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谋莫伊莱

第60章 伤疤

那内侍话说到这里就已经非常明白了,只差没把手冲陆卿伸出来,手心向上等他表示。

可陆卿就好像完全没有听懂那厮的弦外之音,甚至都好像没有听见对方的说话一样,伸手从旁人那里接了缰绳,利索地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那匹马便小跑着离开了。

祝余看符文符箓也只是沉默上马,似乎主仆三人都没有谁想要回应那内侍的敲打,她便也一声不吭,赶忙策马跟了上去,走出去好远也没敢回头看看那个内侍回去了没有。

过去她从不曾与内侍这一类人打过交道,见都没有见过。

父亲祝成本就是个藩王,身份没有高贵到非得养着一帮子内侍在府中伺候的地步,有丫鬟婆子和小厮就够了。

另外一方面,朔国崇尚的是孔武有力的健壮汉子,哪怕没有一身好武艺,起码得有一膀子力气,打铁也好,采矿也好,总得派的上用场。

像方才那个内侍那样躯干滚圆,四肢细弱,肤白无须,不阴不阳的人,在朔国从祝成到下面的百姓,就没有人会拿正眼去看。

从上到下都不受待见的角色,自然也就无法在那片土地上存活。

不过就算之前没有接触过,不代表祝余对内侍这种人毫无认识。

在她固有的认知里,这就是一群典型的投机小人,虽不能说内侍皆无大义,只能说内侍之中胸怀大义者凤毛麟角,从古到今也凑不够十根手指头。

其余不用说,都是趋炎附势之徒,不要说大义,恐怕就连一个“忠”字都讲不好,仗着在君王身边近身伺候,将朝中各方势力估个高低,然后打着自己的算盘从中谋好处。

方才那内侍的言行说不好到底是不是偏着鄢国公那一派的,但至少他也不敢得罪那边,话里话外分明在向陆卿要人情。

这样的人,许他好处未必会落好,但是不买他的帐,就一定不好。

祝余看了看陆卿的背影,今天这一次随他进宫,还真是收获不小,得了满肚子的疑惑。

四个人辗转绕了很久,才到了一个僻静胡同里,进了一间小院子,小院子里有一辆马车,虽然不大,看着却很华丽。

符文十分熟练地把四个人骑的马套在马车前头,陆卿将祝余拉上马车,从车里找了一个长纱帷帽给她戴上。

祝余戴上那帷帽坐下,白纱正好能够将她全身都笼罩在里面,看不到身上的黑色劲装,她也可以把脸上的皮面具摘下来,好好透透气。

符文套车的功夫,符箓也没闲着。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坛酒,含一口在嘴里,又喷在马车的帘子上头,周而复始折腾了几次,整辆马车都散发着一股子浓重的酒气。

处理好这些,符文符箓脱了身上的黑衣,露出早就衬在里头的衣裳,将黑衣团一团当成垫子一样坐在屁股底下,赶着马车离开了那间小院,一路朝逍遥王府驶去。

这会儿已经是午夜,虽说锦国并没有严格的宵禁,但是到了这个时辰也不会还有什么人在外面游荡,大街上空空荡荡,十分安静。

行至一半的时候,老远来了一队巡夜的兵士,为首的看到有辆马车驶过来,大喝一声:“前方马车是何人乘坐?为何深更半夜在外游荡?!”

符文符箓谁也没吭声,赶着马车继续前行。

那打头的兵士还要开口呵斥,倒是旁边的人笑了,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这还用问!你刚调过来不久,还没遇到过,自然不知道!

京城里,都这个时辰了,还能坐着这么漂亮的马车在外面游荡的,也就只有咱们京城里那位逍遥王爷了!

估计啊,这会儿不知道从哪里喝了花酒回来,不信一会儿那马车从咱们跟前过去的时候你闻闻!要不是酒气熏人,我输你一吊钱!”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跟前,果然一股酒味儿,为首的兵士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屑,撇了撇嘴,一队人不再理会那辆马车,继续夜巡。

祝余也是这会儿才明白符箓先前在马车上喷酒的意图。

没过一会儿,他们到了逍遥王府,门房早就习惯了自家王爷行踪不定,来去都没个准时候,开了门将马车放进去,之后便关好大门回去睡下了。

祝余起码赶了百十里路,又跟着进宫去经历了那么一番,可以说是身心俱疲,可是偏

偏又睡意全无。

陆卿褪去外袍,洗漱完,坐到卧榻上的时候,就看到祝余端坐在桌旁看着自己,她那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活像一只端坐的猫。

“今日这一番折腾,夫人不觉得乏么?”陆卿不是看不出祝余的意图,可他偏偏要将祝余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挑起眉来调侃,“难不成是月色太撩人,让夫人觊觎起为夫的美色了?”

他不提美色倒还好,这么一说反而提醒了祝余。

她起身冲陆卿径直走过来,伸手便扯了他中衣的衣领往后拉,将他的后背露出小半。

陆卿起初有些讶异,等祝余扯开他衣服查看他的后背,他便明白过来。

只是明白归明白,嘴上却是不能有半点正经:“平素我见夫人也是个性子稳重的人,怎个关了房门就性子这么急了?”

祝余没有理会他,她看着陆卿袒露出的半截后背,一时有些发愣。

虽然说陆卿是养子,听说不论是宫内还是宫外,他一直以来连个从小到大跟在身边照顾的老嬷嬷都没有过,早先是宫人帮忙照看,大一些便送出去祈福,一直生活在道观中,没有过什么锦衣玉食的安逸日子。

可是没有再怎么没有锦衣玉食,也不至于这么凄惨吧?

祝余看着他后背上三道交错的伤疤,惊讶得回不过神来。

那三道伤疤长短不一,短的不到巴掌宽,长的足有一尺,看得出来已经是经年累月的旧伤,但愈合后凸起的瘢痕还是告诉了祝余两个事实。

其一,这伤口当初很深,搞不好是深可见骨的,只有足够深的伤口才会留下这样的疤。

其二,能让伤疤虬结成这样,当初在陆卿受伤之后,自然也是没有受到妥善的医治和照顾的。

只有伤口在愈合结痂和撕裂渗液之间反反复复,才会让新生出的肉芽只能包裹着稀碎的血痂生长,最终爬成了一道突兀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