了杂念。
那人稍作停留,范修开口问曰:“敢问兄台,城中可是出了甚要紧事?何以都这般急切?”那人一叹,便道:“阁下有所不知,宁王造反,不日大军杀到,城中到处吃紧,我劝你还是寻个所在安身为好,迟则生变。”那人说完就走,头也不回,生怕落下。
范修愣在当处,看着城中百姓都往外出走,不由心下一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方今世道不公,人心涣散,全将圣贤之道抛诸脑后,天下纷争几时休矣?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受苦者终乃天下苍生,试问何人可为苍生计?”念及此处,大是悲天悯人。
亦不知过了多久,此刻城门处仍有三两人群来来往往,但已不似初时那般景象。范修神回落目,便款向城内,一入其中,只见周遭已无几人,十分萧条,哪还有半分往日热闹光景。
范修心下何尝此感,情知便至燕府,也未必就能见到心上人,何况历经许多变故,她有无灾祸,还未可知。想到这里,益发不安起来,脚步或快或慢,心中万般迟疑,却怎生不下。
此刻残阳下,夜幕临,鄱阳城内除却范修,早已空无一人。古道幽幽,黑云蔽月,周遭暗然,地上落叶经风一吹,裹挟尘埃四起,任凭打在脸上,范修兀自不觉,只是款款而行,似是不欲到达,又不甘心。
可终止步于燕府门前……
范修抬头望去,门匾之上燕府二字分明可见,但观府门早已残缺不全。此刻一股怪风刮过,竟将残门荡开,范修心中益发不安,当即步入,只见内里甚为破败不堪,慢说是人,便连个鬼影也未见到。
范修前前后后寻遍所有,却哪有半个人影。终是立在院落当中,一声长啸响彻开来。之后,范修颓然跪地,不住嘶吼:“啊……”乃是泪如雨下。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至亲尽亡,灵儿又失,方今唯己一人,试问这般孤苦何人可受。今时范修不过弱冠年华,正是父慈母爱之时,却历此等变故,焉不大苦于心。
他忽然振臂高呼:“苍天啊,范修何过之有,要这般折磨,如今至亲全都离我而去,灵儿又不知所踪,可教我如何是好,我心苦矣。”言下凄然。
范修哭喊一阵,不觉急火攻心,忽焉昏死过去。只片刻光景,天空之上一道闪电划过,震天价一个大霹雳便打将下来,雷声滚滚响彻云霄,须臾,降下雨来。此刻风雨皆至,可怜范修就这般躺在风雨之中任凭风吹雨打,却不省人事。
也惟片刻安宁,方能抚平此心,不至堕入苦海,无以自拔。
风愈烈,雨萧萧,空城悲心也萧条,谁人可却这般苦,唯有空明能逍遥。自古英雄出炼狱,从来富贵入凡尘。醉生梦死谁成气,拓马长枪定乾坤。挥军千里山河在,立名扬威传后人。
亦不知过了多久,风势渐缓,雨意也停,而听府外甚显嘈杂,马蹄声不绝于耳。过不多久,可见几名甲士带剑步入,见地下横躺一人,尽皆愕然,间相顾一望,都往观瞧。
其中一人蹲地以探鼻息,忽怔道:“还活着,快去通禀王爷。”两人遂去,余者便将扶起,七手八脚遂将范修拖至外面,然后抱剑以礼:“启禀王爷,于院落中发现一昏死之人,鼻息尚存,请王爷发落。”
这时景,见有一人横跨马上,剑眉厉目,长髯若戟,乃是不怒自威。腰间悬挂宝剑,胯下良驹不住嘶鸣,后随无数甲士,少说千众之多,尽皆秉剑,端得是威风凛凛,器宇轩昂。
你道此人是谁,前文书有云,宁王是也。
宁王者,赵元渥也,乃当朝皇帝之兄,其性虽烈,但晓音律,能文善武,可谓栋梁。然因不满兄弟继位而起异心,是以举兵谋反,故此而已。
宁王一看便道:“先行收押,醒转后细细盘问。”甲士领命遂将范修押下,以待醒来问话。这时有属下来禀:“启禀王爷,鄱阳城内空无一人,城中既无百姓也无守军。”
宁王听罢,还未说话,左右二将其中一人道:“此番不战而屈人之兵,必是城中守军久闻王爷威名卸甲退却,守军既去百姓自乱。”说话者,左将也。
这时右将也自抱拳以贺:“今鄱阳城不攻自破,可喜可贺,真是天助王爷。”此一言,颇为受用,宁王拂髯哈哈笑道:“既是这般,我等便在此地稍作休憩,克日起兵攻城,直捣黄龙,本王称帝便指日可待。”说完又番大笑。
众将士都表衷心,宁王大喜,遂在城中择一楼阁下榻。左右二将各司其职,一守城门,一卫宁王,诸般妥当,宁王就便入住城中楼阁‘凤阳楼’。
凤阳楼乃鄱阳城第一楼,所以第一,只缘九层之高,若然登顶,便可览尽城中风光。
此刻宁王立在凤阳楼下,一望便道:“圣人言:九层之台,起于累土。今本王下榻这九层楼阁,岂非应了九五之数,不日飞龙在天,岂在话下。”说完,哈哈大笑,便步楼内,几名甲士也并跟随,余者则在外守卫。
风雨过后,明月乃出,一缕清辉洒下人间,此时夜未央,清风徐来,那堪人儿愁断肠。附近虫鸣声清越悠扬,不乏夜莺时来歌唱,尤平添了几许晚夜凄凉。
此刻宁王坐内看书,剑不离身,楼阁之内灯火通明。时下有人来报:“禀王爷,方才那人醒了。”宁王微怔,便命前来问话。
过不多时,只见几名甲士托举已然醒转的范修来到内堂,待将放下,几甲士执剑分立左右。范修坐地,目光却显呆滞,周身都为雨水浸湿,发上仍有水渍滴落,可他却如失了魂魄一般,毫无生气,其状堪堪如也。
宁王看罢手中书,遂将放下,待端详少许,不由一愕,只见此人虽是狼狈不堪,但却清俊出尘,颇为不俗,周身更有股浩然之气。不免起疑,于是乎问曰:“汝姓甚名谁,哪家子弟,何以一人在此?”
宁王问罢,范修只是默不作声,旁边甲士见王爷不悦,立时大喝:“呔!汝这厮好不识趣,王爷问话缘何不答,再不应时,你命休矣。”作势欲要拔剑相向,却为宁王所阻:“我观此子丰神秀异,又然神气冲和,想必方外修士,也未可知。”间略一寻思,又道:“先将安置在此,好生侍候,待神志清醒些,再问不迟。”
众甲士岂敢抗命,少时就将范修重又抬去,入一房中,遣人侍候。
这日,宁王又番调兵遣将,集结数万军队,欲再度攻占城池。可万未料到,彼处城池守军十分顽强,几次攻城都无功而返。
宁王大怒,此刻众将都聚凤阳楼商议对策。
宁王忽地拍案而起:“黄州城守将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