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攻城!(3)

第83章 攻城!(3)

珍贵的地图就摆在几张桌子拼凑起来的台子中央,它可能是从一头健壮的小牛犊身上剥下来的一整张,没有缝线或是黏贴的痕迹,希拉克略在鲍德温的服侍下洗了手,换了外衣才靠近桌边,他俯身看去的时候,鲍德温和塞萨尔也能清楚地看见这张地图。

在另一个世界里,不会看地图的人已经不多了,除了那些还未接受过义务制教育的老人们,但凡上过地理课,都知道该怎么分辨位置,走向和高度。

但在这个时代与地方的地图——更像是一张简陋的风景画,地图的绘制者会非常“如实”地画出房屋,城堡,山峦,森林和河流,你要从中分辨道路都会发现是件难事,而且他们没有等高线,只能大概从建筑,山地的大小来区分海拔。

一些绘制者还会画上动物和人像……

而在这些地图之外,必然要绘制漂亮的纹,画上圣人和天使祈求他们庇佑所有者,而用来标识南北东西方向的是一个圆球,圆球右侧绘制着亚当与夏娃被驱逐出伊甸园的场景,因为伊甸园在最东端,与之相对的是西侧的是直布罗陀海峡上的赫拉克勒斯之柱。

中心位置则是亚拉萨路,对于这些人来说,没有什么地方能比圣城更有资格成为世界中心。

这幅地图也不例外,而且用来标识地名的除了文字之外还有图案,像是福斯塔特,在地图上就是一个帐篷,因为它原先在撒拉逊人的语言中就是“帐篷”,然后围绕着帐篷有几座建筑,山峰和一条显眼的大河,也因为这条河流占据了很大一块位置,才能让人确定这就是尼罗河。

而福斯塔特这座巨城正紧靠着这条宽阔而又浩荡的河流,撒拉逊人在建造它的时候,便巧妙地将其中一处城墙面对着湍急的河水,并且把它建造得犹如悬崖般的陡峭平直,如果有人想要从这个地方进攻,根本没有可立足的地方。

或许你要说,若是敌人使用了船队呢,如弩炮这样的攻城器械,也一样可以固定在船只上,于是撒拉逊人就在对岸的劳代岛上建立了一座箭塔。

这座箭塔担负着两个任务,一个是瞭望与示警,另一个是拉起悬挂在箭塔与城墙之间的铁索,阻止从尼罗河入海口入侵的敌人船只进入这条狭窄地带。

而赞吉的希尔库来到这里之后,又一力主持了劳代岛堡垒的建筑,这座城堡围绕着原先的箭塔,而后又用铁链拉起了吊桥——这是在高处的,在低处,他们用连接起来的船只作为渡河的桥梁。

让阿马里克一世气恼的显然不是这种简单到可以用一把火烧掉的桥梁,在地图上有着笔墨淋漓的一道,不,是两道簇新的划痕,“负责探查这片区域的商人是谁”阿马里克一世咆哮道:“若是他们再敢来索取赏金,就把他们立即抓起来,收缴他们所有的财产,再把他们一个不留地全都扔进尼罗河!”

“此事稍后再议吧,”此时敢于打断他的也只有希拉克略了,他再次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下新桥的所在位置:“劳代岛与福斯塔特之间的部分也着实太过细长平直了,他们若是想要瞒过别人的眼睛,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商人没法进入劳代岛,也没法站在福斯塔特的城墙下往下俯瞰。”

“已经确定了是石桥了吗”

“我们的人看见有骑兵在上面驰骋。”博希蒙德回答了希拉克略的问题。希拉克略的脸色顿时暗沉下来,也不怪阿马里克一世会如此失态。

他们原先的计划是主要攻击福斯塔特的王者门与胜利门,第三处城门-集市门面对着尼罗河的入海口,按照协议,等到攻城战开始,拜占庭的曼努埃尔一世将会派出他的海军从尼罗河逆流而上,对福斯塔特造成另一股压力。

那么突然多出了一处与福斯塔特相连接的岛屿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福斯塔特多了一处易守难攻的卫星城,一旦开战,他们不但要警惕福斯塔特的另两处城门,还要小心撒拉逊人从大城内入岛,而后从岛屿的桥梁上出动来攻击攻城队伍。

还有一点就是,这座岛屿的西面面对着浩荡的尼罗河,埃及的城市沿着尼罗河一路蜿蜒排开,其他城市或许比不上身在尼罗河三角洲的城市富裕,但要给予福斯塔特一些支持还是可能的,也就是说,攻城战中攻方最为恐惧的——无法断绝城内补给的噩梦就要降临了。

但事实已经如此,他们现在也只能决定,是先打下劳代岛,还是福斯塔特,又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问题在于,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去攻打劳代岛的,劳代岛是个真正的军事要塞,这意味着里面没有多少有价值的东西,而且既然撒拉逊人在上面筑造了堡垒,高塔,那就意味着它并不能轻易拿下,更不用说,在攻打堡垒前他们还要面对一条或是两条桥梁。

希波战役中最为著名的战役是哪一场毋庸置疑——温泉关战役,在那场战役中,希腊的斯巴达阿马里克一世列奥尼达一世率领三百名斯巴达精锐战士,还有部分希腊城邦联军于温泉关抵抗波斯皇帝薛西斯一世的进攻,打退了数万敌人的四次进攻,拖延了整整三天——虽然原因竟然是因为希腊城邦正在举行奥林匹克运动会……这个我们就不必多说了。

但从这场战役就可以看出,占据了地利的一方能够有多大的优势,尤其是桥梁,甚至比悬崖边的羊肠小道更加危险与残酷。

首先,要通过这些并不宽阔的桥梁,人数就不可能多,马匹也无法奔跑起来,就连长矛都会受到阻碍,骑士的优势在这里几乎荡然无存

其次,若是在平原上打仗,即便落马,骑士们也可以一跃而起,继续战斗,但若是落进水里,链甲虽然不是非常沉重,但也有六十磅左右,加上甲片,罩袍,就算是最善水的骑士也未必能能浮得起来。

最后,敌人肯定会在桥梁的两侧修筑箭塔,即便石头的来不及,木头的也行,他们从上往下射箭,骑士们就需要在如同暴雨般的箭矢中缓慢地前行数百法尺。

“我们可以先烧掉它们。”

“这就意味着我们需要先和劳代岛的守军打仗,他们随时可以从城堡里冲出来,还有福斯塔特城内的守军,王者门距离劳代岛不远。”

所以问题回到原处,他们必须同时攻打两个地方,不然与福斯塔特连通的劳代岛随时可以背刺他们,同样的,如果他们攻打劳代岛而对福斯塔特置之不理的话,福斯塔特又会成为他们的威胁!

而就在人们迟疑不决的时候,阿马里克一世下了决定,他们的军队将会分作两股,一股按照原先的计划攻打福斯塔特,而另一方则去攻打劳代岛,而且他慷慨地接下了这个难题,这桩沉重的责任将会由他,十字军的统帅与圣地之主承担,塞萨尔可以明显地看到有几个大人的面色明显地一松。

毕竟这些人带来的都是自己的骑士,他们来圣地固然有着一些高尚的原因,他们对别人也是这么说的,但事实上,谁都知道,他们愿意来到这里听从阿马里克一世的安排,是为了自身的荣誉与实在的利益。

福斯塔特已经被撒拉逊人经营了七百年,谁不知道异教徒们惯常用黄金和宝石来装饰自己的宫殿与寺庙,哈里发的紫袍堆满了镶嵌着香柏木的箱子和房间,甲胄与武器更是堆积如山。

在比勒拜斯,他们已经得到了第一笔回报,单就这笔回报,他们此行就不算亏本。

但若是能够降低骑士的损耗,谁会不愿意呢他们回去之后,一样要面对贪婪的教会,阿马里克一世和身边的其他领主。用个恶劣的比喻,他们就像是出外捕猎的野兽,一方面要设法饱腹,一方面又不能受伤(减低自己的武力),不然其他的野兽就要一拥而上,分而食之了。

————

阿马里克一世做出了牺牲,众人便心满意足地散开了,在这以前,他们重新确定了一下各人的位置,谁在前,谁在后,谁在外围,谁在内里,要分作几个队伍,分管哪几个阵地,谁来负责预备队,谁来管理营帐和后勤,还有那些雇佣来的士兵和杂役……以及随军的贵女与妇人等等……

这种事情一向是最繁琐但也是最重要的,因为在战场上意见不合,盟友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的这种事情并不罕见,幸好阿马里克一世身边还有希拉克略。

希拉克略还能怎样,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除了阿马里克一世这里的事情之外,他还要负责各种圣事的安排,像是斋戒,神圣的游行,连祷,布道等等,这些圣事不但要在比勒拜斯做,还要在福斯塔特的城外做一遍。

不仅如此,他还要小心,总有居心叵测的人会破坏这些仪式,然后将责任推卸到他们想要毒害的目标上。

他的忧虑并不多余,塞萨尔在一些香料里发现了能够致幻的药草;又在游行仪式上叫他们举着的圣器上发现了被蜡封住的裂口;举行游行仪式时鲍德温乘坐的马匹并不像它们表现出来的那样健康;塞萨尔还发现即将被分给众人的葡萄酒(圣血),里面竟然加了水银……

这些人的身后可能是撒拉逊人,也有可能是和他们一样的基督徒,希拉克略毫不避讳地告诉过他们,别以为鲍德温得到了天主的赐福,就算万事大吉了,就算他的麻风病痊愈了也是如此。

在鲍德温没有自己的孩子之前,一切都是白费——他不能说希比勒公主如何,但娶了公主就等同有了一个王国是不争的事实。

而现在阿马里克一世所做的一切,也不知道是鲍德温的福分还是催命符。

在做完了圣事,求得了天主的庇佑与恩准后,大军终于得以浩浩荡荡地向福斯塔特进发。

无论站在撒拉逊人还是站在基督徒的立场上来看,这支大军都是极其威严,有秩序和虔诚的,修士们擎着圣像与十字架,骑士们举着长矛,犹如从地上升起的荆棘环绕着那些神圣的面孔。

这些具有着力量,信仰与作战天分的年轻人,个个打扮得犹如朵或是鸟儿一般,他们或许无法如阿马里克一世与领主那样身着镀金或是镀银的链甲,却可以在自己的头盔或是发网上镶嵌宝石与珍珠,他们身上的罩袍与手中的盾牌颜色鲜艳,而他们的马衣也毫不逊色。

那些竖立起来的长矛,矛尖都擦得雪亮,反射着阳光,犹如火焰,已经成为骑士,拥有旗帜的人们将旗帜套在长矛上,迎风飘荡的还有金色的丝绳与银色的穗子。

等到了福斯塔特城外,一部分营房与帐篷已经搭建好了,古罗马人的营地时常建造的十分坚固,这是为了度过对他们而言非常残酷的冬天,但在福斯塔特,阿马里克一世并不怎么忧心,即便是最寒冷的一月份,这里的温度也顶多只是叫人不适罢了,而且他的计划是在三个月内攻占福斯塔特。

“我希望能够在福斯塔特举行鲍德温的成人仪式。”他对希拉克略这么说。

从这句话就能看出阿马里克一世的野心,这也是从古罗马人这里继承来的传统,当一个人新征服了一个地方的时候,就有权力将这里的名字作为姓氏的一部分。

福斯塔特城内很快来了使者,但事情发展到这步,谁都知道阿马里克一世这次不会善罢甘休,不过是程序式的表面文章,阿马里克一世问了问使者的身份,好笑地发现他居然只是一个在宫廷中处于边缘位置的书记官,他被吓得浑身颤抖,结结巴巴,以为自己会被拖出去处死。

“你可以回去告诉沙瓦尔,”阿马里克一世笑着说道:“他总是能让我感到快活。”

他没有为难这个使者,让他回去了,使者在回去福斯塔特的时候,看见有许多基督徒的骑士在福斯塔特城墙前跑来跑去,丝毫不畏惧那些架设在城墙上的弩弓,其中有两个还未剪掉燕尾(骑士标志)的少年人最为醒目,他们一个穿着镀金的链甲,一个穿着镀银的链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或许这种行为引起了某个同样具有勇气与自尊的撒拉逊人的不满,他往下射箭,目标是那个身着镀金链甲的年轻人,而后者不知道是因为大胆,还是疏忽,居然反而勒住了马,一动不动。

只等箭矢到了身前,他才轻轻一挥不知道何时来到他手中的长矛,就如拨开几只扰人的蝇虫那样把它们拨开了。

箭矢落在地上,跟随着他们的骑士齐声叫好。

而对方似乎还不觉得满足,就在城墙上的守卫出于愤怒,竟然使用了弩弓时,他将那个身着镀银链甲的见习骑士拉到自己身前,傲慢地叫他背对城墙。

对方似乎做了一个无奈的姿势,而那只足以贯穿野猪的巨大弩箭呼啸而来,一霎那间就越过了好几百尺的距离,命中了他的脊背!

这时撒拉逊人和基督徒都在欢呼,但下一刻,撒拉逊人发现那支弩箭并不是射中了他,而是被他一回手,牢牢地擒住,握在了手里。

他将这支弩箭展示给自己的朋友看,而后随意地抛掷在了地上。

城墙上的欢呼顿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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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给我通宵祈祷!”希拉克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