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往埃及!(3)
第72章 往埃及!(3)
朗基努斯听见有人在大叫卑鄙。
当然,偷袭确实是一种卑鄙的行为,更不用说偷袭的还是那男人最重要的一个位置。
那他又能怎么做呢他之前斋戒了好几天,又被迫在大教堂的石板地上睡了一晚,醒来的时候,饥肠辘辘,又渴又饿,之前也只匆忙地喝了几口水。
而且他只身着皮甲——塞萨尔从自己的战利品里挑过一副完整的链甲给他,但他爱惜的放在箱子里没有穿,现在懊悔也来不及了。
他现在要面对的是三个,不仅身着链甲,还在重要位置固定钢片的骑士们,而且他们全副武装,他只有短剑和匕首。
而且要他来说,那个拿一枚银币当做天大赏赐的家伙,为了接下来干事儿方便,掀起了长度直达膝盖的链甲,掖在腰带上,露出了一大块白晃晃的大腿和勉强被亚麻长衬衫掩着的“短喇叭”,甚至在举起长剑的时候也忘了放下,这岂不是在明晃晃的诱惑他去犯罪吗
——就如他们必然会说,他们犯罪也是因为这个撒拉逊人的女孩诱惑了他们。
朗基努斯总是从善如流的。而且他之前与那些下流的盗贼缠斗的久了,根本不在乎脸面什么的。
他借着俯身拾取银币的功夫,一个前滚翻,翻到了那位骑士老爷的双腿之间,趁势抽出匕首,给了他一家伙。
那个无耻又吝啬的混球顿时发出一声长长的嚎叫,就像是一头受伤的骡子,直着喉咙拼命地喊,钻到他背后的朗基努斯立即跳起来身来,一家伙刺进了他的后颈。
那个修士看来也是上过战场的。他虽然发出了一声尖叫,但居然还记得将那个撒拉逊人的女孩提起来挡在自己面前,他紧紧的抓住了她的秀发,竭力往下拉扯,女孩的脸上露出了痛楚的神色。
她大声叫嚷着什么,可惜的是在场没人能听懂,她也很快意识到了这点,就更加奋力地挣扎着,用脚踢,用手抓,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安危。
可无论怎么做,她都奈何不了她身后的那家伙,她被抓住的时候也是如此。男女在体质上的悬殊,再加上年龄方面的碾压(她可能只有十三四岁),以及一身亚麻长袍与链甲的天壤之别,注定了她只能成为一个孱弱的猎物而非猎人。
但转机瞬间即至,或许是担心只用这个女孩做盾牌,威吓不住朗基努斯,教士拔出他的小匕首,横在女孩的脖颈上,想用这个来吓阻他。
他没能看见这个女孩眼中骤然迸发出了一抹欢喜的亮色,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猛撞向那柄闪烁着寒光的利刃,朗基努斯甚至能够听得见皮肤、血管以及单薄的肌肉在冰冷的金属下撕裂的声音。
这个裂口那样的深,那样的大,即便是有人特意去砍,都未必能如现在这般惨烈。
女孩的头向后仰去,鲜血喷涌,教士陡然发现手中的身体变得沉重,向着一侧歪斜,握在手中的头发也变得又热又湿又腻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一个最大的筹码。
朗基努斯没有犹豫,他紧握短剑,从女孩的胸前刺入,穿透了她的躯体,然后贯穿了教士的臭皮囊,将这具顶顶美好的躯体与顶顶丑陋的躯体连在了一起。
他双目赤红,喘息着拔出了长剑,然后不由得诅咒了一声。
因为他看到第三个骑士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周身浮动着并不那么浓厚,但确实是有的光——他是一个得到赐福的骑士。
“天上的那些圣人,难道都不长眼睛的吗”朗基努斯发出了一声与曾经的塞萨尔一模一样的感叹,提剑了上去。
只对撞了一次,经验丰富的流浪骑士就知道坏了。
他根本没法与这个蛮力十足,精力充沛的骑士相抗。
朗基努斯感觉到一阵虚软。
他知道这是恐惧带来的症状,但他必须振作起精神——他想的到,如果他死在这里,这个唯一生还的骑士会怎么说。
他只会说,他和同伴在路上听见了一个撒拉逊女人的惊叫。而他赶过去的时候,发现一个流浪骑士正准备强暴她,他与他的同伴们厉声阻止,结果却遭到了恶人的辱骂与攻击,他们只能反击,将他杀死。
人人都知道他是塞萨尔的仆人,一旦如此,不但他死的冤枉和莫名其妙,就连塞萨尔的名誉也会受到影响——他能够在王子鲍德温身边立足就很不容易了,朗基努斯并不打算给他添更多的麻烦。
他想着至少要和这个骑士同归于尽,但要做到这点太难了,他只能不断的与这个骑士周旋,对方的双刃剑沉重得就像是一只两面有刃的长条锤子,只要击中他任何一个地方,都能一下子撕开脆弱的皮甲,连同里面的筋肉和骨头。
而他的短剑和匕首几乎只能勉强招架,根本无法靠近骑士。即便靠近了,短剑和匕首对一个周身披挂着链甲的人也难以造成什么致命的威胁。他只能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疲于奔命,一边躲避对方愈发迅猛的攻击,一边绞尽脑汁地寻找他的弱点。
朗基努斯几次都想要离开这个过于窘迫的空间——有人会误以为,狭窄的空间更有利于手持短兵器的人,事实上如果另一方甲胄齐备的话,那就和一个赤手空拳的人与一头巨熊厮杀没什么区别——骑士也察觉到了这点,每次都能精准地予以拦截。
朗基努斯气喘吁吁,双腿愈发沉重。
骑士仿佛也看出了这一点,他在阴影中露出狰狞的微笑,挥动长剑,自上而下,他几乎已经能够看到这个狂妄的小子在一声哀嚎后倒地,血液涌出,皮开肉绽,骨头折断的模样了。
他也确实听到了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但断裂的并不是朗基努斯的脖颈,或是肩膀,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流浪骑士做出了一个叫人很难想象的决定——他将自己的短剑横放在肩膀上,那个即将被双刃剑击中的位置。
这种自寻死路般的做法,竟然让他从绝境中寻出了一条生路,双刃剑裹挟着死亡的气息,径直砍在了短剑上,短剑断裂,跳起的利刃刮走了脖颈上的一大块皮肉,鲜血流淌,但没有伤及要害。
朗基努斯的左肩顿时塌陷下去,但此时他右手持着的匕首已经刺向了骑士的大腿。
但很可惜,正如他之前预料的那样,链甲很好地防备了匕首的戳刺,那些层层迭迭的小铁环只让骑士感到了一阵疼痛,但没有流血,他愤怒的闷哼了一声,提起双刃剑,刺向他身侧的空隙。
他的判断很正确,但朗基努斯已经借着这个机会,从他身边狼狈不堪的翻滚了出去,冲向了门外。
一时间,他的脑中闪过很多念头,发现哪个都没有用,他现在只感到后悔,非常后悔,他应该在圣洗者约翰大教堂里,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祈祷,而不是在那里睡大觉。
如果他能够感望到一位圣人,他现在或许就不会这样的被动。
他甚至想过自己是不是该直接跳进井里虽然自杀是一桩无法被消除的罪恶,但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他自杀了,骑士只会说他是个懦夫,胆小鬼,一个罪人,人家就更不会相信塞萨尔的话了。
不对,等等,他还可以躲在井里呀。
即便骑士砍断绳索,他也能够在里面沉浮上一段时间,现在他身材瘦削,身着皮甲的好处就来了——个大块头是没有办法钻下狭小的井口的,但也有可能,骑士会用石头来砸他。
但朗基努斯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不顾伤痛,朝那口八角石井跑去,并且迅速地抓住绳索一跃而下。
骑士也看到了,也猜到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咆哮着冲向石井,但此时只见井中波光涟漪,那个该死的家伙正抓着绳索,仰头看着他,他也确实砍断了绳索。但那有什么用呢
用那种叫人毛骨悚然的视线盯了朗基努斯一会,骑士举起自己的双刃剑。直接将剑投下去,或许可以将他杀死,但骑士不想在开战前失去自己最趁手的武器,于是他就摇了摇头,转身到废墟中,搜索石头和砖块。
朗基努斯心惊胆战地等着,他艰难地将潮湿的皮甲从身上卸下来,顶在头上,只希望不要那么快就头破血流。
他等了很久,骑士的脚步似乎始终徘徊在周围,要找块石头那么难吗朗基努斯咕哝道。
但他随后就欢欣鼓舞起来,因为他听到了对方恐惧的喊叫声。他在喊——撒拉逊人。
而后他又听到一个沉稳的声音,说:“是的,一个撒拉逊人。”
他们开始战斗,刀剑交错的声音不绝于耳,朗基努斯又是担忧,又是失望,如果来的是一个生性正直的骑士,他或许还能侥幸生还。
但来的既然是个撒拉逊人,他就不会去救一个基督徒。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这个撒拉逊人若是杀死了这个骑士也杀了他,或者将他弃之于不顾,让他因为体力不支而活活溺死。
当人们找到他的时候,只会以为他是被一个撒拉逊人杀死的,他的死亡不会牵连到他的小主人。
朗基努斯紧张的倾听着,但身在井中,他只能听到混沌细小的声音,从骑士那几声格外响亮的叫喊中来看,这个撒拉逊人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对手,而且足够沉稳。
除了宣告了自己撒拉逊人的身份之外,他几乎就不发一言,只是一味地攻击。
朗基努斯刺在骑士大腿上的那记虽然没有造成致命的伤害,却让他在行动中受到了一些阻碍。那些拖沓的脚步声就是他发出的,撒拉逊人应当也发现了这一点,并且善加利用。
骑士退到了石井边,他可能以为能够凭靠着这个坚实的屏障反击或是僵持,但似乎没有什么用,只让朗基努斯听得更清楚了,他听到骑士在哀求,听到骑士说:让我祈祷,让我祈祷,不要让我下地狱。
但那个撒拉逊人却只是说,你们让撒拉逊人祈祷了吗
随后就是朗基努斯异常熟悉的,刀剑刺入皮肉和人类发出最后一声叹息的声音,他希望这个撒拉逊人不要发现他,但事与愿违。
片刻后,沉重的脚步由远及近,一个头出现在了井口。
朗基努斯突然想起了他也曾这样从井口伸出脑袋,故意吓唬小主人和王子鲍德温,所以说这可真是报应。
他看不见那个撒拉逊人的脸和表情,而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了——他只能等待最后的判决。
当这个撒拉逊人第二次出现在井口的时候,他以为他这次肯定要死了,没想到对方只是抛出了一条结实的绳索,“你还能拉得住绳子吗”
朗基努斯当然拉不住,但他可以将绳索缠绕在自己的腰上,然后他拉了拉绳子,示意对方可以把他拉上去了。
那个撒拉逊人果然把他拉了上去,朗基努斯单手爬出井口,落在地上,就倒了下去,伸展了四肢拼命地喘气。
幸好此时是九月,风中依然还带着白昼时分的暑气,他才不至于被冻得浑身发抖。
那个撒拉逊人从腰间取出了一个皮囊,拧开口,放在他的嘴边,他嗅到了蜂蜜甜蜜的清香,马上凑上去,拼命地喝了几口。
之后撒拉逊人居然还把他拖了起来,让他靠着井壁,“我看到了那个女孩的尸体,”他说:“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你难道不是已经推测得七七八八了吗朗基努斯在心中腹诽,但他也不敢违逆这个人的意思,除了这个人能救了他,也能杀了他之外,也因为这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个上位者,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容悖逆的坚定与威严。
朗基努斯想了想,就一五一十的说了——他来到这里之后发生的事情。
没错,他谨慎地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没有说自己是塞萨尔的仆人,也不是来举行拣选仪式的,他只是一个流浪骑士,偶尔走到这里,想要喝口水,却发现这里正在发生一桩可耻的罪行。
“罪行”撒拉逊人微微扬起唇角:“你也觉得这是罪行。”
“以前我不那么觉得,”朗基努斯诚实的说道,“但我跟随了一位仁慈的主人,对他来说,这就是罪行。无论在任何时候,强者都应该保护弱者,而不是去欺凌弱者。”
“但她是个撒拉逊人。”
“有什么区别吗我不认为一个身高不足五英尺的女孩能用水桶敲死三个骑士老爷。”
他听见了一声愉快的笑声。“你看,正如一句古老的东方谚语,物似主人形。
骑士,你是一杯浊酒,若是往里面掺入蜂蜜,它就是一杯难得的佳酿。你若是往中掺入乌头,它就是一瓶带来死亡的毒药。”
他站在朗基努斯的面前说道,“你有一个好主人,这是你的幸运。”
随后他不等朗基努斯询问他的来历与身份,就径自走入了那个倾塌的洗浴堂。他听到那人在祈祷,用撒拉逊人的方式。
而后他看见对方用他的黑斗篷裹起那个女孩,把她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从朗基努斯的视野里逐渐消失。
朗基努斯旋即睡了,或说是昏厥了过去。
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光芒刺眼,他想要举起手来遮挡,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朗基努斯”一个人向他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