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此战过后就好了
脖子被箭矢贯穿而坠马,身姿扭曲一看便不能是活人的西夏兵,仅在马蹄踢踏下微微抽搐。
如同弓弦开过后的颤鸣余震。
这个西夏兵叫李仁厚,是李良辅的嫡长子。
拖拽敌军尸体这样耀武扬威的事,当然得枢密使衙内亲自干咯。
是的,西夏如今愈发汉化,衙内一词也逐渐流行起来。
而李仁厚这个仁字辈,自然也是跟李仁礼和李仁孝等宗室同辈。
尽管西夏没有长官一死、以下军官全部斩首的军纪,却也让这些西夏兵变成了被捏住脖子的鸭子,再也无法欢呼。
这一箭就离谱,明明超过了一百五十步距离,床子弩射过来还差不多,神臂弓射来都没甚威力,那厮鸟居然用铁胎弓?
前宋因为养马地被西夏和辽国占据,整个时代都缺马,所以弓弩的发展远超他国。
金国都不行。
何况当初党项人李宏发明了神臂弓,都拐弯抹角托关系献给宋神宗,换一个富家翁的生活。
可见在天下人眼中,生活舒适区还是在中原。
中原就是空气香甜之所在。
“叫啊,怎么不叫了?刚才不是叫的很开心吗?!”
铜面后的韩世忠,瓮声瓮气地拍了拍自己马鞍上的铁胎弓,哈哈大笑起来:“王胜,这一百两金子官家会亲自赏给你。”
“谢官家,谢都统。”
一百两金子的购买力超过两千贯,绝对不是小数目了。
“唰唰唰......”
箭矢破空声接连响起,将那十几个西夏兵全都钉死在马背上。
很显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且能开硬弓的也不只是王胜一人。
另一边,李良辅眼角直抽,他本想是让嫡子去打压一下敌人士气,且那么远的距离,怎么就......
“而今国家遭难,无非马革裹尸而已,便是本枢密使又如何?死了也就死了!”
李良辅尽管心头滴血,但也不得不拿出姿态,激励军心。
果然,其余亲随立刻去督促擒生军,拼命将撞令郎大军往明军队伍上压。
而那些连皮甲都没有,只能穿着粗布破衣的撞令郎们,就像是被夹在中间的肉,哪怕再紧再逼仄,也只能横冲直撞过去,全无半点别的生存之道。
于是,绞肉机下的血肉横飞,再一次染红了明军过后的道路。
撞令郎死伤大增,明军抛出的毒烟火雷也渐渐稀少。
“明军甲胄齐全,配重过高,强悍的防御力之下,果然不会多带火雷,将剩余的一万多撞令郎驱赶过去,让明军多多放箭。”
李良辅还想驱赶更多撞令郎,但可惜擒生军损耗也很大,已经分不出多余兵力去沿途村寨抓人了。
然而,前后汇集过来四万多将近五万的撞令郎,死伤过后只剩一万多,却也令明军死伤三百余。
只是队伍的行进从未停止过罢了。
眼下,仅剩余的一万多撞令郎,情绪都已经被摧残到了一定程度,都变得神经质起来。
前锋的撞令郎又是一轮冲击射箭,却在靠近射程之前,就被明军边缘士卒一轮齐射,射翻了大半,小部分战马中箭,将骑士摔倒下来,却又被后方的撞令郎在擒生军的驱赶下,逼迫他们继续徒步冲锋。
“啊!啊啊啊啊——”
绝望而崩溃的喊叫声中,几个身量不高的撞令郎,扯掉了头顶的羊肚帽子,拽掉了身上的粗布破衣,双手抓着又烂又锈的扎枪,嚎叫着冲来冲去。
似乎分不清敌人在哪里。
而不止是其余擒生军和撞令郎,便是明军也为之一滞。
“那边如何不继续放箭,耽搁了行军岂不是正中敌军下怀?”
韩世忠在撞令郎大减之后,就再次拱卫在官家的金吾纛旓下。
此刻看向了异动之处,便冷声问询:“那是阮将军的步卒吧?”
很快,阮小七便策马奔来,一拱手:“官家,那些撞令郎都是些六旬以上的老头老奶,概因儿子孙子在眼前死掉,脑子都变成不好,拿着破烂刀枪原地转圈,倒是没有阻碍行军速度。”
韩世忠张了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武洪也沉默了一阵,一摆手:“给他们个痛快。”
“喏。”
阮小七在马背上拱手,旋即一扯缰绳,策马回去,点三百步卒大刀队,朝那些精神错乱的撞令郎杀了过去。
“嗖!”
阮小二一箭射中了一个老妪面门,结束了她的痛苦。
“跟上官家大纛。”
阮小五下令之际,脸上也闪过一丝悲哀之色:“这些所谓撞令郎,根本不知为何而活。”
“此战过后就好了。”
阮小二拍了拍兄弟的肩头,也是摇了摇头,这让他想起了前宋道君皇帝,为了个破石头,征召百姓挖运河,日夜不停挖了数月,累死了数千人,却看都不看一眼,反倒给那石头封了侯爵。
恨恨地咬了口羊油饼,阮小二又将饼子给了阮小五,检查其余士卒也在轮流补充吃食,这才兜着军队末尾随军而上。
“援军怎么还没到?”
李良辅吃了两大口羊肉,仰头灌了口烈酒,眼睛已经变得赤红起来,尤其是看到日头西斜。
只不过,他刚喊话,就看到对面三十里外,开始泛起了漫天黄烟,倒也是精神一振,身上甲片乱响。
“枢密!我家将军问枢密,究竟是个什么战术。”
龙州石州信使策马而来,不惜马力奔驰了近一个小时,都累得气喘吁吁,却也不下马,直接在马背上询问。
“战术?!”
李良辅歪头眼珠子通红地看向两个信使。
“我家将军说,枢密使若没有战术,他就知道该怎么打了。”
“我家将军知道枢密使损失惨重,但还请枢密使倾尽全力。”
两个信使说罢,便策马快速奔回。
“他们......嵬名阿吴他们什么意思?”
李良辅愣了愣,旋即看向左右:“老子嫡子都战死了,撞令郎和擒生军死伤无数,鲜血和尸体沿途几十里,老子眼睛都没眨一下,他们还来这么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左右哪里知道对方什么意思?
这种大战只有战略,战术全靠各都统来临场应变。
哪有准确的战术安排?
谁敢安排?
但也只能慰藉眼珠子通红的枢密使,“此战过后就好了,一切就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