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道主东海鱼头

第869章 最高

虚魔界。

血红色的界域如同一颗正在活动的心脏,微微鼓动,吸收着外界的混沌源质,磅礴的混沌源质正滋养着这座新生的界域。

此刻界域之前,无声浮现出了两道身影。

一位一身青袍,面容清逸淡然,另一位容貌则是极为普通。

正是王魃与夏侯天魔。

夏侯天魔此刻神色不卑不亢,立在王魃身旁作陪,简单介绍着关于虚魔界的情况:

“虚魔界历代相传的修行之法,与界域规则互利互生,亦是最为适合此界的法门,其能以虚代实,可瞒天过海,是以昔日我虚魔界看似在无上真佛的奇袭之下分崩离析,实则却保留了界域之本源,一旦时机成熟,条件也能满足,便可逆势复原,重新衍化出这座界域来。”

王魃目视这座界域,微微颔首,随即也不耽搁半点时间,出声道:“申服呢?他现在在哪?”

夏侯天魔闻言,却也并无意外之色,随即便看向前方的界域之内,遥声道:

“申服,出来吧。”

下一瞬,血红界域之内,一道身影便即迅速破空而出。

之前的白色僧袍,此刻却是换了一身青灰之色,非僧非俗,面容俊挺,却多了几分清素和淡然。

从界域之内飞出,见着了王魃,他的眼中随即生出了几分欣喜之色,不过还是先行与夏侯天魔行了一礼。

夏侯天魔笑着摆摆手,先是看向王魃:

“太一道友,我还有事,便不做逗留了。”

随后看向申服,叮嘱道:

“你还是与太一道友好生聊聊,毕竟你们这些年也未有机会能够好生畅谈。”

王魃微微点头,对于对方的去留并不在意,申服也应了一声,夏侯天魔随即无声消失。

见得夏侯天魔不在,申服也终于不再克制,忍不住飞身落在了王魃的身前,看着这熟悉无比的身影,他也终于卸去了在旁人面前的所有防备,眼中流露出了几分难掩的喜悦:

“师兄!”

走到近前,随即微微一顿,面如平湖,却心潮起伏,忍不住便朝着王魃躬身一拜。

这一霎那,他仿佛又一下子回到了许多年前,在他还是炼气小修士时,每一次冒险归来,都会回到这位如父如兄的师兄身前问安。

当时只觉步步惊心,难到了极点,如今回想,竟却是人生之中最为温馨的时光。

此时此刻,亦如彼时彼刻。

而即便遭遇了诸多难关,即便历经了无数生死,心中早已沧桑疲惫,却在千帆过尽之后,仍能有机会见到自己最为敬重的亲人。

人生之幸,概莫大焉。

王魃微有些严肃的面容此刻亦如冰雪消融,上下打量了对方,感受到对方气息中纯粹却并不邪祟的魔气,情绪亦是中正平和,也不禁欣慰颔首。

又忍不住想到对方这一路行来,在无上真佛和夏侯天魔之间艰难求存的困苦,其中艰险、惊心之处,不知几多凶险,几多可怖,心中不禁一阵疼惜,千言万语在心中涌动,话到嘴边,却也还是化作了寥寥数字:

“这些年,你辛苦了。”

“师兄才是最为不易。”

申服微微摇头,由衷道。

王魃闻言,却也没有多做谦虚,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番申服,随后点头赞许道:

“大危大机,你夹在无上真佛和夏侯天魔之间,虽则凶险,却也得到了两边共同扶持,修行之快,远甚一般修士,看样子,你也已经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

“不过,虚魔界的夏侯天魔终究心思不纯,你呆在这里,我还是不太放心,你可愿回来?只要你愿意,夏侯天魔亦不敢多言。”

他没有过多的承诺或是自夸,却有种蕴藏在平静语气中的强大自信。

申服倒是从未怀疑过王魃的手段,不过沉吟了下,脸上露出了一抹犹豫之色后,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师兄若有需要,我必定竭尽全力,师兄的好意我也知晓,只是……怕是要让师兄失望了。”

王魃闻言微微皱眉:

“你可是担心夏侯天魔阻拦?还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我来替你看看!”

当下便即伸手抓向申服,申服见状,任由王魃查探其元神,很快便见王魃疑惑地收回了手掌:

“奇怪,你并未被改变心智啊……”

申服闻言,在王魃面前倒也不曾隐瞒,摇头道:

“非是老师的原因。”

“我知他一开始收我为弟子,便是打着将我培育成未来佛主,好以此截取无上真佛未来气运,鸠占鹊巢的主意。”

“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以虚魔界传承为重。”

“足见他这个魔,也只是修行之法为魔,而非是人中之魔。”

“且他终究还是救了我,传我法门,予我机缘,此为因果。”

顿了顿,他目光微有些恍惚,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又道:

“昔日我在小仓界时,身在魔宗,心中实则不愿同流,只是行事却也谈不上正道,是故首鼠两端,心中优柔难断,本意之中,我并不喜这魔门之法,但在无上真佛的这些年,却也看到了所谓的佛,所谓的魔,亦非是因为功法而有所区别。”

“因此渐渐明悟,水分清浊,人分善恶,清浊有别,善恶不同,但说到底,本质却不曾有变。”

“佛心有执,也与魔无异,魔若心正,也可立地成佛,反倒是拘泥于佛魔,便是落了下乘。”

“是以虚魔界于我而言,反倒是成道之路,路中多有磨砺,但若能成,亦能得大自在。”

王魃闻言,沉默了一会。

低声劝道:

“成道之法,并不只有待在虚魔界这一条路……”

申服面容平和,微微一笑,没有多言。

只是看到申服的笑容,王魃话到口中,却终究还是微微一滞,摇头不再多劝,叹息道:

“你这条路,并不好走,来日飞升第二界海,你算是魔道,还是佛门?又或是仙门?”

申服神色依旧平和:

“心外皆是无物,多谢师兄的理解。”

见申服主意已定,王魃也只能轻轻一叹。

他其实一直都清楚,因为自身的遭遇,申服的内心其实始终困于自身身份与内心的矛盾,如今终于勉强达成了内心的平和,只是方式却是干脆包容了所有,其实也是另一种与所有身份进行切割的形式。

他接受虚魔界夏侯天魔弟子的身份,也接受自己并非真正魔道中人的内心。

一切都是他的一场修行。

这条路,在势力纷乱的第二界海,注定要面对来自各个方向的打压……也许是意识到这个结果,所以他直接拒绝了王魃的邀请,这同样也是一层切割。

尽管心中清楚,可申服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他更清楚申服做出了决定,便很难再更改,王魃也只能做出最后一次尝试:

“你真不愿和我回去?”

申服笑了笑:

“若能将这无上真佛击败,还请师兄带上步蝉和易安,我也有些想念她们了。”

王魃闻言,也只能轻轻一叹……

……

东方琉璃佛界。

阎婆罗目光紧盯着一脸无奈的空禅子,几欲发狂:

“佛主,你、你真的答应要打开断海崖了?!”

空禅子有些不耐道:

“你又没有耳聋,我也都说好几遍了,打开断海崖,便有机会击败无上真佛,这道理你是听不明白么?”

听到空禅子的话,阎婆罗仍是死死盯着他,眼中带着几分被背刺的出离愤怒,甚至近乎口不择言:

“可我们东方琉璃佛界呢?”

“断海崖一旦被打开,内外贯通之后,界域再难安生,界内的弟子们,他们未来又该如何?!”

“天音佛主当初力排众议,一定要将你推上佛主之位,你如今却对东方琉璃佛界视若敝履,你对得起天音佛主对你的看重吗!”

空禅子原本只是不耐,然而听得对方的话,这一刻却是面色一沉,目光冷冷看向阎婆罗。

阎婆罗虽不是大乘,此刻在空禅子目光压制之下,亦是立刻相形见绌,却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梗起脖子,盯着空禅子,毫无惧色:

“天音佛主临去之前,让我一定要好生辅助与你,我亦以为经历过佛主涅槃之事后,你能知道些分寸……我只问你,你这般轻贱咱们琉璃佛界,你心中可曾想过咱们佛界内的弟子们?可曾想过佛主对你的苦心扶持?”

空禅子面色少有的冷到了极点,冷冷注视着阎婆罗的眼睛。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脸上的冰冷缓缓消失,只剩下了一抹平静,这平静令得阎婆罗都不由得受到了影响,愤怒之色也一下子少了许多。

空禅子平静道:

“我既为佛主,便不可能不考虑佛界的安危,只是眼下活下去才是重中之重,否则一旦佛界被无上真佛攻破,一切休提。”

“至于佛界的弟子们……”

他顿了顿,看着阎婆罗紧盯着的双眸,淡然道:

“我自有我的办法,但有个前提,那便是先将无上真佛这一关渡过去,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阎婆罗闻言,微微一怔,感觉到了空禅子语气中少有的郑重,他迟疑了下,终于缓缓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配合你。”

空禅子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静静看向界海深处。

他隐隐感觉到,那里,有一团难以想象的巨大阴影正在酝酿……

……

“不能再拖下去了,哪怕人手还未凑足,也必须要尽快尝试打破断海崖!”

“我已经通知了各位同道,不少人都已经尽快赶来。”

断海崖漫无边际的高墙之前,短暂的筹备之后,几位大乘再度碰头。

只是此刻几人的面色皆是有几分凝重。

他们已经是界海正常情况下所能容纳的极限,因而隐隐能够感受到在界海深处,传来的愈发明显的威胁之感。

这或许是界海本身察觉到了危险而对他们做出的警告。

又或者那处危险已经大到了哪怕是他们相隔甚远,也能够在冥冥之中有所感应。

而那处危险,毫无疑问便是天殇佛主掌控下,完成合一的三大法界。

无论是哪种,都足以说明王魃之前的推测无误,天殇佛主很可能在完成对法界的彻底掌握之后,便会来第一时间来解决他们。

这也意味着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盖真人本是最为反对打开断海崖之人,此刻却是神色肃然,强撑着开口道。

听到盖真人的话,晁天君、夏侯天魔、白了禅等人皆是面色凝重。

晁天君看了眼焦姓光头大汉,随即当先开口道:

“幸得焦道友相助,八尾天狐蜕变在即,倒也不需要咱们再忙活什么,只等它自己跨入九阶,所以我这边,随时可以再次尝试。”

焦姓光头大汉闻言,点了点头:

“我也可以。”

两人随即看向盖真人和白了禅、花夫人。

白了禅从容道:

“以四大界为依托,依靠混沌源质构建的大阵也差不多成了,不过限于材料和人手,威力仅有原本大阵的两三成,我估计那三大法界虽则合一,但因其本身非是攻伐所用,故而动手的威能,未必比得上一个真正的玄仙,咱们的大阵,应该能勉强应对至多三次……对了,还有一点,一旦断海崖被打破,混沌源质倒流,大阵也便不攻自破。”

花夫人抚着盖真人,却是面露迟疑之色。

便在这时,忽地听到夏侯天魔轻笑一声:

“我也可以,不过有言在先,若是天殇势大难敌,我也不会多做逗留,立地飞升而去。”

“我劝诸位也莫要死扛……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界海那么大,总会有厉害人物能胜得过天殇,若真的不成,那也是命该如此,咱们也已经尽力,若为此殒命,却是不该。”

他虽没有指名道姓,但谁都知道是在说盖真人。

几位大乘闻言,皆是面露怒色。

王魃听到‘天塌了高个子顶’这几个字,却是一阵恍惚,似曾相识。

盖真人闻言,不以为意,只是轻叹一声:

“覆巢之下无完卵,若人人皆这般想,这界海又岂有幸免之理?”

当下看向王魃,又看向白了禅和其他人,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诸位,后面的路,恕盖某无法继续相陪了,祝你们一切顺遂。”

众人皆是一怔,夏侯天魔亦是目光微凝。

一旁的花夫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看向盖真人,花容失色,如花朵般摇晃震颤:

“不,哥哥……”

盖真人看着花夫人,脸上划过了一抹歉然:

“此世,对不住你了。”

随后轻轻却坚定地缓缓推开了花夫人落在他身上的玉手。

下一瞬,失去了花夫人的滋养,这具早已空荡的肉身之中终于传来了一声叹息似的哀鸣,随后便在众人复杂的注视下,带着几分留恋,如烟消散……

花夫人身躯微僵,神色恍惚。

白了禅面色惘然,轻轻伸手。

一点真灵若蝴蝶一般,翩翩飞落在了他的手中。

“老师……”

白了禅的眼中,隐隐浮动着不解、悲伤……

明明已经达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境界,当初只要轻轻一跳,便可以脱离此处樊笼,却为何仍要选择这条与他修行无关的道路,以致数万年苦修,功亏一篑?

他隐隐明白,却又一点也无法明白。

晁天君的眼中,也同样浮动着一抹复杂和悲切。

二人相交多年,称得上是知交至友,如今却只能眼看着对方重入轮回,哪怕有来世,却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人。

夏侯天魔亦是不曾想到盖真人竟如此刚烈,一时间,微有些默然。

同样意外的王魃,看着白了禅手中的那点真灵。

回想着对方的言行,心中也多了几分复杂。

于外人而言,盖真人绝非良善之辈,当初哄骗静窟之主,用完即弃,可谓是言而无信,然而于云天界而言,盖真人却又毫无疑问的至善之人。

为了云天界,哪怕自己可以飞升,却还是毅然选择蹚进了这池浑水,为此,不惜一切。

甚至在察觉到因为自己的存在,而拖住了花夫人这样一位大乘修士后,干脆决绝地放弃生命的延续。

某种程度上,王魃十分理解并共情对方。

因为他与盖真人,以及界乱之海中,玉壶界的长盈道主其实都一样,都是为了自己珍视的存在,可以牺牲一切。

不远处,花夫人缓缓抹去了眼角的泪花,露出了大乘修士本该有的气魄:

“对付天殇,我也可以!”

一旁,空禅子也平静而坚决道:

“我这边,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王魃听着众人的话,沉默了一会,随后转头看向夏侯天魔,缓缓开口道:

“夏侯道友方才所言,天塌了高个子顶,这话,倒也没错。”

夏侯天魔闻言面色微微一正,目光微眯。

“不过,”

王魃转过头去,看向面前的看不见尽头的高墙,顿了顿,自顾自平静地低声道:

“万一,我们便是那最高之人了呢?”

元神之中,六根法杖再度飞出,散向众人。

与此同时。

一道道身影亦是迅速从远处四大界和章尸之墟中迅速飞来……

“既然避无可避,等无可等,那也无需再等。”

“诸位,还请随我一起,结阵,破断海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