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敲定
第219章 敲定
一袭玄色镶领蟹壳青底子鹅黄卉纹样缎面圆领褙子,内衬白色亲领,下着玄色镶边豆青底子卉刺绣绸缎马面裙。头戴抹额,发髻上只两根点翠簪子做衬。
李纨闻声略略思量,便颔首道:“也无需拆借,远兄弟若急用钱,只管从我这儿支取就是。”
说话间便起身往内中而去。
这般爽利,倒是将陈斯远好一番言辞生生噎了回去。陈斯远便与贾兰大眼瞪小眼一番,须臾李纨回转,手中多了厚厚一迭庄票。
“远兄弟点点,可是四万两。”说话间她将银票推了过来。
陈斯远也不点算,实在禁不住好奇,道:“大嫂子就这般信得着我”
李纨笑道:“远兄弟名声在外,我有什么信不着的”旁的且不说,单那百草堂两成半的股子,每月出息就在千两上下,一年下来妥妥过万两。
陈斯远不过是借四万两,了不起将股子做抵,有个三五年光景也能还清。且陈斯远陶朱之能,李纨虽深居简出却也有耳闻,不过借用几个月,料想也是无妨。
再者说了,若无陈斯远帮着走通门路,李纨母子又如何与燕平王扯上干系李纨是读过书的,自是知晓那燕平王的一句话,有时比万贯家财还要要紧。
听她这般说,陈斯远略略思量,便笑道:“也不瞒大嫂子,此番借钱,实是为了一桩营生。我私下推敲,业已得了胶乳炼制方子,来日定会大行天下。
大嫂子既然如此信重,不若稍稍投一些银钱,不敢说赚太多,不过两三倍总还是有的。
”
李纨顿时意动,想那百草堂便是,起初股本不过两万两,如今这大半年下来只怕早就赚了回来,再往后都是干赚。
这般多银钱留在手中,李纨本就心下惴惴,若是能寻个好营生参与其中,倒是一桩好事。
因是李纨细细扫听了一番,待陈斯远说过,李纨便道:“不知远兄弟许我投多少银钱”
“一万两如何”
李纨欢喜道:“好,那就一万两。”
陈斯远拱手笑道:“还请大嫂子赐下笔墨来。”
不待李纨发话,贾兰便跑进书房寻了笔墨来。陈斯远提笔落墨,先写了三万两的借据,又写了一万两的股本认购书,当下一式两份,二人签字画押便将此事敲定。
陈斯远得了庄票也不急着走,看着贾兰说道:“方才四妹妹说项,好似大嫂子有意让兰哥儿跟着我读书”
李纨闻言,比方才还要上心,蹙眉道:“远兄弟也知我读书不多,近来教导兰儿颇感吃力。我听闻远兄弟此番春闱不下场”
“是。”
“既如此,也不用每日家,只消三两日教导兰儿一回,我便感念不已了。”
陈斯远笑着应下:“这倒无妨,那就每三日,让兰哥儿下晌来寻我就是了。”
李纨大喜,赶忙推搡了下身边儿的贾兰,贾兰小大人儿一般恭恭敬敬拱手道:“多谢远叔教导。”
陈斯远便道:“我观兰哥儿乃是灵秀之相,更难得生于荣府,喧嚣不能扰,每日青灯黄卷,如琢如磨,料兰哥儿来日定大有出息!”
李纨顿时掩口笑道:“远兄弟如今说这些还早……且看吧。”
诸事停当,陈斯远不好再久留,将盏中茶饮尽,便起身告辞。
李纨起身将其送至门前,回身便与贾兰交代道:“你远叔最有能为,学识、才情样样儿远胜旁人,往后到了远叔身边儿,须得用心学了。”
贾兰闷声应道:“妈妈放心,我定好生攻读。”
母子两个才回后屋,外间便又有人叩门。素云应声去瞧,过得须臾回转,却将一封信笺送了来:“奶奶,是金陵来信。”
“哦”李纨接过信笺拆开来观量,这不看不要紧,看罢顿时眉头紧蹙。
这信其是母亲梁氏所书,内中说了两桩事。其一,那《金刚经》乃是其父李守中拿了主意,这才请陈斯远送到京师,而并非其母拿的主意。
盖因此物乃无价之宝,近来李守中愈感身子不中用,生怕自个儿死后因着此物给李家招惹祸端。
其二,书房里的丫鬟走漏了风声,被其兄长李崇明得了信儿,这两日一直闹腾着要往京师来追索。
李纨与李崇明乃是同父异母,二者足足差了二十岁。李崇明此人文不成、武不就,偏生官儿瘾十足,这些年一直撺掇其父为其谋个官职。
知子莫若父,李守中知其不成器,干脆便栓在了身边儿,免得李崇明出去招惹祸端。
谁知李崇明一早儿盯上了那《金刚经》,一心想着献祥瑞以图入仕。也是因此,李守中这才将此物送来李纨处。
李纨看罢哭笑不得,她素知李崇明的性子,只怕父母再如何也阻拦不住,说不得此时李崇明业已赶来京师……往后怕是多事了!
“妈妈,外祖母说了什么”
李纨回神紧忙收了信笺,勉强笑道:“不过说了些家常,并无旁的。”
贾兰不疑有他,便去书房捧了书卷摇头晃脑诵读起来。
李纨却端坐原处又蹙起眉头来。因着其丈夫贾珠早夭,婆婆王夫人便对其极不待见,只道是其不加管束,任贾珠纵情声色,这才惹得身子被掏空。
实则那几个妾室、通房多是老太太与王夫人送来的,李纨但凡说一句,便被人家拿了老太太、太太的话儿堵回来。
其丈夫贾珠耽于美色,李纨劝诫几回,贾珠非但不听,反倒待其愈发冷淡……李纨又有什么法子
本道婆婆不待见自个儿母子,往后便深居简出,仔细教导了兰哥儿,待来日兰哥儿出人头地,自个儿也就算熬出头了,谁知此番又生出是非来!
大哥李崇明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若将此事传扬开来,家中上下知其换了七万两银子……该作何感想
荣国府又是起园子、又是省亲,金山银海都泼洒了出去,只怕底子早就掏空了。王夫人又不待见自个儿,万一为这七万两生出歹心来该当如何
李纨一筹莫展,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法子,忽而想起陈斯远来,心下忽而一动。暗忖:远兄弟素来主意多,不若过几日寻了远兄弟过问
李纨一向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儿,又思及陈斯远正为那营生忙碌,只怕暂且不能分心。左右李崇明还要一些时日才到,不若待过几日再寻了远兄弟问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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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陈斯远自李纨处出来,思量着借了四万银子,自个儿手头还有一万多,算算稳妥起见只消问薛姨妈讨三万两银子便足够了。
正待移步往东北上小院儿而去,谁知偏在此时自西角门转出来一主一仆,却正是宝钗与莺儿。
二人相见,彼此对视,宝姐姐面上纳罕不已。
因此处便在大观园正门前,仆妇往来繁多,二人便规规矩矩彼此见礼。
陈斯远随即笑道:“说来也巧,正要去寻姨太太呢,宝妹妹这是——”
莺儿便道:“我们姑娘方才寻林姑娘读了会子书,见林姑娘乏了这才回转。”
宝姐姐端水小能手啊,一边厢照拂邢岫烟,一边厢还要想着林妹妹。
陈斯远心下欢喜之余,便朝宝姐姐递了个眼神儿。
宝姐姐面上娴静,邀陈斯远同行。
因东角门经过王夫人后院儿,二人便兜转着先进了大观园,行不多远,那东北上小院儿便有一侧门连通园子。
非但如此,这墙内薛姨妈住的后院儿也开了个侧门。
陈斯远纳罕道:“何时开的侧门”
宝姐姐道:“有两日了,也不是什么大工程,三五日也就完工了。”
此时同喜来迎,宝钗便道:“妈妈可在”
同喜回道:“太太犯了春困,才睡了两刻。”
宝姐姐驻足,心下欢喜不已,面上却蹙眉道:“既如此,那远大哥,咱们先去前头说话儿”
“好,客随主便。”
当下二人自东面穿堂到得前头正房里,待分宾主落座,莺儿便与随行而来的同贵道:“姐姐照看太太就好,这里有我呢。”
同贵笑着应下,便又往后头而去。莺儿极为识趣,又自个儿去了抱厦里守着,内中便只余下陈斯远与宝钗。
陈斯远抬眼观量,便见宝姐姐今儿个穿了一身儿粉红卉纹样镶边淡黄对襟褙子,内衬荼白抹胸,下着粉红兰刺绣长裙。头插点翠珠钗,鬓贴宫,俏脸儿白里透红,一双水杏眼眼波潋滟,丹唇微蹙,似嗔似喜。
“宝——”
“方才怎么瞧见从珠大嫂子房里出来的”
二人同时开口,陈斯远便将后头的话止住,转而回道:“问大嫂子借了些银钱。”
宝钗忧心道:“你既缺银钱,何不与我说我家中总有个六七万银子,你不如都拿去用……只可惜妈妈说不能白借。”
这老房子再着火,也比不得少女倾心。宝姐姐如今心心念念都想着做陈夫人,薛姨妈虽极为上头,可一旦涉及银钱便计较得极为清楚。
前一回说定借两万,五年出息总计一万,这已是极难得……算算年利不过一成。
陈斯远转念一琢磨,亏得薛姨妈认钱,这要是主动说不要了利息,只怕定会引得宝姐姐疑心。
顿了顿,宝姐姐又道:“你如今还差多少”
陈斯远笑道:“不差了,若非为求稳妥,此番都不用寻姨太太拆借,只收了股本便足够了。”
宝姐姐愕然不已,道:“你问大嫂子借了多少”
陈斯远笑吟吟比划出四根手指,顿时惹得宝姐姐诧异道:“珠大嫂子竟这般有钱真真儿是没想到。”
陈斯远也没解释,寻思着说不得何时薛姨妈便来了,当下紧忙道:“过会子我与姨太太商量,就说手中人手短缺,缺个打理账目的。”
宝姐姐眨眨眼,立时知晓其意。这薛姨妈本是内宅妇人,打理家业也是赶鸭子上架。每岁处置账目,多是宝钗在一旁帮衬,错非如此薛家的家底只怕早就被那些掌柜的蛀空了。
陈斯远明面上邀薛姨妈处置账目,实则真个儿打理的还不是宝姐姐事涉十几万银钱的大买卖,只怕账目繁多,说不得三不五时便要出府去盘账。如此一来……二人岂不是在外多有相见之机
宝姐姐想明此节,顿时窃喜不已。略略思量,又道:“这话如今说不大好,不若等来日实在忙不开时,你再寻我妈妈说了。”
陈斯远一琢磨也是,便颔首应下:“好。”
因着此时、此间不好说旁的,二人便很是眉来眼去的一番。
少一时,宝姐姐便道:“是了,过两日是二姐姐生辰,你莫忘了预备贺礼。”待陈斯远应下,宝姐姐又道:“你也不好每回都送得新奇,又不是整生儿,送些凑趣之物便是了。若每回都郑重其事,姊妹们倒是不知如何回礼了。”
陈斯远便笑道:“妹妹说的极是,我这回便预备了个檀香扇子。”
正说话间,忽而听得外间同喜道:“太太来了。”
陈斯远与宝姐姐赶忙起身,耳听得脚步杂乱,隔窗便见薛姨妈领了丫鬟、婆子匆匆而来。
入内观量一眼,强忍着心绪笑道:“方才那会子困倦得紧,倒是劳远哥儿多等了一会子。”
宝姐姐让开主座,悄然到得陈斯远对面。
陈斯远自是说无妨,当下重新落座,薛姨妈饮了半盏茶方才问道:“远哥儿这回是——”
陈斯远忽而肃容道:“还请姨太太屏退左右。”
薛姨妈正色一摆手,同喜、同贵连同莺儿等一并退下,内中便只剩下三人。
陈斯远便说道:“我明日便去内府敲定此事,此番问姨太太来讨银子。”
“哦”薛姨妈明知故问道:“那方子都推敲出来了”
“不错,不过此事须得暂且保密,待大事敲定,我再将物件儿拿来给姨太太瞧瞧。”
薛姨妈与宝姐姐心思各异,都道再见了实物,偏生面上还要扮做纳罕不已。
薛姨妈胡乱催问几句,便道:“罢了,这营生我也不懂,我信远哥儿的就是。”顿了顿,又道:“这回支取四万两”
陈斯远道:“我存了一些银钱,只要三万就是了。”
“哦”薛姨妈顿时蹙眉不已,暗忖少了一万,这是谁得了便宜下回单独见了小良人,须得仔细盘问了才好。
陈斯远又与宝姐姐道:“劳烦宝妹妹取了笔墨来。”
宝钗应下,去书房取了笔墨纸砚,又亲手为其研墨。待须臾,陈斯远提笔落墨,先写了股子认购书,又写了借据,各一式两份,与薛姨妈一道儿签字画押。转头儿薛姨妈取了早已预备好的三万两庄票来,此时便算是敲定。
陈斯远得了庄票也不停留,与薛姨妈道:“如此,我先走一步,明日过后有何结果,定亲自登门来与姨太太说。”
薛姨妈不好相送,宝姐姐便请缨道:“我去送送远大哥。”
薛姨妈不疑有他,宝钗便送了陈斯远往后头侧门而来。
那莺儿又极为识趣的远远随在后头,屋舍与围墙之间的小过道子逼仄,于是原本离着半步的二人便越走越近。
宝姐姐心下异样,正要缓行让陈斯远先走,谁知左手忽而便被其擒了去。
宝姐姐低低惊呼一声,便嗔怪着看向陈斯远。
陈斯远扭头眨眨眼,低声道:“往后要多辛苦妹妹了。”
宝姐姐心下熨帖,情知陈斯远说的不止是盘账一事。她这些时日时常去瞧邢岫烟与林妹妹,不动声色教训了一起子不开眼的婆子,又仔细开导了林妹妹几回,这般贤淑合该当得上一声‘辛苦’。
忽觉手心被挠了下,宝姐姐顿时霞飞双颊,红了脸儿道:“莺儿还瞧着呢……”
“她又不会说出去。”
宝姐姐便闷声不言语了。陈斯远情知不好久留,略略牵了会子宝钗的手儿,便告辞而去。
宝姐姐倚门目送陈斯远大步流星而去,待其身形过了沁芳闸桥方才收回眼。关了门扉,扭头瞥了莺儿一眼,那莺儿便嬉笑道:“姑娘,我方才可是什么都没瞧见。”
“多嘴。”
宝姐姐略略停留,待耳热稍退,这才急忙回了后头正房。这会子薛姨妈已然回来,正坐在软榻上蹙眉思量。
见了宝钗问过几句,便蹙眉说道:“远哥儿原本要借两万银子的,这会子却只借了一万……你说谁借了他这般多银钱”
自然是大嫂子李纨。
宝姐姐心知肚明,却不好与薛姨妈吗言说。这转头儿若是妈妈说漏了嘴,再让姨妈王夫人知道了信儿,还不知闹出什么风波来呢。
薛姨妈便道:“罢了,左右迟早能扫听出来。”她心下想着下回二人厮见,再仔细问过小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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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陈斯远回返自家小院儿,命五儿关起门来,便将足足七万两庄票交给红玉、香菱两个保管。红玉、香菱顿时唬了脸儿,骇得一时间没了言语。
陈斯远便笑道:“这是庄票,又不是银票,你们怕什么”
庄票、银票有何区别二者有时不过是叫法不同,不过放在大顺,庄票多用于大额存单,且支取时须得对上押;银票更类不记名存单,了不起是千两面额,再大可就少有了。
红玉不禁嗔道:“大爷说得轻巧,这可是七万两呢!”
当下扯了香菱往西梢间来,好一番翻箱倒柜才寻了地方藏好。几个姑娘家又计较着,这西梢间只怕离不得人,便定下轮班看顾。
正商议之时,忽而听得叩门声,便有芸香道:“大爷,苗儿姐姐来了。”
香菱、红玉、柳五儿正嘀嘀咕咕,便被芸香一嗓子骇得好一番心惊肉跳。
那红玉禁不住叱道:“作死啊!院儿里传话就是,巴巴儿跑来吓唬谁呢”
芸香含混应了,实则也是心下好奇才过来观量,奈何只见她们三个簇在一处嘀嘀咕咕,实在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当下红玉开了门,引了苗儿入内,那苗儿进来便道:“哥儿,我们太太请哥儿移步过去一道儿用饭。”
陈斯远纳罕不已,问道:“可是有旁的事儿”
苗儿掩口笑道:“这却不知了……不过听太太说起,好似初三便要往娘娘庙去还愿呢。”
陈斯远颔首应下,略略交代两句,便随着苗儿往东跨院而去。甫一进得大观园里,那苗儿便不时偷眼观量过来。
陈斯远笑着道:“姐姐瞧我做什么”
苗儿吃吃笑道:“太太说这回只带条儿一个就好,要给我放三日假呢。”
陈斯远闻弦知雅意,道:“那姐姐这三日打算如何过”
“这头一日自是要回家去瞧瞧的。”
“往后两日呢。”
“还没想好。”
陈斯远眼看四下无人,便悄然扯了扯其手儿,低声道:“后两日我带姐姐去造办处瞧瞧”
苗儿羞怯不已,到底还是低声应了。
不多时,二人进得黑油大门,又过三层仪门。陈斯远扭头观量,这日邢岫烟倒是在,奈何邢甄氏、邢忠也在,他倒是不好过来瞧表姐。
须臾转过屏风进得正房里,内中早已铺展了席面。看菜色不过是寻常饮食,不过比平常多了一壶酒罢了。
陈斯远上前见了礼,邢夫人就道:“我这些时日忙着带四哥儿,倒是许久不曾与哥儿一道儿用饭了,哥儿快坐,咱们边吃边说。”
荣国府素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邢夫人却不管那些。当下陈斯远落座,只留了丫鬟略略伺候一会子,便被邢夫人尽数打发了下去。
人一走,邢夫人亲自为其斟酒,低声说道:“定下了,初三启程。”
陈斯远道:“方才听苗儿说了。”
邢夫人蹙眉厌嫌道:“他果然吩咐琏儿随行!”
陈斯远笑道:“我不过是个假外甥,哪里比得了亲儿子”
邢夫人哼哼两声,兀自气闷不已。过得须臾,又道:“我特意将苗儿那小蹄子留了下来,又放了三日假,你可得把握了。”
“放心就是。”
邢夫人叹息一声,暗忖错非实在往来不变,她又何必出此下策又想起初二乃是迎春生儿,邢夫人又道:“我如今收养了二姑娘,初二打算在东跨院好生乐呵一场,到时你也来。”
陈斯远暗忖,邢夫人这是不死心,还想着促成自个儿与迎春有些事儿不好与其说,宝钗乃是二房的外甥女,若说将出来,邢夫人定会寻自个儿闹将起来。
因是陈斯远便含混道:“我只怕不得空……银钱凑足了,明日我便去内府,料想要敲定此事须得费一些光景呢。”
邢夫人眨眨眼,不解道:“凑够了你都凑够了,还如何往外发卖”
陈斯远哭笑不得,赶忙细细说了一通,邢夫人这才恍然。敢情陈斯远为了卖高价,干脆先行借了银钱将股子买下,转头儿抛出成品,引得各方蜂拥,这才将拔高了的股子发卖出去。
陈斯远说罢,邢夫人顿时好似狐狸一般咯咯咯娇笑起来。比起撮合姻缘,邢夫人更想多赚些银钱。
所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那邢夫人笑罢,忽而说道:“这可好,说不得过些时日大老爷便要主动撮合你跟二姑娘了呢。”
陈斯远眨眨眼,这才恍然:是了,贾赦那没起子的货色素来见钱眼开,自个儿此番折腾了十多万银子的大营生,又岂会无动于衷说不得又要拿迎春当了胡萝卜来吊着自个儿!
只是他这会子都有宝姐姐了,哪里还肯故意去当那蠢驴大老爷这回只怕是想瞎了心!
邢夫人与陈斯远好一番计较,待酒足饭饱方才放了陈斯远回返。因着天色已晚,陈斯远便没去寻邢岫烟。
这日夜里陈斯远自个儿睡得安稳,只可怜红玉、香菱、五儿几个夜不能寐,三不五时便要翻开箱底瞧上一眼,生怕那七万两庄票不翼而飞了。
待转过天来,三个姑娘家果然都熬红了眼圈儿。
陈斯远是又心疼又好笑,早起胡乱用了口吃食,揣了庄票匆匆出门,只让红玉、香菱、五儿赶紧补觉。
他先行回了新宅,打发三姐儿支取了一万两银票,又捱到下晌方才乘车往内府而去。
到得内府衙门上前与门子交涉,本待寻了郎中翟奎,让其引着自个儿将胶乳之事敲定。谁想等了一盏茶光景,不见翟奎相请,反倒有小吏匆匆奔出来,与陈斯远拱手道:“陈孝廉,王爷有请!”
少一时进得二堂,便见一身大红蟒袍的燕平王歪坐桌案之后,正蹙眉观量过来。
陈斯远不敢怠慢,紧忙上前见礼。那燕平王就道:“来寻翟奎可是有事儿”
陈斯远眨眨眼,心道燕平王贵人事忙,莫非将胶乳之事忘了
不用他开口,一旁便有太监附耳嘀咕了一通,燕平王这才道:“为着那胶乳”
“回王爷,正是。”
燕平王乐了,道:“出了正月也不见你来寻本王,本王还以为枢良心生悔意,不敢来见本王了呢。”
“王爷说笑了。”
燕平王道:“少说废话,用那胶乳可造了什么物件儿出来”
“这——”陈斯远心说,总要先行敲定了再说吧
“啧!”燕平王虚指陈斯远,与左右道:“看看,定是得了好东西,这是怕本王生抢啊。也罢,来个人,带着陈孝廉将那胶乳一事敲定下来。”
当下便有主事请命而出,领着陈斯远往后头去办文契。
所谓上头有人好办事,也无需陈斯远劳动,自有刀笔吏将一应文契奉上,陈斯远只消给付了七万庄票,再签字画押便可。
不过小半个时辰,文契定下。陈斯远也不急着去见燕平王,当下笑着与那黄主事道:“黄主事,鄙人扫听了一番,好似内府除了郑和岛,这琼崖还有一千多亩胶乳林”
黄主事乐了,道:“怎么,陈孝廉也要一并包下”
陈斯远笑道:“想是想,奈何银钱不凑手……却不知可否包下两年所产”
黄主事如数家珍道:“琼崖总计一千二百亩胶乳林,比不得郑和岛,每岁不过产胶乳十万斤出头,值银四千两。”
陈斯远紧忙自袖笼里抽出一迭银票来,直把黄主事惊得眼抽抽!心道,好家伙,这位陈孝廉果然是陶朱公当时啊,先前掏了七万两庄票,如今眼都不眨一下又掏出来上万银票!
此人竟这般看好,说不得胶乳来日必有大用!
黄主事也是精明之辈,当下便道:“这个……陈孝廉莫急,这事儿须得禀明了王爷才好计较,本官实在不好拿主意。”
陈斯远心下叹息,情知不能如愿,便笑着与黄主事回返前头二堂。
再次见过燕平王,陈斯远便道:“学生造了实物,便在外间马车里,学生这就去取来。”
燕平王一摆手:“打发几个人跟着。”
当下便有几个小吏、护卫随着陈斯远外出。
他人才走,黄主事紧忙寻了燕平王禀报。那燕平王听罢捻须蹙眉,倒吸着凉气道:“陈枢良哪儿得来的银子莫非将那李氏哄了去”
黄主事鼻观口、口观心一言不发。这王爷不靠谱,什么都往外说,他哪里敢随口接茬
少一时,便有护卫快步入内,抱拳道:“王爷,陈孝廉运进来一台车子,还请王爷移步观量。”
“神神叨叨。”腹诽了一嘴,燕平王懒洋洋起身,不一刻挪步出来,抬眼便见二堂前果然停了一辆板车。
模样瞧着与寻常一般无二,唯一不同便是轮子周遭包裹了一圈儿黑漆漆的物什。
燕平王瞧不出所以然来,便道:“陈枢良,到底什么名堂”
陈斯远道:“烦请王爷坐上,命人拉着走一趟便知究竟。”
这二堂前乃是青石板铺就,又历经前明,从远处瞧还算平整,实则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燕平王也是个玩儿心重的,当下果然上了板车,又打发两个护卫拖拽着行走。起初还不觉有什么,待转了半圈儿燕平王方才恍然:“诶唷,这车平稳,好似比本王马车还强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