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未卜先知
第654章 未卜先知
乾清宫内。
张峦一脸憔悴地坐在那儿,偶尔发出咳嗽声,似乎是想告诉别人,他现在病情很严重,今天是拖着病躯入宫来的。
当天怀恩和覃吉都在,而朱祐樘叫张峦来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闲叙家常,而是要把西北最新情况告知张峦。
“岳父,你先前说,鞑靼人很可能会从偏头关北四十里入寇,于是怀大伴就主动整理了山西和大同等军镇的奏报,但并未发现有鞑靼人活动的迹象……你推测他们从此地入寇,可是有什么依据?”
朱祐樘一脸认真地问道。
张峦听了,心中直骂娘。
心想,又是你怀恩在背后挑拨离间,故意在我这女婿面前制造翁婿隔阂,让我女婿来问我情况吧?
再说了,那是我儿子说的,又不是我说的,要问具体情况……找我儿子来回答才是正理。
张峦努力回忆当初跟儿子聊到西北军情时的情景,一边整理思绪一边道:“陛下,其实情况是这样的,如今河套之地仍在我大明控制下,鞑靼人不敢随便进河套。
“如果他们寇边的话,必不会走太原镇所在的南线,那边重兵云集,且太过深入的话容易被包饺子,只能在大同镇所在的北线进兵,从偏关一线犯边乃他们的最优选。”
朱祐樘点头道:“经岳父这一说,还是挺有道理的。但岳父又怎知刚开年他们就会从这个方向来犯呢?”
“这个……”
张峦这次彻底回答不出来了。
因为儿子以前没跟他说过,如果当着皇帝的面说这是自己推算出来的,或是儿子掐指算出的,回头要没有实现,那不等于是砸自家招牌?
怀恩见张峦迟疑,笑着帮忙解围:“陛下,我看这应该是张国丈以边关实际情况推测出的结论。”
“嗯。”
朱祐樘似乎也没有过于纠结这个问题,叹息道,“岳父,你对边关防备之事,有何看法?”
张峦道:“回陛下,以臣看来,这西北各处虽有长城保护,但串联其间的城塞实在太少了,如果能多修些堡垒,并在其中驻军的话,各要隘间就能形成呼应,定能对鞑靼形成更好的威慑和防范。”
大明自成化年间,由余子俊开始修延绥堡垒,再往后一直到嘉靖年间,鞑靼强势崛起并危及京师安全后,才又在大同、偏关等地修筑边关堡垒。
在这之前,大明西北只有漫长的长城作为防守象征,根本就无法兼顾到许多偏远地区,鞑靼人来犯时官军多数时候都固守在比较大的关城中,无法扩大防御面积,导致经常有小股游骑通过凿墙、用圆木堆积成缓坡等方式翻越长城,出现在外关内。
朱祐樘道:“这件事,在我为太子时,就听东宫的先生讲过,如果要在西北修筑城堡,恐要耗费巨额民财,更要增加兵甲数量,以此带来的耗费会急速增加,令本来就不宽裕的西北边储雪上加霜。”
张峦摇头道:“说到底,还是缺银子。”
朱祐樘道:“刚得到保国公上奏,他去西北这一路,押送的粮食比较多,就算走内关,一路也不太顺畅,他已经奏请说是要延迟几日到偏关,岳父觉得有没有问题呢?”
张峦一听顿时来气,仿佛病情都瞬间痊愈一般,吹胡子瞪眼道:“陛下,鞑子来犯,来去匆匆,及时阻截方为上上策,要是任其掠夺民财后成功逃窜,那朱永去不去西北有何现实意义呢?”
“是啊。”
朱祐樘点了点头,立即对怀恩道,“马上传令保国公,让他先放下押送粮草之事,火速赶往偏关,一刻都不能耽搁。”
“是。”
怀恩虽然觉得这命令有点儿不靠谱,但还是得俯身领命。
张峦突然想到儿子的提醒,随即又道:“陛下,臣有一件事奏请。”
朱祐樘道:“岳父不用这么多礼,有话直说便可。”
张峦道:“是这样的,臣听说前威宁伯王越,可说是身经百战,在抵御外辱上非常有经验,且能力超强,如今却一直谪居他乡,未能回乡颐养天年,甚是可怜。”
“哦。”
朱祐樘打量怀恩,问道,“怀大伴,有这回事吗?”
怀恩一时有些疑惑,不由瞥了覃吉一眼,显然是怀疑有关王越上奏请求免罪之事,乃覃吉透露给张峦的。
怀恩道:“确有其事,王越因作奸犯科而被先皇贬谪居于安陆,如今已过去数个年头。但他始终是有功之臣,先皇时他曾多番上奏为自己辩解,先皇却说,此人做事太过于功利,喜欢弄险,轻兵冒进,如此不利于西北安定。”
朱祐樘点了点头道:“用什么战术不重要,就算偶有冒险,但军功却是实打实的。如果仅仅是想免罪回乡,完全可以成全他。”
“是。”
怀恩当即拱手道。
朱祐樘道:“岳父,只是替其说情吗?”
张峦道:“陛下,臣与此人素无往来,甚至毫无交情可言,只是觉得,如今新皇登基,适逢西北各处不太安稳,如果朝中能多储备一些将才,将来有需要的时候,随时能征调和派遣,实乃好事一桩。”
“嗯。”朱祐樘很满意,点头道,“岳父的顾虑是对的,威宁伯怎么说也是靠军功积累才得爵,就算现在没有爵位在身,同样也曾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怀大伴,你就去拟定旨意,免去他的罪过,让他先回乡休养。”
“是。”
怀恩算是就同一件事作二次领命。
心里颇有些无奈,有些事终归还是避免不了啊!明明自己这边隐而不发,本不该有人提出疑问,却偏偏被一个每日都待在家中,闭门不出,号称养病的人当着皇帝的面给提了出来,就像自己日夜防备的事情,人家轻易就能洞悉一般。
这也给了他一种自己被人看透,身边全是奸细的错觉。
……
……
谈完公务,朱祐樘仍旧选择留张峦在宫里边吃饭,甚至还亲自带着岳父去了坤宁宫,丝毫不避讳张峦是宫外男子这一事实。
张峦本来借口要去见周太后,不想麻烦女儿和女婿,却被朱祐樘强行挽留,意思是吃过午饭后他会陪着张峦一起去清宁宫请安。
怀恩和覃吉此时只能先回司礼监值房。
二人从乾清宫出来,覃吉似乎生怕被怀恩误解,上前以疑问的口吻道:“张国丈人在家中,多日未曾出过门,为何竟知晓王越之事?”
这就是明晃晃告诉怀恩,这事真不是我泄露出去的,我也不知他是如何知晓的。
怀恩道:“这几日,他府上都有谁去拜访过?”
覃吉惊讶地问道:“这如何得知?您是打算,让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去国丈府日夜盯着吗?”
“当然不,真要这样的话,不是与陛下对着干吗?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想象,智者不为也!”
怀恩当即就否定了覃吉的疑问,随后道,“不过也可以理解,王越得知新皇登基,要为自己申冤,必定是考虑到光靠上奏是不行的,或已私下派人到京师来展开游说,有些说客藏在暗处,去见过谁,又做了如何许诺,谁又知道呢?”
覃吉道:“您的意思是说,王越除了上奏外,还派出说客为之说情?这……”
覃吉的意思好似在说,张府那边我不敢派人去盯着,但王越那边,东厂和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不留意?
你怀公公凭啥认为,一个被贬谪居住他乡的罪臣,有能力搞这些歪门邪道?他是戴罪之身,家都被抄了,从经济实力到人脉关系,几乎全都断绝。
若非如此,也不会这几年朝中连个为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怀恩道:“张国丈似乎很清楚,应该卖谁的人情,又有哪些人能为他所用。他的见地可真是不凡,连那些贬谪在外,多年未曾入朝的人,他都能留心观察,看来他身边有高人提点啊。”
“您是指,张家小国舅?”
覃吉问道。
“非也非也。”
怀恩摇头道,“李孜省虽然人去了西北,但他身边的幕宾,却留了不少在京城,你应该知悉吧?”
“这倒是,但据我所知,那个姓庞的最近并未拜会过张府啊。”覃吉道。
怀恩道:“根本就无须去张府拜会,有时候派人递个话,让张国丈知悉,有那么难吗?李孜省人不在京师,但他的影响力仍在。李孜省做事方面或有欠缺,但在与人应酬上,他可算是朝堂上下无人能及的狠角色。”
覃吉问道:“但问题是他都失势了,谈何应酬?”
“哼!”
怀恩冷着脸道:“要不是张国丈为其撑腰,或许他真就连最显能耐之事都无法展现。可问题是现在……就算他这杆旗帜不张扬了,随便搬出张国丈的名头,也同样可以让他有恃无恐。”
“这……”
覃吉一时间有些迷惑。
你怀恩到底是在防备谁呢?莫非是觉得应该先把张峦的羽翼给剪除掉,将李孜省的势力彻底清除?
怀恩道:“有时间,去信西北,让覃昌随时留意李孜省的动向,对西北发生的情况,我们得做到第一时间知悉。
“都是为朝廷,而非为私心。如果李孜省真有本事,能在西北取得对外夷作战的胜利,也算是为新皇登基改元献礼,我等理应支持才是。”
覃吉心说,你到底是要支持,还是想挖坑?
不用在我面前装了,或许我都不想在朝中停留到你入土,因为在你手底下做事,太累了。
你怀大公公是有本事,但对下面之人的压榨,也的确让人透不过气来。
(本章完)